第2章 风起

鞭马策，竹林肃叶飞落。

        数十余鬼面铁人纵骑横过，蹄踏稀泥，污花飞溅。

        泥泞大路旁有一佝偻老人和一清目儿童，老人耳力不灵，倾听似有穿林打叶声，慌忙提篮而起，儿童铺身而扶，险些摔倒，还未来得及从搀扶与望眼间缓过神，一位鬼面人目含空瞳从马鞍上悬背而起，架空，踩下混霍着腻泥的空气，紧接着，“稀拉”一声，黑靴低下的刺马钉便正中其颅地插进了老者的头，刹时淋漓红色喷涌而出，紧接空瞳与爆突而起的血眼相对，鬼面人的双指便直驱而入，一声肉糊声，老者的残眼被挖出，儿童没来得及呼喊出撕裂的哀嚎，一排骏马遛儿的畜生便横踏过去，骨裂的声音被持续的哒哒马蹄掩盖，鬼面人一个悠扬继续回到了马鞍上，剩下是一滩血和泥的混霍。

        多事之秋。

        街市，摊贩与贩民闻恶煞之军将要袭来，赶紧关门歇铺，收银藏碎，顷刻之间，兴街空无一人，寂寥如烟。

        空瞳鬼面人从空中悬踏于地，黑靴下的刺马钉骨碎般沙沙作响，沁出些鲜红。鬼面人再四下观了观，虽然鬼面是毫无变化，但面具下的皮囊似乎开始发怒了，指尖握着的一对双眼硬是流出淋淋鲜血，颗撒在地上，嘀嗒嘀嗒的窒息声，让人在青天白日下发颤，空气中弥漫着浑浊的腥味。鬼面人微微扭头，一阵颈肩骨头嘎响，便刷飞一跃，消失在了兴街的中心，独留下三滴鲜血，仿若极地红印，开始在旋转与回音中操盘。

        空窗万家，一户不发，孑泽长街，有一双燎燎鬼眼。

        月上枝头鸦鹊吓三更。

        林家是兴城出了名的大户，以作木制品发家，至今已是历史悠久的制工世家，家大业大，葫芦里卖点迷药也不奇怪，灵异怪志，奇俗怪谈没少听，见怪不怪。

        “咚咚咚”门响三声

        林书慈在百灵堂前拜完第三拜，将香插进了炉。

        “老爷，有客人。”舒查二道。

        林书慈灭了灭眼睛，示意开门，舒查二便退出了百灵堂。

        “嘶——”的开了门，舒查二只见到门口有一个鲜红作底，白纸作衬的百褶大灯笼，往左右盼了盼，展开他的貌容，提了提他那蕃丝珀绒引线衣袖，正整了衣冠，躬下身，将鲜红大灯笼托起，像供奉了一尊大佛。

        将灯笼依旧抬起，舒查二来到百灵堂前，推开了那扇灵堂后的门。

        门后屋中的烛光刹时铺亮，此景下是几十个大红灯笼供放在密室中的香案台前，加上这一盏，总共十七盏。

        舒查二点好了香烛，挺跪在蒲团上，凑近鼻子闻了闻，猛吸了一口，腿开始不停的哆嗦，一阵后，他衣冠不整，下摆零落的倒在了案前。

        寂静夜色，密室的红灯笼万耐火急，绕绕火光，婴儿啼哭的猫吟，单薄的月色侵袭，一尸一案，倒在了密室门前，彼间，灵堂中的官位也有一席，是这新尸后的第三只眼，写着“林书慈之位”。

        月上三更，香火云绕期间。

        第二天的街市闹闹嚷嚷。

        “老板，再来碗面！”

        吴耽在林竹面坊已经是吃的第三碗了，不过他还在继续胡吃海喝着。

        小二屈膝端来了第四碗面，行迹却畏畏缩缩。

        吴耽“？”

        一愣到桌前，店小二道：“你……”还没说完，店小二锤了锤手心，像是想起了什么。鼓了鼓身体，道：“哎，你…你还是吃完快走吧。”

        ……

        吴耽嘴里的面落了一半。

        店小二见吴耽迷糊，道：“实不相瞒，我们这店快关门了，不干了，看你这样也不像会付钱的人，所以你还是吃完了，赶紧走吧！赶紧走。”

        吴耽：“不干了？”

        店小二见此人刨根问底，不耐烦道：“最近这风头紧，我们老板的病也没有地方可以治，所以……”店小二越说越怯，摇了摇脑袋。”

        吴耽瞪了瞪眼睛，更加凑近了。

        店小二捂住嘴，道：“本来是有个药铺可以拿药的，不过呀，最近那人被……”说着，做了做抹脖子的动作，眼神使劲往竹林的另一方向使。

        吴耽一脸坏笑出“懂你的意思”。挥了挥手起身要走。

        店小二见吴耽并无付钱的意思，连忙伸手，紧况又急，“那个…嗯……”做了个手势。

        吴耽：“啊，那个啊！好说！”

        店小二嘿嘿笑道。

        “不过，你的得告诉我……”吴耽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道：“怎么回事。”

        店小二一听，来了兴趣，把吴耽拉下，道：“这个呀，说来也邪乎，每日申时他们都会来我们店里倒卖药材，昨晚不知怎的，就在前面，就一群黑影……”店小二越说越怕，道，“反正……就那样了。”

        吴耽听得饶有兴致。

        “啪！”后面桌惊起，是一位葫芦糙汉。

        “我哪里看着像付不起钱的人！”糙汉吼怒有词，紧接着便是一阵清脆碎银上桌的声音。

        “好好好。”后桌小二把碎银挨个收起，一脸辛勤。

        吴耽看着店小二又一脸坏笑的点点头。

        店小二也跟着傻笑。

        吴耽敞开衣领，道：“你看我也像付不起钱的人呐。”

        话毕，拔腿就跑。

        店小二反应过来时，“啪”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这……大侠也不好惹啊。”店小二无奈摇头。

        竹林。

        吴耽在路间一跳一跃的走着，一席云紫淡湛蓝的条纹百纹衣，一条粗布系的腰带，腕间是金固钷罗的护腕，梳着确正齐眉的马尾，蓝飘云带在冠上系挤，颈间的碎发窣窣搭在他雪白无暇的后脖。

        “哇哇哇，这也太惨了点吧！”

        吴耽一脸假装惊恐，来到空眼尸体旁，将他腿间的两片实破布料扯出，往腿后送，便旋式蹲在了尸体旁。

        “该死。”

        吴耽心声唇启道。

        不仅是眼前这具只有一对空眼的血尸，头颅没有碎的痕迹，可头顶中被钉子刺中的部分冒出的汩汩鲜血流的痕迹名眼可见令人怒不可遏，再一转头，看见了旁边那已经被碾碎了的一堆血肉模糊的尸滩，而中唯一完整的，是一只小指。

        吴耽心中之愤由然而生，摇头道：“还真是自作孽。”

        说着，五指捻了把土，洒在了两具血尸上。

        墓城。

        “拿来吧”卫连荷气脉微弱道。

        戚随逸面无表情，将右手中一对血淋淋的眼珠放在桌上，一对眼珠就这样一览无余现在了众人的眼前，鲜血瞬间将粉色的桌布染了大片，戚随逸浑然不觉这有什么不妥，眼神与动作尽是实诚。

        卫连荷道：“咳咳……”擦了擦嘴，“下去吧。”

        戚随逸略微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枫芜郡泽。

        绿叶泛黄，逶迤临天，风声沙沙作响，暮秋初，云夺苍蓝，寂肃倾冉。

        厅堂里院，十二具空眼尸体整齐排列，白布包盖，溢天恶臭。

        “敖楠君。”丁一唯示意，道：“都在这里了。”

        仵作验好了尸，走到吴宇声面前，道：“十二具尸体，其他部位完好无损，未出现尸斑，但

        从尸体僵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在十二时辰之内。”

        “一天之内？”

        “一天之内。”仵作点点头，道：“但这十二具尸体独有双眼被一一挖去，手法如出一致，似是同一人所为。”

        “同一人？”吴声宇问道。

        “确是同一人。”

        一天之内，十二具具尸体，十二双眼睛。

        “何人如此丧心病狂。”还未说出口，吴声宇便陷入了沉思，道：“把尸体搬下去吧。”

        千秋苑。

        吴声宇站在洞苑门前，双手后背，面色阴沉凝重。

        洞苑石门在触发机关后打开，耳边洞水滴答滴答的声音，霎然而生的清心之感，冲散了吴声宇额前的阴黑。

        他故地重游般往前走着，整洁而无梢翘起的发须被洞中风吹得微动，当他从长长的石壁走到最后的关卡时，他的步子慢了下来，握了握手心，转向了石门前的月门。

        夜上水哗，悬岩寂静无声，淙淙靛流，漫漫芝汁。苑中之水，以泛泛见稀，中有一女，披发其间，支簪挽髻，盘束遮额，面色皆一皙白，薄唇勾绯，颈肩严实，全无微露，着湛浅素衣，俯坐于白玉案台旁，曲指娇手叠折桔橘莲灯，玉手滑落，莲开一盏，两盏，三盏，快拥满了洞塘之水。

        一静池之水，一尊玉鲜活美人，一塘莲叶池灯。

        像是没料到吴声宇会出现于此情此景，华滢手中的莲灯的烛光微微闪动，颤了颤，便从华滢的素玉之水滑了下去。

        洞中穿透的月光，捕捉到了吴声宇霎那间涣散的眼神。

        后来的莲灯与初放拥在一起，挤满整池倒映着月光的水。

        吴声宇的目光又变得逐渐聚集。

        寂静片刻，两人一发未言。

        滴答滴答与汩汩清泉交措。

        “来这里看什么？”华滢道。

        “看你。”吴声宇道。

        “看完了，走吧。”华滢道。

        “没看够。不走。”吴声宇道。

        华滢唇额下低，无奈地摆了摆头，嘴角微勾，勾出一丝得意，继续了手中的折灯欢愉。

        月光入故洒下，一潭之隔，一目相宜，两心相接，美景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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