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重逢1

陈新芜去新公司报道那天是踩着点进去的。

        一进门，头上就被泼了一盆水。

        很幼稚的行为。

        陈新芜抹了一把脸，确认自己真的很狼狈之后，冷声问：“谁干的？幼不幼稚？”

        话刚脱口而出，记忆如潮水般涌出。

        他说：“谁干的？”

        温无恙。

        陈新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想起温无恙了，在那件事情之后。

        依旧是没有人说话。

        陈新芜走到自己的办公位，拿纸巾擦了擦脸，黑屏电脑桌面上，能看到她的狼狈。

        她没有心思去向主管投诉，这么幼稚的行为，足见她的不受欢迎程度。

        陈新芜一下子明白了当年的温无恙的心情。

        温无恙。

        这个名字，陈新芜光是想到，都觉得心痛。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陈新芜接到了李睿的电话：“过几天同学聚会，你有时间回来吗？”

        空山市。

        陈新芜自从大学毕业后就没有回去过了。还没等陈新芜问出什么，李睿说：“我知道，你想问温无恙。实际上，联系不上温无恙。我问过老班了，他也没有什么联系方式。”

        她握着手机，走到公交站，看着车来车往，问着李睿：“李睿，我实在是过的太不安稳。我想温无恙，我想他好。”

        电话那头的李睿沉默：“我知道的，陈新芜。我一直都知道。”

        关于温无恙，关于那个尘封的过去。

        一提起来，都让人觉得窒息。

        陈新芜转身去了商场，她买了些菜，现在过日子，都要精打细算。她把一把韭菜放进塑料袋里，对李睿说：“我……没时间回空山。我现在才进入新公司，请假不太好。”

        这是实话。

        李睿不是那种会强迫人的，对于陈新芜的答案，他并不讶异。毕竟从高中毕业，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她再也没有回过空山。

        空山始终保持着它记忆里最美好的模样。

        陈新芜回到了出租屋。

        她翻出了那本同学录，同学录的最后一页，名字那一栏，写着温无恙的名字。

        然而资料档案却是一片空白，陈新芜必须承认，温无恙都是她自己加上去的。

        多让人心寒。

        和温无恙的这张同学录一起夹着的，是高中毕业合照。里面有温无恙。

        陈新芜有一个橡皮章，图片是温无恙画的……至于橡皮章的来源，又是那个没有讲完的故事。

        陈新芜随便炒了个菜，混着白米粥就吃了。这就算是晚饭了。

        她躺在床上，打开平板刚打算追剧，却发现平板早就没电关机了。

        ……真不是时候。

        陈新芜就这么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手机铃声吓得她从床上跳起来。看着来电显示，是李睿。

        还没来得及控诉李睿不做人，大半夜还打电话过来，李睿就开口了：“温无恙回空山了。”

        平地一声雷，炸得她瞬间清新。

        他说什么？

        眼泪从瞬间掉落，陈新芜抹了一把脸，说：“我现在就跟主管请假回空山。”她知道的，李睿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温无恙，真的回来了。

        事情还要追溯到高二那年。

        那一年，原本事情都按照正常的轨道行驶，可是陈新芜忘了一个人——沈玫。

        那年的沈玫虽然是高三，但是一点都不怕高考，经常去找温无恙的麻烦。

        时间久了，陈新芜都对沈玫有些反感，她总欺负温无恙。

        总欺负人有意思吗？

        虽说陈新芜在的时候，会护着温无恙，可是总有陈新芜不在的时候。

        比如那一天。

        那一天的温无恙照例是班上最后一个走的加上他值日，所以走得更晚了些。

        沈玫就站在门口，看着他，嘲讽道：“怎么？你的小跟班没有跟过来？”

        温无恙抬头看了她一眼，握紧了手中的笤帚：“她不是小跟班。陈新芜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啧。”沈玫有些不耐烦，走过去，抢过他的笤帚，仍在地上，踩在脚下，冷声道：“温无恙，你装什么装？你以为我会忘了你？”

        温无恙就站在她的对面，看着她。

        沈玫背对着夕阳，温无恙看不见她的表情。

        天要黑了。

        温无恙想。

        天不会亮了。

        那一天晚上，苏见在学校门口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温无恙，他清楚，温无恙不会一声不吭跑掉，于是和门卫登记了就进去找温无恙。

        班上没有温无恙的影子，灯是关着的。

        空山市没有上晚自习的习惯，苏见每喊一声温无恙，都显得有些刺耳。

        “阿恙……”

        苏见的脚步很沉稳，在空荡荡的楼梯里很清晰，如一根针落在地面。

        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是温馨打过来的。

        苏见和温无恙这么久没回来，温馨心里难免担心。苏见安慰她：“我和阿恙在学校，很快就回去了。”

        实际上温无恙在哪里他都不知道，可是这么久以来，温馨的精神状态也不怎么好。

        最好，不要让她知道。

        苏见是在高三教室里找到的温无恙，他找到温无恙的时候，温无恙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他身上没有任何的皮外伤，可是眼角却有泪水。

        “阿恙啊……”苏见出声，实在是有些心疼温无恙。

        从那之后，温无恙就再也没有来过学校。

        陈新芜偶尔会看着空荡荡的位置出神，那里曾有一个人，少年安静内敛，笑起来很是好看，他生病了，他有抑郁症。

        他治疗了很多年，不见好转。

        可是这也不妨碍，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少年。

        陈新芜和李睿试图去找过温无恙，却都被拒之门外。

        谁都不知道温无恙身上发生了什么，除了温无恙自己。

        陈新芜再见到温无恙已经是高三开学。

        那时候的沈玫已经高中毕业，离开了空山，再也不见。

        温无恙和初次到这个班上一样，一声不吭地走进教室里，坐在最后一排，不打扰任何人。

        陈新芜一开始也没有发现温无恙，没办法，高三了，学习很紧张，已经没有时间玩闹了。

        “温无恙，你回来啦。”

        女孩子甜美愉快的声音在温无恙头顶响起。

        温无恙抬头，看到了陈新芜带着笑的脸，温无恙点了点头。

        但是没有说话。

        这一次，谁也没有恶作剧。

        陈新芜笑了笑：“欢迎回来，温无恙，我们大家都没有忘了你。”

        温无恙再次点了点头。

        他的病情似乎加重了，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了。

        这一次，温无恙越来越喜欢课上睡觉了，睡醒了就画画。

        谁也不知道他在画什么，一旦有人走近，他就捂紧画纸，谁都不给看。

        谁也没有强求温无恙。

        陈新芜偶尔会带一些零食给温无恙，有些时候是跳跳糖，有时候是棒棒糖，有时候又是巧克力。

        好在，温无恙都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吃。

        陈新芜觉得，得多对温无恙好一些。

        高三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娱乐活动，陶成新趁着温无恙没来上课，在自己的课上说出了温无恙的情况：“温无恙高二请假是去做了mect治疗。”陶成新握紧了自己的水杯，说出了残酷的事实：“可能对我们的印象不是很深刻，温无恙大概已经忘了我们。”

        原本在胡乱涂鸦的陈新芜突然抬头，脸上没有任何的笑容，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流了下来。

        这些情况也是温馨和他说的。

        温无恙第一次做完mect，都差点想不起来温馨和苏见，更别提别人了。

        陈新芜有些难受。

        怪不得她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看着她，眼睛里并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感情是早就忘记了。

        陈新芜心里很闷，喘不上气。

        陈新芜压着嗓子问他：“那温无恙……是康复了吗？”

        陶成新摇了摇头。

        并没有。

        还有一件事，陶成新没说。

        他也不打算说。

        后来温无恙再上学时，也有更多的人同他说话，但是大多数，他都是点头摇头。

        他的手已经不再发抖了。

        陈新芜细心地发现。

        这大概是好事吧，他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天中午，温无恙一个人上了天台，处于好奇心，她跟了上去。

        温无恙就站在她的对面。

        “温无恙。”陈新芜还是没忍住出声，“你在干嘛……”

        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站上去台边。

        陈新芜跑过去，温无恙却突然回头，对她微笑。

        他笑起来真好啊，她想。

        夏日清风卷起校服的衣袂，陈新芜隐隐觉得不对劲，但是却又说不上来。

        温无恙剪了头发，利落短发侧耳，似是标志着青春的美好气息。

        他慢慢张开双臂。

        陈新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跑过去，想要抓住温无恙。

        少年携阳而来，随风而去。

        少年消失在她的视野，代替的是蔚蓝天空，接着是缩小很多倍的跟她们穿着同样校服的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温无恙！”陈新芜跑过去，可是徒劳无功，她的手悬在空中，绝望的喊着。那个笑起来非常好看的少年，给了她一个笑容。世间仅有，永生难忘。

        他真的很累了，需要休息了。

        陈新芜绝望地想着。

        眼泪无声滑落，眼泪落下的瞬间，她和温无恙的青春，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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