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4章

联邦军队撤回，远在首都星的褚时早就获悉了消息，通过直播间看得整颗心忽上忽下的，最后看见塔纱被捕一颗心才放回了嗓子眼儿。

        就是，那个女孩是谁？

        半夜的星网上先是迎来了一波庆祝胜利的狂欢，紧接着，就是民众们的自发悼念。

        太沉重了。

        每个看完那份文件的人，想发评论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张口说不出来话。能说什么，不是一个人而是无数的人，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联邦未来的翘楚。

        七十八岁的老张靠外出摆摊理发为生，这段时间不准外出已经让他饿了一天的肚子，本来想上网骂一骂这些龟儿子，结果看到了这么一幕，他点了根烟，沉沉呼出了口气，终于敲响键盘，在评论区写起了信：

        [致第23位遇难者：孩子！诶，你比我小了整整六十岁，我老张，看到你了的，你们那一届啊，我记得，当时军校赛嘛，大家都在关注，你是长得最帅的小伙子！而且和我孙娃子名字一样！那会儿我还在跟我老伴说这娃儿一看就是有前途的！但是后来哇，就没看到你喽。娃儿！好好走！好好走。下辈子张叔免费给你剪头发！]

        有了第一封信，就有了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

        [致567位遇难者：漂亮姐姐你好，……]

        [致11345位遇难者：叔叔你好……]

        最后的数字越来越大，隔着屏幕的人再也忍不住，默默擦拭着眼泪，最后嚎啕大哭。

        对遇害者越难以接受，对塔纱的恨就越重。

        名为《请求对公开对塔纱处以死刑已告英灵》的帖子已经破亿，字字句句全是恨意和谩骂。

        与此同时，对于捉住塔纱的樊九，民众心里充满了感激和好奇。

        [小声说，小姐姐真的好帅好美！她转身的拿一下动作之利落之干脆真的帅我一脸血！]

        [不！我要大声说！在这姑娘站在陈格学长的机甲登场的时候，我就知道绝非凡人！太帅了！]

        [我怎么感觉她有种比战神还牛的气质呢……]

        [+1]

        [+10086]

        [你们难道不觉得他俩之间有猫腻吗？就是最后对视的那个眼神，真的有问题啊！]

        然而真相大师被群起而攻之，被骂磕cp磕疯了。

        比之星网上的沸沸嚷嚷，联邦中心大楼显得十分平静。

        首相重伤还在治疗舱，褚时暂时主持政务，但众人的目光还是忍不住流转于贺席川身上。

        褚时从善如流，缓缓开口：“对德莱星的局势以及事情的来龙去脉你要比我了解，这次主导权就交给你了。”

        “不要让他们失望。”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想起那些文件中的一张张实验室的照片，深觉疲惫。褚时猛闭了一下眼睛，而后睁开——这么多年，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他们竟然没发现。

        说完后，他突然上前，对着在场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底下坐着的人被褚时的举动一惊，赶紧站了起来。

        九十度鞠躬，十秒后，褚时才站直身：“这是联邦迟来的道歉，我知道于事无补，但请允许我，承认自己的疏忽和过错。”

        然后他一步步走出了会议室。

        现场安静得针落可闻。樊九看着褚时的背影，仿佛苍老了十岁。

        沉溺于悲伤不能给所有人一个公道，但迟来的真相可以。贺席川不负褚时重托，连夜召开了会议，并将诉状上交了星际审判庭。

        原本他也想过用自己的方式弄死塔纱，但这样对她来说太轻松了。

        还是樊九清醒：“那就交给审判庭吧，公开审判，让所有民众、甚至全星际的人看着她曾犯下的罪行，给罔死的魂灵一个交代，给那些还活在暗处等着真相的人，一个结果。”

        她相信，这场审判，在某处深山老林，一定有人在关注着。她想告诉一直在无人角落苦苦挣扎的他们：

        纵然黑夜漫漫，长路寂寥。

        也终会有人为冤者请命，得见光明。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不仅是联邦中心大厦的所有人彻夜不能眠，全联邦能入睡的人少之又少。

        请愿楼直接盖到系统崩溃，于是网友又开了无数个帖子，并且疯狂联邦发言人办公室。

        终于，在凌晨四点四十四分，联邦发言人办公室上线了。

        [联邦发言人办公室：经查，虫族卧底塔纱完全背弃《星际和平公约》《星际人权保障公约》，极度藐视公民生命、野心极端膨胀、践踏法治、行径尤为恶劣，已查明立刻移交星际审判庭，明日18:00公开审判，联邦所有官方账号将进行现场直播，恳请您关注。]

        消息一出，全网掀起了转发热潮！

        首先是贺席川、樊九他们第一时间转了，樊九由于是新号还被屏蔽了一段时间。

        紧接着转发量激增，联邦几十亿人民，转发量在分秒之间立刻破十亿。

        [呜呜呜呜！终于等到了！我踏马哭了一晚上，只要想到就哭！太无力了！]

        [还好，你没装死联邦发言人办公室，我以后都跟着你混！]

        [他用的恳请！！我已经感受到皮下的心情了！]

        [这个时间点也很不错，塔纱给我去si！]

        [星际审判庭，赶紧提高提高你家文书网容量，上次我看一个庭审直播卡死在路上！]

        网上热议纷纷，审判庭这边面临了巨大的压力，情急之下只能求助联邦技术部，真就为了扩容。

        联邦监狱最底层的最里边，由稀有金属特制的牢笼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信号。

        这里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监狱里很干净，干净到空无一物。最底层的牢狱，被关在这里的人，这百年来只有宁瑜一个。

        塔纱仍然端庄而镇定地坐在角落，丝毫看不出窘迫——如果忽略被光线勒紧全身的话。

        到底受了些皮肉伤，身上的白色制服已经沾染上片片红色斑驳，脸色有些苍白。

        咔嚓。

        监狱门一声清响，她原本垂着的眸子动了动，过了好几分钟也没别的动静。

        但是塔纱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望向过道，黑漆漆的一片，那尽头一定有人。

        “你在找我吗？”

        身后突然响起的男声让塔纱神经绷紧，全身的肌肉都拉直起来了，光线缠绕陷得更深了。

        她看向来人，蓝色头发……熟悉的虫族气息……

        双眼微睁：“你是……也撒？！”

        不，她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结论，也撒早就死了，绝无生还可能：“你是也撒那个小杂种？”

        “啪！”司安手里飞出什么东西一抽，打在宁瑜的脸上，冷声道：“嘴巴放干净点。”

        “……哈哈，你母亲和也撒坐稳了女王之位，逼死了阿佳妮，你以为他们就是好人了？”她吐了口血。

        当年的事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但司安敢肯定，阿佳妮的死绝非父亲和母亲的手笔，因为父亲临死前让他一定要找到王女的孩子，才能知道真相。

        但这些不必和将死之人说，司安半蹲下身，说出自己来的目的：“你不是最恨我姨母吗？”

        “你，虫族最卑贱的吸血一族，阿佳妮的仆人，塔纱……”

        “你闭嘴！！”

        司安不为所动，“你害了姨母，最后也死在她女儿手里，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手一挥从塔纱身体里取走了一个东西：“偷走了虫族的王杖和晶核，总要换回来的。”

        说完，不管塔纱如何喊叫，他都径自离开了。

        “你什么意思？！”塔纱早已没了起初的闲适。

        “……她女儿……她女儿……”她喃喃自语，最后恍然大悟，“是她！”

        原来是那个女孩。

        昏暗的牢狱里传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吼叫，走廊尽头，樊九单手插兜，无意识把玩着光脑，靠墙静静等着。终于，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走吧。”

        樊九站直身，扬了扬眉，“她受刺激了？”

        “嗯，”司安看着手里的王杖，不置可否道，“或许是发现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丑陋吧。”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涉及到父亲的事，司安不欲多言。

        樊九也无意打听，看了看时间，正好前方提审人员已经过来了：“到点了，直接去审判庭吧。”

        她向守卫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事情总该有个了解，罪犯终将接受民意制裁。

        ＊

        星元3175年1月12日晚18时整，一场万众瞩目的审判在全星网公开进行。

        不只是联邦，整个星际，包括虫族星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行星，上至世家贵族，下至普通平民，都在关注着这场跨度百年的罪恶审判。

        樊九和司安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场。在逮捕塔纱之后，褚时已经派军队去德莱星保护幸存者，并且将一些关键的人给接了回来。

        所有从德莱星回来的人都将成为这场审判的证人。

        看见樊九过来，贺席川下意识地向她走去，甚至连旁边的褚时都没看见。

        褚大元帅坐在陪审席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将从面前目不斜视地走过，然后在靠近那个女孩儿的时候，竟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尽管不合时宜，但他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复杂感。

        按下心中的好奇和疑惑，准备等事情结束了再去拷问拷问这小子。

        “全体起立，法官到场！”

        不多时，合议庭的人就陆陆续续从侧门进来，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法袍，系着象征正义与力量的红色领带，行为板正，面容整肃。

        此次前来的旁听的人尤其之多，整个听审席坐满了人，无一不是要员和各界代表。樊九看了一圈，大家都不约而同穿了黑色，并且还有人在胸口别了朵白花。

        [终于……]

        [黑色是对法庭的尊重和逝者的悼念，那朵白花点睛之笔啊！]

        [既是为逝者悼念，也是给塔纱送葬，穿得好！]

        [谢谢，这哪家企业？我以后绝对次次支持！！不，现在就要支持！]

        合议庭一共七个人，足见此次审判的重要程度。

        “请旁听人员保持安静，接下来宣读法庭纪律：

        一、未经法庭允许不得录音、录像、摄影……三、不得鼓掌、喧哗、吵闹以及实施其他妨碍审判活动的行为，未经审判长许可，不准发言、提问……”

        沉肃的声音通过喇叭回绕在整个审判室、回绕在每个直播间，最后穿透入每个人的心里。

        樊九第一次参加审判活动，并不太清楚流程，但目前为止似乎和地球差不多？

        [塔纱的罪已经无疑定下来了，审判庭连夜看完了资料，控方的证据链十分完整，流程基本上适用简易程序，你只需要上去代表我……和联邦说几句就行。]

        贺席川用勾连上感知，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道。

        [我？]

        [嗯，没有人比你更合适，这封文件是他们选择发给你的，所有德莱星的幸存者也希望你代表他们，我也一样。]

        没有人比樊九更合适更服众，这是所有人一致的想法。

        “本案由联邦调查局侦查终结，以被告人塔纱·克莱西丝涉嫌反人道主义罪、间谍罪、故意杀人罪、危害星际安全罪，于星元3175年1月11日，移送本院审查起诉。本院受理后，于当日已告知被告人有权委托辩护人，并依法讯问了被告人，审查了全部案件材料。

        经依法审查查明：

        被告人塔纱·克莱西丝……

        宣读完毕。”

        在两人说话的间隙，检方已经选读完起诉状，字字句句全是感情。

        辩护是每个星际成员的权利，所以法庭也按照惯例问了塔纱，结果她自己放弃了。

        这样一来，庭审时长被大大压缩，出乎所有人意料，塔纱对自己的罪名供认不讳。

        那张和宁瑜一模一样的脸已经被换去，回复了她本来的模样，很美，有种妖艳的美。

        [她越冷静，我踏马就越想越气！]

        [同意，只有后悔的人，哪怕有丝毫情绪的人才会在法庭为自己辩驳，而只有这种知道自己所做非人也无悔恨的败类才会这样冷静，令人发指！]

        [虽然但是，死刑吧！]

        “被告塔纱，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合议庭心里打鼓，不知道她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这个烫手山芋越早解决越好。

        “法官阁下，”她终于露出了上庭以来的第一个表情，却是玩味地看向证人席，“我想对樊九小姐近距离说两句话。”

        “说完我可以交代剩余的实验体所处的地方，你们自己是找不到的，哦当然您也可以不同意，毕竟，这取决于你们是不是想要救他们。”

        她温温柔柔说完，成功激起了所有人的愤怒。

        [卧艹，她哪来的脸？]

        [恶魔在人间！]

        [就这要是不死，何以安民心！]

        [踏马的有什么好审的，直接就地处决！]

        情绪激动的网民已经大胆开麦了。还有一波人尚存理智。

        [还有活着的实验体！！！快救啊！！]

        [没办法，看样子只能答应了吧……]

        [明明是她做错了事，怎么搞得我们折磨憋屈……]

        [快看！那个小姐姐站起来了！]

        樊九迎上她的眼神，唇角一勾，缓缓站起身。

        “准。”

        不过是一句话，褚时和贺席川都在场，而且当时还是樊九将塔纱逮捕的，审判长不认为塔纱能对她产生什么威胁。

        樊九慢慢走近，对上宁瑜复杂的眼神。

        她说：“你长得不像她，性格也不像。”

        知道她说的是阿佳妮，樊九顺从似的一笑：“可不，要是我像她岂不是被你给弄死了？”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说说或许我会看在你和我母亲主仆情分上，掂量掂量。”

        咬字清晰，一字一字传入塔纱的耳朵。不过经过几遭的刺激，她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如果……他们知道你虫族的身份呢！”

        塔纱突然一笑，凑近她道：“其他人可以不在意，但是经过我，全联邦的人民会怎样看你？你在他们眼中，和我一样，是异类！”

        “哦，”樊九不置可否，“你就是要说这个？”

        或许是她不在意的样子惹怒了塔纱，不顾法警的警告，塔纱直接叫嚣着说出了樊九的身份。

        法警死死摁住她。

        贺席川和司安脸色一变，就要上前，被樊九抬手制止了。

        星网上因为这一变故议论纷纷。

        [啊……这个小姐姐是虫族？]

        [阿佳妮……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

        [你们忘了！德莱星大战！樊俞上将和阿佳妮王女的爱情故事，改编成电视剧芒果八点档还放过呢！]

        [我去，我的白月光cp！可惜be了呜呜呜！！]

        [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我，呜呜呜大帅和王女太殇了，原来是有原型的吗？]

        到最后，话题已经全部歪了。

        永远不要低估了人类磕cp的战斗力。

        法庭上，塔纱还不知道这一诡异的走向。樊九不由得看向发疯的人，怀疑这真的是那位筹划了多年害了联邦千千万万人的凶手吗？

        怎么这么的……理想化和天真？比起她的话，联邦的人自然更相信自己人的话。再说阿佳妮此人在联邦这边本就是毁誉参半，而且由于身世经历太过惨烈，反而引起了一波同情，更别说这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了。

        难道……塔纱根本不知道？

        她走向前，对她说也是对其他所有人表态：“就算有虫族的血脉又怎么了？人分好坏，怎么其他种族就不分了？联邦和虫族几百年争锋相对，可不是就有你们这些野心家的做派在内？有阿佳妮誓死追随爱人，不愿伤害联邦之人，也有人类倒戈自相残杀……塔纱，你服侍了我母亲这么久，怎么她一点格局都没学到。”

        樊九眼神□□裸地告诉塔纱她不屑，就像在看一团垃圾。

        她话音落，就有不少人紧跟着为她说话，全是德莱星的人。

        贺席川终于站了出来，手里拿起一封文件：“诸位，这是一份关于德莱星的报告文件，也是……”

        他看着樊九，“也是我们对樊九的感谢。”

        文件被呈递上法庭，仅仅三页纸，却写满了一年多以来德莱星的危机与成就，看完这份文件，审判长不禁对樊九刮目相看。

        果然非池中之物。

        在经过合议庭和联邦同意后，文件被公之于众。

        见大势已去，塔纱垂头丧气似乎已经认命。

        “啊，对了，”樊九正要回到座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只用了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其实，你确实杀死了樊九，”

        轰。

        塔纱愕然睁眼。

        “……只不过，我活了过来。”

        去死。

        “塔纱，你计划很周全，但所有的变数，”

        她微笑，“就是我。”

        去死。

        “你去死！”

        她说完，挣脱了法警的桎梏，猛地掐住樊九的脖子。

        但樊九哪能让她如愿，手一挥，光线网缠得更紧了。

        “接受属于你的惩罚吧，塔纱，你永远是一个失败者。”

        善恶到头终有报，或许她这一个变数，就是天道对牺牲生命的偿还。

        既然有缘来此一遭，不妨就做这个结果人。

        “本庭依法宣判如下：被告人塔纱·克莱西丝涉嫌反人道主义罪、间谍罪、故意杀人罪、危害星际安全罪，根据《星际最高法》第5条、《星际和平法》第1条、《联邦安全法》第4条，对被告人处以死刑，立即执行！”

        “啪！”

        法槌重重一敲，宣告判决下达，尘埃落定，皆大欢喜。

        清脆的法槌声传入了每个人的心里，于千家万户，响起了欢呼声、喝彩声……有人喜极而泣、有人振臂高呼、也有人于山林间，终于露出了笑。

        天终有眼，恶鬼得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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