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宁贵妃只是听着，脑中就不由回忆起昨日场景，心尖还有隐隐微痛。如果眼前的宫女不被押来，恐怕打死也不会承认，再被太熙殿嚼舌头的宫人散播出去，那么太子身上的罪过就被坐实了，想起来真让人后怕。

        她胸口发闷，带着愤怒睨了宫女一眼，正要发落，想起皇帝还在身侧，自己不好直接拿决定，于是抬眼看向楚穆安，似要征询他的意见。

        楚穆安看出宁贵妃此刻被提及痛处不快的心情，侧身握住了她的手。贵妃原本温软纤嫩的肌肤，如今竟寒凉如冰，恐怕正因太子一事气得厉害。

        他心下一沉，替她做了决定：“毒鸩和杖毙，你选一样吧。”

        月离一听这话，气都有些喘不上来，眼泪涌得更凶，撑着地的双手都软了又软，快要支撑不起身子的重量，整个人直往地上倒。

        但她还是硬挺着求饶：“奴婢知错，奴婢真的知错了……可太子、太子连被奴婢踩死的花朵都愿意救活，必定也不愿看到奴婢因他而死，求皇上贵妃娘娘看在太子仁德的份上，绕奴婢一命！奴才若得以捡回一条小命，必定肝脑涂地报答，为皇上和娘娘万死不辞！”

        楚穆安听得拧紧眉心，他本就强忍不快，月离这话一出，他更是怒火大盛，放开宁贵妃的手，拍案而起：“太子仁德，是对无辜之人，你死到临头，竟还搬出太子为自己开罪，其心可诛！来人，把她直接带出去，杖毙！”

        月离睁大了眼睛，满脸煞白。

        杖毙是要活活将人打死，比毒鸩那样安静的死亡更为可怕，她没想到，最后的挣扎没能换来一丝怜悯，反而为自己招来了更大的祸患。

        只是，月离被拖出去前，楚穆安想到楚霄，突然喊停了侍卫：“带她离开云央宫，带远一点再行刑，必要时堵了她的嘴，不要让太子听见一点动静。”

        月离被带走了，宁贵妃眉心砰砰直跳，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皇帝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回身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道：“宁儿千万别被她的话影响，这事和太子无关，太子全程不知情，是朕为他做的决定。况且，这宫女虽是太后的人，但太后已经把她移交进云央宫，就表明自己当初是信错了人，由云央宫惩治即可，无论是什么结果，她都能够接受，宁儿不必害怕因此得罪太后。”

        道理宁贵妃都明白，太后会很快知道这是皇帝的决定，而非她宁贵妃，这也是楚穆安保护自己的方式。而皇帝之所以决定严厉处置，是知晓了此前太子被人推下河一事，歹人现今还未找到，因此也打定了为他扫除障碍的决心，宫女恰好可以用来敲山震虎。

        细思起来，这么做倒是有充足的理由，宁贵妃本不该担忧，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还是平静不下来。

        在后宫生存多年，宁贵妃虽为人良善但并不是没有一点手段，按理说不该因为一个小宫女横生的事端浪费心力，可这宫女身份并不寻常。

        太后移交过来，也只是就事论事，应该不会改变对楚霄一直以来的偏见。那么，宫女因为楚霄一事被皇帝杖毙，太后会不会把这账记在楚霄头上？宫中其他人又怎么想？

        宁贵妃思绪混乱，越想宫女最后的话越不踏实，于是忍不住开口道：“皇上，真要将她杖毙？若是看在太后面上，也为了霄儿考虑，再给她一次机会呢？”

        楚穆安并未改变想法：“宁儿，君无戏言。”

        话虽如此，他看出宁贵妃心中纠结，还是用力握了她的手，安慰道：“不过不要怕，一切有朕在。”

        宁贵妃闻言攥紧了皇帝的手，脑袋渐渐贴上了他的胸膛。

        谁知下一秒，内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小脑袋探进来，手里捧着一只毛毛虫，看见两人挨得这样近，不由疑惑道：“父汪在干什么！”

        楚穆安身子一抖，竟被这么一句奶音吓得够呛，他下意识松开了怀里的宁贵妃，咳了两声，伸出手臂要抱楚霄：“霄儿来，让父汪……父皇抱抱。”

        宁贵妃则顺势起身，尴尬地撇过脸去，心道奶娘怎么没看好楚霄，一声不吭就放他进来了。

        楚霄此刻坐在楚穆安腿上，将那只毛毛虫捧到他脸前，说道：“儿臣送给太后娘娘！”

        楚穆安一怔，盯着这只肉乎乎的虫子，难以置信道：“送一只毛毛虫？”

        楚霄点点头，表示默认。

        宁贵妃看了眼在他手心蠕动的虫子，对楚穆安解释道：“上回去太后宫里，霄儿就想送一只瓢虫，被臣妾制止了。”

        楚穆安哈哈笑了两声，掖了掖楚霄衣角，说道：“好，改日朕去往太熙殿的时候，就给太后捎上一只虫子！”

        楚霄听罢，这才咧嘴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激动地一拍手，掌心的毛毛虫就掉落在了楚穆安腿上。

        楚穆安：“……”

        他一手抱紧怀里的楚霄，一手将毛毛虫捏起来，由于腾不开身子，叫宁贵妃把这毛毛虫先放回花园。

        宁贵妃远远看着毛毛虫还算镇定，近距离接触却是有些害怕，但皇帝的吩咐不能违抗，因此并没有表露出丝毫害怕的情绪，而是拿起一条手帕，展开来呈放在楚穆安面前，楚穆安将小虫放进去，她便用帕子合起来一包，飞速拿着它跑开了。

        等到了泥土地旁，将帕子一抖，毛毛虫就掉了出来，宁贵妃余光瞥了一眼，忍不住感叹：霄儿哪里找来的大个儿毛毛虫啊……

        正感叹间，门外忽然有了什么动静，宁贵妃连忙前趋几步去看，打头的太监正指挥着一行侍卫抬着红木箱进了云央宫的门。

        一见宁贵妃，那人一脸谄媚的笑，夹着公鸭嗓说道：“贵妃娘娘，太后专程叫奴才送来这些东西。对了，这儿还有两盒趁热做出来的核桃酥，太后说，要叫太子尝尝太熙殿里最好厨娘的手艺。”

        说罢，他伸出手，身后一个侍卫将提着的两只精致紫檀盒递到他手里，即使没有掀开紫檀盒的盖子，喷香的气息就已经隐隐透了出来，太监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轻闻了闻，笑道：“娘娘好福气，太后从不轻易给其他宫送核桃酥的。”

        宁贵妃见十几只红木箱悉数进了院落，表情有些意味不明，停顿片刻后，回应那太监：“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只是本宫不太明白，太后送这些东西是什么缘由呢？”

        太监笑笑，按照太后交代的缓缓道来，大抵就是贵妃养育太子辛苦了，加之是要将当初因卧床养病没能送来的礼一起补上，才显得份数多了些，叫贵妃一定要收下。

        太后送来的礼，宁贵妃哪有不收的道理，只能欣然接受，不过心中更有些忐忑不安。

        等所有红木箱全部放进了前院，太监又将食盒放入殿内，他才带着侍卫们转身离开。

        皇帝正抱了楚霄查看这些送来的东西，箱子打开，里面尽是各种名贵珍品，甚至连皇后当初要了几次都没给的珍稀药材，如今也静静地躺在一只红木镶金的箱子里。

        宁贵妃惊讶地掩了嘴：“皇上，太后的礼未免太贵重，臣妾如何能受得起？”

        楚穆安想起那日太后叫自己去太熙殿，曾与自己说的那番话，虽觉纳闷，但仍说道：“贵妃当然能受，如今你是太子生母，不必总瞻前顾后，大方收了就是。”

        宁贵妃思索片刻，回道：“就照皇上说的办，只是臣妾不能仗着得宠就失了礼数，太后如此心意，还是要给一些回礼。”

        话音刚落，楚霄就从楚穆安怀里探出手，拽住了一株红木箱里长相奇怪的药材，一抬手，明黄色的绒布都被一带而出，他抬起头，脆生生说道：“虫虫草！”

        宁贵妃探头过去看了一眼，这草药看上去是很像虫子，但又不似虫子那样生动，笑了笑，道：“霄儿，箱子里的东西都昂贵得很，药材得来也是不易，一定要轻拿轻放，别不小心弄断了。”

        楚霄点点头，手一松，草药又重新落回了箱子。抱着他的楚穆安转过身，看见了他方才拿着的东西，问：“霄儿刚才说这是什么？”

        楚霄小手扒在他脖子上，楚穆安觉得他的肉软乎乎的，贴着自己异常舒服，不由主动又蹭了蹭，这才听见楚霄回答：“虫草草！”

        楚穆安不由赞道：“霄儿好聪明，就是虫草草！”

        随即他看向宁贵妃：“宁儿，这是金蝉花，的确隶属于一种冬虫夏草，野生的极为罕见。太后肯将这味金蝉花送进云央宫，是表明了诚意示好，恐怕你要带着楚霄亲自去感谢了。”

        宁贵妃微微低了头，蹲身道：“是，臣妾当初向皇帝说起太熙殿中太子受委屈一事，仓促了些，是误会了太后。若皇上不悦，还请降罪于臣妾。”

        皇帝上前扶她起来：“太后的心意并非只你一人误会，这怨不得你。”

        言及此，楚穆安忽然想起那日太后提及的相师，于是问道：“宁儿，今天早些时候，未央宫内可否来过什么生面孔？”

        宁贵妃有些犹豫：“生面孔……皇上，稍微熟些的面孔倒有一位，是那位前朝的柳大人。”

        楚穆安恍然大悟，他早该想到，太后所称的前朝相师，就是柳如松。看来柳如松来过，照时辰推算，柳如松无论看到了什么，也早该回太熙殿禀报了，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柳如松的推断，也和张相师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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