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若瑶姬未死

八个金乌逃得狼狈，他们生怕杨戬兄妹在背后又斩来一剑，尽量的左闪右避，只见湛蓝的天空中，八道赤色长虹宛如疯了一般上蹿下跳。

        决计不能让这些金乌逃走，满天神佛，不计其数，若有强敌赶来，与这八个金乌联手，自己兄妹二人反会折进去，何况他想杀的，何止这十个金乌？

        这般想着，杨戬强运玄功，法力狂涌而出，周身银芒斗然大盛，但同时他衣衫又晕出点点鲜红，和先前有些凝固的血融成更艳的红色。

        他足下一点，当即化作一道银蓝的光芒，疾电般疾冲向前，直冲进那逃窜的八道赤色长虹间。

        但见银赤相交，只听得“轰隆隆”地数声，巨大的爆炸声伴随金乌的悲鸣声响彻云霄。

        金色火焰爆散开，好似大雨般洒落下来，金红色的光芒将满天都映得血红。

        落在后面的杨芙欢呼一声，放眼望去，就只余三只金乌了。

        大金乌和其他两个金乌也是身上带血，三只金乌浮在杨戬周围，惊恐的看着杨戬，这会儿是连逃都不敢逃，只能拼死一博了。

        但三只金乌已然吓破了胆，便是想着拼死一搏，也是畏惧不前，甚至连杨戬这片刻的停手，也是连动也不敢动。

        杨戬眼前是一阵明一阵黑，三尖两刃枪斜撑在身后，但他神情不变，昂身站直，三尖两刃枪又蓦然异光四射，想要将余下的金乌也一一诛杀。

        突然亿万晶光倒垂下来，宛若银河倾倒人间，大金乌三人不由狂喜，原来天兵天将终于在此时赶到。

        大金乌三人忙回合进天兵天将之中，这才大松一口气，领头将领一声呼喝，数十万的天兵天将顿时宛如开闸的洪水涌向杨戬。

        一万人站在大地上，已是无边无际，几十万天兵天将铺陈开来，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将天空遮去了大半，天色登时转为昏暗。

        但见旌旗连天，万鼓震响，森然的肃杀之气顿时铺天盖地扑过来，仿佛要摧毁一切。

        杨戬冷眼看着三个金乌挤往天兵天将后方，十大金乌已余其三，这三个金乌也吓破了胆，不足为虑。

        那领头将领出阵，厉声高叫，要杨戬兄妹立即归降，不然一概诛杀。

        杨戬横枪在手，目光森然的扫过满天的天兵天将，当日便是他们将云驱散，害死了父亲和大哥。

        三尖两刃枪向前剌出，杨戬的身影势如流火殒星，冲入天兵天将中厮杀起来。

        天兵天将一拥而上，转瞬围得不见杨戬身影，只见夺目光华从人群中四射出来，接着便是数十成百的天兵天将倒飞出去。

        但下一刻又源源不断的围拢上去了，略一看，好似杨戬已陷入了重围。

        光芒亮起，一道剑气在天兵天将中炸开，天兵天将在云里翻滚着，惨叫声此起彼伏，正是杨芙赶到，凭这一剑将战圈正中生硬硬清出一大片空地，杨芙飞身进去，和杨戬一同杀敌。

        兄妹二人，一个是九转玄功大成，一个身具宝莲灯法力，攻入天兵天将中冲刺劈杀，众多天王、将领、星官无一人能敌。

        杨戬兄妹势如破竹，杀得众天兵天将如退潮般直向后溃退，但在将领催促之下又只得全力拼杀过去。

        杀得片刻，杨芙手臂发麻，胸口隐隐作痛，是与天兵天将兵刃相交之时的震动，震伤了她肺腑。

        面前又是一个星官攻来，当下不容细思，左手捏个剑诀，剑随身走，竟展开“越女剑法”，击刺攻拒，将其击了出去。

        这“越女剑法”乃江南七怪中的韩小莹传与郭靖，其后韩小莹不幸惨死，郭靖感念师恩，珍而重之的传了给女儿郭芙。

        但杨芙却愣了一愣，不知自己何时学了这种剑法，对上金乌之时也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她似乎曾与有金轮的敌人苦斗过，似乎也曾像这样在千军万马里厮杀过。

        这一愣神间，一支长箭直射杨芙面门，杨芙别说抵挡，连想躲避也没来得及想，好在杨戬虽在厮杀，目光时刻不离杨芙，当即疾跃上前，将箭劈做两截。

        这般杀下去，迟早要耗尽气力，杨戬道：“三妹，走。”拉着杨芙的手腕腾空而起。

        杨戬右手提起三尖两刃枪，目光一扫，随后蓄满全力的一击直劈前方，半月形的光华大亮，劈得前方数不尽的天兵天将烟消云散，也劈中躲在后方的两只金乌，幸存的金乌是最小的金乌，还是被大金乌推了一把，才逃过一劫。

        庞大的枪芒一直劈往天空，“轰隆”一声巨响，天庭人间皆是震动不已，这一击，几乎连天空也险些劈开。

        战场上霎时静了下来。

        一击之后，杨戬再不停留，拉着杨芙直冲天际，杨芙不解道：“二哥，怎么不打了？”

        杨戬道：“天兵天将皆在此处，天庭必然守卫空虚，我们直接上凌霄殿去。”杨芙一喜：“对啊。”

        回过神的天兵天将忙追上去，杨戬兄妹一边打，一边往天庭方向飞，与南天门的距离越来越近。

        ……

        一切都映在水月幻境之中，群仙惊恐万状，确如杨戬所言，素来戒备森严的天庭如今却是守卫空虚。

        群仙纷纷谏言让玉帝王母亲驾退往瑶池，待天兵天将回援，又有仙人自荐去请援兵。

        王母也惶恐得不能自己，如非玉帝面无表情的用目光示意她不得轻举妄动，只怕她不是直接冲出凌霄殿逃开，便是失控得当场要大发雷霆。

        玉帝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高台下面带惧色的群仙，引以为豪的天庭重地，如今却成了不堪一击的纸灯笼，偌大天庭，除却十大金乌，竟无人能挡住两个半大妖孽？

        群仙见玉帝王母不做声，都要再行劝说，突然凌霄宝殿外传来了山崩地裂的喊杀暴吼。

        十来名天将给人一脚踢进凌霄殿，在地上翻滚着哀嚎，两道身影向殿内走来，在他们身后，血水殷红得有如末日献祭，雨雾般向空迸出，复又洒落下来，染渲着凌霄殿内的一切。

        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杀进凌霄宝殿里，众仙都乱成一团，只道三界前所未有的劫难就在眼前了。

        好在下一刻，殿外冲进大批天将、天王、星官，乱哄哄的围住杨戬兄妹。

        众仙都尽量躲闪到一边，心中还是惴惴不安，适才那么多天兵天将围攻都挡不住，难道在凌霄殿就能挡住杨戬兄妹两个？

        没有看那些天王星官，杨戬抬目看向高台上的那人，身着金色广袍，群仙簇拥，那是母亲的哥哥，也是他，害死了父兄，害了母亲。

        杨戬握紧三尖两刃，身上杀意猛然暴涨：“玉帝，我们兄妹二人来报仇了。”

        天王星官们皆握紧了武器，眼看一场混战一触即发，群仙颤抖不已，这兄妹当真要诛杀玉帝，闹翻三界吗？

        杨戬说罢却没有立即动手，他一进凌霄殿，便隐约感觉到暗处有一股强大的法力凝聚，却不知在何处。

        不动声色的将杨芙护在身后，暗暗看着殿内众人的反应，又看了高台上一眼，也许是这两个三界主宰。

        王母也有预感，不由瞥了玉帝一眼，杨戬兄妹打入天庭的时间太快，天庭之外无人来助，如今唯有亲自动手了。

        玉帝望向杨戬和杨芙，忽淡然地道：“娘娘，你看这两个孩子，长得倒不像瑶姬？”

        王母一怔，彼此之间的默契，令她有些明白了，若能不出手，当然是最好，便接话道：“是不太像……”

        杨戬没有动手，杨芙也只得静立在旁边，但听得玉帝王母胡言乱语，杨芙便忍耐不住了。

        杨芙喝道：“糟老太婆，你说什么不一样，我们是母亲的孩子，怎会不像母亲，你再胡说，姑娘先削了你的舌头。”杨戬本想阻止杨芙，忽然感觉那股法力激荡一瞬，目光一凝，已盯住王母。

        “糟老太婆？”从未有人敢如此无礼！王母目光里蓦然烁过几分恶毒，逼视向杨芙，杨芙也不是被吓大的，怒哼一声，瞪着眼睛看回去。

        你都不知道几千岁了，不是糟老太婆，是什么？

        王母见杨芙如此，反倒沉住气了，不过半大孩子而已，恢复了往常的淡然，说道：“杨戬，杨芙，你们二人口口声声要报仇，你们可找对了仇人？”

        杨戬往前走出一步，冷冷道：“玉帝，九年前你害死了我们父亲和大哥，今日又害死了我们母亲，仇深似海，今日你必须以命相偿。”

        王母笑了起来，杨戬看向她，问道：“你笑什么？”

        这个女人在天庭的权力似乎比玉帝更甚，下令杀死母亲，是不是也有她的意思？

        王母笑罢，目光瞬间转冷，道：“我笑什么，我笑你们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竟妄谈报仇？”杨戬道：“你知道我们仇人是谁？”

        玉帝静静观望着，天规是王母数千年的心血，以此来争论，他不相信她会失败，目光划过大殿中心的少年少女，他目光中现出微不可查的好奇之意，当得知一切都是错误，对母亲的爱是否也会变成恨？

        王母施施然站起身，姿态高贵优雅，说道：“瑶姬原本是圣洁的女神，却因为一个凡人，蒙上了尘埃，瑶姬明知道天条规定不准仙凡通婚，可她仍然不顾天规的束缚，把痛苦带给你们兄妹，如果她控制住自己，这一切都可以避免。”

        杨戬紧紧捏住了拳头，听着王母讲那些他从来不敢深想的东西，为什么他生来就有天眼，被母亲忌惮？为什么他们一家人生活得好好的，却有天兵天将来毁他们一家？

        他曾从玉鼎真人口中得知，天条规定不准仙凡通婚，不准男女私情，若有违背，天地诛灭，母亲是知道这些的，可她还是违背了。

        那么，是母亲错了吗？仇人，应该是母亲吗？

        王母缓缓地说着，带着冷嘲的笑意：“杨戬，杨芙，你们的痛苦是你们母亲出轨的结果，你们应该恨的不是天，而是你们自己的母亲，是她违背天规下界，找了你们的父亲，什么也不告诉他，就跟他成了亲，有了你们三个孩子。”

        “说孩子也不对，三界分为人、妖、仙三界，你们两人既不是人，也不是仙，更不是妖，你们是人和仙的产物，也就是……”

        杨戬突然暴喝道：“住嘴。”三尖两刃向王母挥出一击，但他仓促击出，法力未运出多少，环卫在御前的天王星官们一齐运力接下了。

        王母笑着接道：“……妖孽。”

        杨芙脸色苍白，她拉住杨戬的衣角，颤声问道：“二哥……她说的是真的吗？”

        杨戬心下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杨芙，这是事实，他们兄妹二人是天地不容的罪人，他们是三界的异类。

        杨芙看他神色便明白了，两行眼泪顿时滑落脸颊。

        但王母语气一转，竟有些温和的道：“杨戬，杨芙，你们与瑶姬不同，瑶姬触犯天条，已经受到应有惩罚，而你们虽生为妖孽，出生却非你们本人所能左右。”

        王母端详两兄妹，一路杀上天庭，就算一直被护着的杨芙也是受了些刀伤，而杨戬更是白衣染成血红，竟比杨芙的红衣更为鲜艳。

        王母感叹道：“当年你杨戬才十三岁，杨芙也仅有五岁，你们年纪那样小，却受了瑶姬牵连，吃了许多苦，如今又要以性命来为瑶姬的自作自受讨要公道，真是让人可怜。”

        王母说到“杨芙”两个字时加了重音，果然见杨戬脸色变了，他不在乎自己的命，难道还不在乎这个妹妹？既有牵挂，难道还能再不管不顾？

        杨芙一把抹去眼泪，怒道：“住嘴，谁要你可怜了？不准你说我娘！我才不管什么罪不罪的，你们杀了爹爹，母亲和大哥，我就要给他们报仇，二哥，你帮不帮我？”

        斩仙剑吞吐着剑芒，仿佛随时要击往凌霄宝殿高台上报仇雪恨。

        杨戬有些混乱的思绪蓦然一清，是啊，纵然母亲有错，可杀父亲、母亲、兄长的，不都是天庭？血海深仇，难道不报？

        杨戬凝望杨芙的眼睛，微微一笑道：“你知道，二哥从来都是向着你的。”

        杨芙得了肯定的回复，顿时嫣然一笑，犹似一朵玫瑰花儿忽然开放，明媚娇艳。

        玉帝凝神听着，子女对父母的爱，血浓于水的亲情大过了生命么？

        眼见局势转危，王母对杨芙冷笑道：“杨芙，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法力，定然有位了不起的师父罢？”

        杨芙道：“那还须说得？也不用你称赞我师父来讨好我。”她只道王母真心颂扬她师父，但想此人乃仇人，便呛了回去。

        哪知王母接着道：“但不知是哪位高人，竟敢指使你以此为凭借，攻打天庭，犯下如此滔天大祸？因着你这个好徒儿，你师父已成了三界的罪人了。”

        杨芙一呆：“我……我……”左右一望，又全是如临大敌的天兵天将，她心中不由慌乱，她连救母都担心牵连女娲名声，怎么能害女娲成为三界的罪人？

        杨戬将杨芙拉到身后，三尖两刃直指玉帝，厉声喝道：“九个金乌是我所杀，今日要杀玉帝王母的，也是我杨戬，所有天兵天将皆可为证。”

        众仙皆是叹息，只道他要独自一人承当罪责，玉帝王母却听出了他语气中绝不动摇的杀意。

        杨戬的目光没一刻离开玉帝和王母的脸，也看见了，在他刃指玉帝之时，王母眼眸陡然变成了金色，冰冷得没有一丝情绪，但玉帝仍是一副温和无能的神情。

        杨戬握枪的手蓦而用力，他看不出玉帝的深浅，那么……唯有先杀王母，若有机会，同归于尽也要杀了玉帝。

        杨戬侧头看一眼杨芙，他的三妹已然这般高了，以前看她，还需低头，师尊也常笑她小小个子，脾气却大，

        明明长大了，但现在却依旧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她咬着嘴唇，眼眶通红，正紧紧靠着他。

        杨戬抬手轻轻抱了她一下，轻声传音道：“芙儿，你先走，走出天庭，此事便怪不得女娲娘娘。”

        郭芙抬起头来，说道：“二哥，此事了了，我自会回女娲宫去。”说完便伸手握住杨戬的手掌，头向杨戬靠近，最后将嘴贴在杨戬的耳边。

        玉帝猛然一惊，起身叫道：“快阻止她。”

        天兵天将得令冲上，火光电石的刹那之间，七彩光泽映亮了杨戬兄妹二人，浩大的气浪席卷而出。

        但听得一声山摇地动的巨响，天兵天将都被击得直飞出去，撞在大殿的柱子、台阶，也撞进人群里，压倒无数仙人、天王、星官。

        大殿中央，杨戬的身周法力狂涌，将以往金碧辉煌的凌霄殿映照得更加夺目璀璨，而杨芙融在光华里，她身上流动的法力与之前相比，宛如萤光与皓月之差。

        王母悚然，她早该想到，怎么可能兄妹两人都有如此天赋，短短几年就能有通天彻地的法力？

        那杨芙定有无上法宝在身，而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将法宝给了杨戬。

        王母正想说“先擒杨芙”，却见杨戬伸手一点，将杨芙变作一只夜莺，放入怀里，连玉帝也脸色难看起来。

        他是伏羲大神最完美的法宝，他的法力源自盘古，负担着三界众生，也随三界众生的繁荣而日渐强大，可天庭屹立至今，到底还是势力薄弱，人间生灵也不过寥寥数万，他的法力终究没强大到无视一切。

        面对此刻的杨戬，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但是或许，还有善后之策。

        玉帝长眉下的目光里闪烁出阴鸷的冷芒，但随即敛去所有的异常，说道：“杨戬，何必要拼得同归于尽，若瑶姬未死呢？”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杨戬霍地抬头，眼中光芒大盛，热切得直欲烧尽眼前一切。

        群仙大惊，王母也是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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