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也喜欢你

从生活中出发，再升华到生活当中去。
这句话是苏沛的大学老师在课上讲出的，她牢记在心。
做什么就要有做什么的样子，这句话是苏沛母亲说的，苏沛也牢记在心，
早早穿好关关前一天晚上送来的正装，她化了淡妆，小狐狸一样的眼睛上只覆盖了薄薄的妆容，唇色淡淡的，像极了刚刚参加工作的应届生。
上午九点半，她没带助理，准时出现在蒲杨律师事务所。这家律所刚刚成立两年多，却早早挤进杰出行列，全因律所两大王牌：蒲青柳和杨宽。
不同于以往去哪儿体验生活都有人恭候，苏沛这次一个人定定地坐在蒲青柳办公室门外的接待区喝着璇君递过来的水。所有人忙忙碌碌，甚至没人窥视苏沛一眼。
高跟鞋踩在地上，苏沛认出这个铿锵有力的声音，是蒲青柳来了。
赶紧站起身迎接自己的“新老师”，蒲青柳脸上又挂着礼貌而疏离的笑意：“久等了，跟我来。”
苏沛孩子般随着蒲青柳走，今天穿了低跟鞋通勤些，整个人比蒲青柳矮三分，蒲青柳的气场压过来，苏沛不禁吞了吞口水。
“我脸上有东西？”蒲青柳从抽屉里翻着文件，盯着苏沛的眼睛问。
苏沛不光眼睛瞪大，鼻孔也瞪大了，视觉和嗅觉的盛宴让她有那么一丝丝跃。：“没...”
她定了定神儿：“谢谢您百忙之中还得抽出时间来为我费心。”
“没什么，”蒲青柳把一沓纸质资料递给苏澈，看着她的眼睛，她说不出这孩子眼睛的形状，又乖又机灵：“你看一下这几个案例，然后告诉我，律师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严谨的人又补一句：“中午十一点半之前，我会问你。”
“好。”
苏沛翻看着资料，里面的案例包括大事，也包括鸡毛蒜皮的杂事，有些震碎三观，有些足矣让少女义愤填膺。
她边看边想，蒲青柳坐在办公桌旁目不斜视，修长的手指时而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时而在纸上勾画。
“我是不是打扰你？”
苏沛抬头：“嗯？”
蒲青柳温柔重复：“敲键盘的声音如果打扰你，我可以给你找一间会客室。”
“没！我坐在你身边比较安心。”这话是真情流露，苏沛虽见多识广，什么大场面都经历过了，但现在没有了关关，没有了保镖，蒲青柳顺理成章成了她打心眼儿里认为可以依靠的人。
蒲青柳没再和苏沛说话，眉头皱着叫来了一个男孩。
她柔着声音问男孩：“我要的越胜集团的资料呢？”
苏沛没抬头看热闹，心里突然莫名其妙有些下沉，你这个海王，我以为我是特例，原来你对谁说话都温柔，假正经！
男孩讪笑：“蒲律师，月月那边还没弄完，她可能有地方卡壳了...我已经催她了，她那边弄完后，我整合好了就能发给您。”
蒲青柳突然挺起后背，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扬着脸盯着男孩：“我说我几点要来着？”
“十...十点半...”
“问题出在哪？说说看。”
“出在...月月那速度太慢了，我没及时催。蒲律师我们下次一定注意。”
“呵，”蒲青柳怒上眉梢：“我来告诉你，第一，你身为小组长，却没有及时跟进组员的工作进度，这叫失职；第二，你身为同事，我问你问题的时候你还在推卸，这叫小气；第三，你告诉我【可能】，我问你，我们的工作可以出现可能二字吗？”
男孩哑口无言，满脸通红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惭愧。
蒲青柳轻声叹息：“那个月月是实习生吧？工作的地方你能带领她的地方就不要迟疑，尽可能去帮助。关于你的工作和她的考核，我会看在眼里的。你已经转正了，让你当小组长是杨律师看你有潜力，不要让他失望啊。”
男孩的灰暗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丝丝光亮，挤出一个微笑：“蒲律师，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做的。”
示意他出去，蒲青柳舒了一口气，再次按动座机，叫来了璇君。
璇君和她老板一样，没什么表情，一副职业机器的样子。苏沛看到璇君递上来的文件夹上贴着标签：越胜。
之前常听人说PlanB，今天苏沛真真儿地明白PlanB在职场中的重要作用了，蒲青柳的工作不会因为任何下属的效率而减速。
苏沛被刚才的场面吓着了，只敢小心翼翼翻动资料，明明心里很痒，很想说话，却只敢目不转睛，营造出心无旁骛的假象。
蒲青柳弄完了手头的东西，抬手看看手表，十一点十五分，两米开外的地方，苏沛低着头，一动不动。
蒲青柳不知道自己脸上挂着笑意：“可以了吗，苏沛？”
苏沛心里发冷，这人变脸前后反差真大：“可以了。”
如高中生考试般，苏沛端坐在蒲青柳面前，双腿并拢，端端正正的，像是受训后的小狐狸崽子。
“在我看来，律师是为百姓伸张正义的，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说话，和坏人争辩。”
蒲青柳眉头轻锁：“坏人？伸张正义？”
苏沛不语。她不知道蒲青柳为何如此反问。
蒲青柳目光严肃，嘴唇被抿成一条直线，她叹息，拍了拍苏沛搭在桌子上的手：“伸张正义，你没错，苏沛。但通常情况下，我们只有在帮助有困难的朋友才会完全笃定自己在伸张正义。”
“有困难的朋友”这几个字萦绕在苏沛耳边，她查过资料，蒲青柳从未在任何采访说出过“穷人”“农民工”，即使蒲青柳带领这团队无偿帮着这些人打了鸡毛蒜皮的无数官司。她记得，蒲青柳称讨薪的工人们为“我的朋友”，这是她的“蒲式温柔”。
蒲青柳继续说：“大多数时候，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尤其是涉及到的多方面的案子，你会发现各有各的苦，每个人都不容易，甚至可能你会觉得对方不容易。身为律师，我们要做的是，理清思路，为委托方发生。”
“你有过那种时候吗？”苏沛斟酌着发问：“明知道委托方是错的，却依旧为他发声。”苏沛没把心底“良心”二字说出口。
蒲青柳看出来了，她苦笑：“怕我昧着良心做事吗？”
苏沛尴尬：“没...只是，我认识到我之前的认识有些片面了。”
蒲青柳起身，一只手搭在苏沛肩上传递掌心的余热：“没关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昧着良心的事情，我没做过。”
“对不起。”
“口说无凭，我相信时间会告诉你我说的是真的。”
她有这个自信。
苏沛的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咕咕叫，她委屈着看了蒲青柳一眼。
蒲青柳嫣然：“走吧，请你吃饭。”
考虑到苏沛的身份，璇君特意订了间餐厅的包间。桌上摆着几道北方菜，苏沛有些感动：“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北方菜啊？”
“你是北方人，我乱猜的你可能喜欢这些。”
苏沛不客气：“谢谢，那我开动了！”
蒲青柳夹起一块青菜放进自己的碗：“桃姐嘱咐我让你少吃点。”
苏沛撅嘴，巴掌大的小脸儿上浮胶原蛋白恩赐的粉色，小狐狸知道什么时候该正经，什么时候该撒娇。她软着身子靠在蒲青柳肩上商量：“就一口米饭。”
“桃姐说你吃起米饭就停不下来。”
“怎么会呢？你喂我一口，就一口。”
苏沛忽闪着的睫毛一起一落，蒲青柳的瞳孔也跟着微微颤动。
嘴上说着不行，手里的筷子早就托起一口米饭了：“那好吧。”
“嘻嘻，”碳水带来的幸福感直冲天灵盖，苏沛夸张表现自己的幸福逗蒲青柳开心。蒲青柳也笑了，换了双筷子给自己也塞一口米饭。
“嫌弃我啊？”苏沛一副抓包的嘚瑟表情，拖着腮坏笑。
蒲青柳的脖子嗖地红了，红到在耳朵上蔓延开来：“没，我是怕你嫌弃。”
苏沛饶有兴致，伸出食指点在蒲青柳快要炸裂的耳朵尖儿上：“怎么？你喜欢我啊？”
蒲青柳脸色突然惨白：“说什么呢？”
苏沛不解，看着蒲青柳脸色不太好，只好道歉：“对不起姐姐，我只是开玩笑。”
说句喜欢不是很正常吗？她也常常这么问关关，关关高兴的时候会说喜欢，不高兴的时候会叫她滚。
饭桌上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苏澈转念一想：这个假正经，不会想歪了吧？
心里早就嘎嘎嘎笑个不停了，可这次苏沛不敢造次，只是如做错事的孩子般再次解释：“对不起啦，我和朋友们开玩笑习惯了。”
蒲青柳桌下的手被攥紧，指甲的印痕烙在指节上：“没，是我该说对不起...我严肃惯了...”
苏沛不想再看她为难着自己，努力解释的样子，轻轻挽住她的手臂帮她放松下来：“你严肃，没关系啊，我活泼就够了。”
感受着蒲青柳僵硬的胳膊一点点放松，苏沛松开她的胳膊：“我也喜欢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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