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

活动结束后苏沛似是有意地提高嗓音叫住崔言成。
是那张随随便便都能叫男女老少动心的脸，带着点儿春风得意的架势：“崔总！好久不见。”
崔言成和蒲青柳双双回头，蒲青柳僵直伫立原地悄悄打量苏沛。苏沛朝她颔首笑笑，然后转身继续跟崔言成寒暄道：“刚才都没机会好好跟崔总您打招呼，谢谢您来捧场。”
苏沛还是很欣赏崔言成的，圈子里哪个大佬没点儿花边新闻，唯独崔言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也正因为这样，苏沛默认眼前这个人是配得上蒲青柳的，心底便多了一丝丝异样的感觉。
“多亏了你的号召力，有你在，总公司和我都很安心。怎么样，工作团队那边还算可心？”
“可心，当然可心啦。桃姐带我这么多年了，我还怕我不够优秀，配不上桃姐呢。”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崔言成听出苏沛话里有话，试探着道：“桃姐确实是不错的经纪人，苏沛你现在也是成年人了，为了咱们来日方长，有什么想法一定要提出来。”
苏沛抿嘴，眉眼弯弯：“我只求共赢。”
关于不惜降低苏沛的待遇给新人争取机会这件事苏沛可以忍受，即使是普通公司，也要开发新产品。但她实在不能忍受最近桃姐三番五次暗示她跟公司新人炒绯闻。
崔言成知道桃姐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多留几手，即使苏沛走了自己也能赚到钱。他看出苏沛眼底飘过的一丝丝不快，也不好多问，心底暗暗想着得抽时间找桃姐了解情况。
苏沛终于注意到蒲青柳了，她笑着道歉，明明两个人几乎天天见面，此刻却带着生疏：“不好意思，蒲律师，占用了您和崔总的时间。”
没等蒲青柳说话，崔言成抢先问道：“不知道苏沛一会儿有没有时间，如果有时间，咱们三个人一起吃个便饭，对了，带上你的小助理一起。”
“有时间。”苏沛笑得玩味：“只怕蒲律师...”
崔言成低头问蒲青柳，俊男配美女，再登对不过了：“青柳，你应该是有时间的吧？”
“青柳”，真肉麻！苏沛在心底暗暗啐了一口，她勾唇轻笑，等着蒲青柳回答。
蒲青柳点点头表示肯定，而后她看到了苏沛不动声色地冷笑。
苏沛拒绝了不明所以的崔言成的盛情邀请：“我坐我自己的保姆车，咱们到饭店汇合。”她低头盯着蒲青柳的眼睛，转瞬即逝，转头朝崔言成笑笑：“就不叨扰您和蒲律师了。”
崔言成的车开在前面带路。
“苏沛这个年轻人，了不得。”
蒲青柳透过后视镜看后面那辆保姆车，愈发心不在焉：“怎么说？”
“到底是从小就出来见人了，张弛有度，不骄不躁，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蒲青柳刚才听出苏沛可能是对公司稍有不满，但也不好多过问，想着苏沛刚刚别别扭扭地样子，她的手心附上了一层薄汗，有些粘腻。
“她年纪小，脾气硬点儿好。”蒲青柳思来想去斟酌着说这么一句。
崔言成悠哉悠哉地坐在后座看手机，像是在给她打强心针：“你放一百个心啊，我崔氏的艺人都没做过受欺负的事儿。”
苏沛在保姆车里换上了一身休闲装，一件一件把首饰拆下来放到关关手中的首饰盒里。
关关一件一件把首饰清点好：“沛沛，蒲律师和崔总是什么关系啊？我看蒲律师今天穿的便装，我看了名单，她不是受邀嘉宾。”
苏沛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我不知道。”
“说真的，除了崔总，我还真没想出谁能配得上蒲律师。”关关越说越来劲儿：“你说，他俩到底是不是在一起了啊？你天天在蒲律师那，有没有看出什么？这样一来....蒲律师没准儿以后当你老板娘呢！”
“闭嘴。”苏沛莫名心烦，她这一整天都心烦。
关关小心翼翼：“对不起啊，我话多了。可你早上还好好的，活动一开始你就不高兴了...天呀！是不是主办方偷偷对你不好，你受委屈了啊小沛沛！”
苏沛二话不说抄起身边空着的矿泉水瓶就砸过去：“我真他...的羡慕你的脑回路！”
自动哔掉脏话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关关不管三七二十一呼噜呼噜她柔顺的头发。苏沛更炸毛儿了：“一会到了你就回家吧！我不要跟你一起吃饭了！”
到了饭店，三人面面相觑的时候苏沛就后悔赶走关关了。人家两个人坐在一边，苏沛孤零零坐在一头儿多了几分孤寡的意味。
想着前几天还坐在包厢里逗得蒲青柳脸红，苏沛的心里坠得慌。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气蒲青柳随意搪塞自己还是...吃醋？
头脑一热，所有血液在体内肆意翻滚，摆脱地心引力使劲儿往头上涌，苏沛在几秒内完成了对自己的质问。
哼！苏沛得出结论，不管怎样，就是你蒲青柳不对！你欺骗我，腾出时间来和别人约会，至少也算个重色轻友把！
注意到苏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还使劲儿出汗，蒲青柳关切地给她递了张纸巾：“苏沛，你还好吗？”
苏沛回过神儿来，眼睛却没看蒲青柳：“可能是外面热，空调冷，我的身体没反应过来。”
蒲青柳看了一圈，虽然三人坐在包厢内，却与大厅共用一个中央空调，叫饭店调温度不太现实，便脱下自己的外套想往苏沛肩上披。
苏沛还别扭着呢：“现在又不觉得冷了...不冷了。”
蒲青柳的手悬在半空，崔言成不忍心看她尴尬，一把抢过外套搭在自己肩上，嘿嘿一笑：“我冷！”
那外套对崔言成来说实在有点小，蒲青柳不动声色地从崔言成身上把外套扯下来，搭在椅背。崔言成倒是也不介意，有礼有节地给蒲青柳布菜：“青柳，多吃点。”
他又看看苏沛，用手肘怼怼蒲青柳：“你来给苏沛夹一块这个。”
蒲青柳言听计从，让干嘛就干嘛，苏沛看着她夹过来那块鱼，没吃。
苏沛纠结着呢，她想着既然心里不爽就不理蒲青柳算了，可她一看见蒲青柳那双无事发生的水汪汪的眼睛，便又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小心眼儿了。
这顿饭她吃得累，跟崔言成说话的时候一切正常，话茬儿一到蒲青柳那她就别别扭扭。
“今天谢谢崔总和蒲律师的款待，那我就先走了。”用餐结束，三人一同往外走，苏沛提前告别，她微微鞠躬，表示对老板和“老板娘”的尊重。
崔言成叫住她：“这么晚了，我们送你回去吧。”
“不了，谢谢崔总和蒲律师，我的司机在外面等我。”
崔言成随她去了，小姑娘年纪不大腿不短，迈着大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崔言成和蒲青柳看着穿着黑T恤的保镖朝她迎过去，才放心地上了车。
“苏沛这孩子，看起来脾气不太好...”二人双双坐在车子后排座，崔言成惨笑，拍了一下蒲青柳的肩膀问她：“她在你那也对你这么冷淡啊？”
“没，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我不知道她不开心是不是因为这个。”
“什么误会？”
蒲青柳抓头发：“也没多大的事。”
崔言成决定不再过问，不过还是忍不住调侃一句：“等你勇敢那天，你得告诉我啊。”
蒲青柳苦笑，早就不知道什么是勇敢了，从小绑在她身上的标签太多了：学霸、特困生、不检点、变态...她忘不了被老师用藤条抽打的十五六岁的时光，不过是男同学翻看了她的日记，昭告天下蒲青柳暗恋女同学。
她阖眼眯着，跪下来求老师不要找家长的样子过电影一样回到她脑子里，她暗恋老师的女儿，在那个闭塞的年代简直天理难容。她只是记下了那篇日记，却被当成犯人对待。没人知道那几年她过得有多煎熬，手无缚鸡之力，自己偏偏不争气当了“异类”，只能任人宰割。
“到了。”崔言成轻声提醒。
蒲青柳睁开眼：“谢谢你送我回来。”
“青柳，”崔言成叫住她：“你现在有资本勇敢。”
蒲青柳怔了怔，没点头。
回到家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蒲青柳把自己整个人浸在里面，身上至今有当年皮肉绽开却不敢告诉家里，不敢去处理留下的印子。如今那些印子成了时刻凸起的警告。
水哗啦啦从浴缸中漫出来，蒲青柳从水里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笑了，笑自己太傻，当时应该把老师和同学们吓得够呛。
清晨的阳光照进苏沛的卧室。
苏沛满头大汗坐起身，看着床上乱七八糟的枕头被子，在只有一个人的家里羞涩地埋进被窝。
左思右想还是打了电话给关关：“帮我找个靠谱嘴严的心理咨询师，我有事情咨询。”
电话那头有点惊讶：“你怎么了？需不需要我现在去你那？”
“没啥事儿...”苏沛困心衡虑：“可能是拍完《她山之石》，我没走出来...”
“你不会喜欢上王瑶了吧？不能嗷苏沛，不能！人家有老公！咱不能当第三者！”
“不是王瑶！我做了那样的梦...就...可能是青春期来晚了...”苏沛吞吞吐吐。
“我靠，你不会...嘿嘿！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谁啊？谁能让我们小沛沛做这样的梦啊？”
苏沛的整个人像水煮大虾一样红彤彤窝在床上：“...蒲青柳...”
她坐直身子，正色道：“别告诉别人啊，我主要是困惑我是受戏的影响才会这样还是我真的喜欢她。”
“那...”关关在脑袋里搜罗安慰她的话，却又觉得苏沛好可爱：“如果你是受戏的影响还好说，可如果不是...你要怎么办？”
“如果不是，就更简单了。”无非那两种选择，苏沛坦然又颓废，还小心眼：“人家蒲律师那么正经，身边还有崔言成那样的钻石崔老五，假使我真的不是受《她山之石》的影响，我也不可能去给人家添堵。记着，别给我找那种老古板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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