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噩梦

席九爻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八岁时。

        席九爻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自幼被村里的神婆席娘子收养。

        席婆婆死后，他一个没人要的脏小孩在村里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独自流浪长到八岁。

        直到有一天，一个叔叔出现，他说可以带小九爻去找父母。小九爻一直都很孤独，所以他相信了，他努力让自己忽视那个男人眼中贪婪的目光，默默在心里勾画着未来父母的模样。

        兜兜转转许久才到了大城市，席九爻终于见到了他心里一直期盼着的父母。他们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完美，他们的外表光鲜亮丽，穿着整洁的华服，住在明亮宽敞的豪华房子里，还有好多仆人在家里侍候。

        仆人们对待席九爻也很友好，丝毫不介意他破了洞的衣着。他们轻声细语，完全把席九爻当作小主人亲切对待，席九爻被仆人们带去细心梳洗，然后给他换上夫人亲手送来的纯白色长裙。

        脏污褪去，露出男孩白皙的肤色，他拥有世间神秘瑰丽的灰蓝色眼睛，微微泛黄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两侧，身着洁白的长裙。

        此刻站在阳光下的他宛若天使降临，见到这一幕的仆人们，无一不从心底泛起怜爱和感恩。

        男孩捏着裙摆忐忑不安地来到父母面前，父亲和母亲都热情地夸赞，他是上天送给他们的礼物，并给他起名为安琪尔，称他是这世间最漂亮可爱的孩子。

        父亲很温和，母亲很慈爱，席九爻努力绽开一个完美的笑容，他很幸福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心底的恐慌从没有停歇。

        一天晚上，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席九爻在睡前被母亲哄着喝下他很讨厌的纯牛奶，在一片模糊和乏力中进入梦乡。

        再次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胸口灼人的刺痛，一向温和的父亲此刻却以扭曲狰狞的面容站在席九爻面前。

        “伟大的沙垌希之神啊，您忠实的信徒诚心向您献上祭品，以天使的纯净鲜血来迎接您的到来！”

        男人和女人的手上都沾满鲜红的血，双手向上托举跪拜在祭台前，兴奋狂热的目光看向暗室中央的金色神像。

        神像后的祭台上，躺着的席九爻仍穿着纯白的长裙，只是此刻纯白染上猩红的污血。

        男孩苍白瘦弱的胸膛上正插着一把纯金的匕首，灼目的鲜血正一点点晕染开，从祭台上缓缓滴落下来。

        席九爻努力睁大双眼，却只能看到父母在看向自己时，冷漠地仿佛看牲畜的目光。

        “为什么还没有到来？”

        “神啊，您是否能听到信徒的呼唤？”

        等了许久还毫无反应，男人开始急躁起来，本来还算英俊的面孔此刻扭曲怪异,满是惊慌。

        “是不是血液还不够多？”

        女人冰冷的眼神望向已经快要休克的席九爻，从怀里又掏出一把纯金匕首来。

        席九爻失血过多导致身体开始发冷僵硬，他努力伸出右手仿佛要抓住什么，苍白的手腕上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妈妈？！”

        失去血色的唇瓣动了动，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最终男孩眼底的光芒随着右手重重落下，绝望地看着女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可怜的小东西，你还想活着吗？”

        时间仿佛静止，一个低哑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席九爻瞳孔微缩，在心里虚弱问道：“你是谁？沙垌希之神吗？”

        男人低声笑道：“什么傻东西之神，不配同我相提并论，你只需记住，你的命归我所有。”

        说完，男人便销声匿迹，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但是下一刻，祭台上已经快要没有呼吸的席九爻，被常人看不见的黑色雾气慢慢笼罩，身体仿佛重新被注入生机一般保留住最后的生息，瘦弱的胸膛开始缓慢恢复起伏。

        男人和女人却清楚看到了一切，席九爻如同枯萎的花叶一样重新焕发生机，顿时狂热地高呼：“沙垌希之神降临！沙垌希之神降临！神迹啊！”

        可是陷入疯狂的他们却没想到下一秒，正义的光降临，撕毁了他们为之痴狂的罪恶信仰。

        “警察，都不许动！”

        一道光芒划破黑暗，照在快要死去的席九爻身上。

        ……

        梦醒，席九爻正躺在宿舍的床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席九爻的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阴影。

        头有点痛，席九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坐了起来。

        他的记忆力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可怕，正常人五六岁前的记忆几乎没有，他却拥有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记忆，所以他至今还能记得八岁时发生在他身上的罪恶邪神献祭。

        幸好席九爻天生心脏长在右边，那把纯金匕首插在左胸并不会立刻致命，让他陷入危险的是失血过多休克。

        也幸好有那个男人的存在，即使席九爻不愿意承认，但也确实是刑邺的力量，把他从濒死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要不然等警察到了，他就不是休克而是直接早登极乐了。

        被警察送往医院后，席九爻被医生们拼尽全力抢救回来，失血过量还能活下来，这简直可以被称为医学奇迹。

        毕竟，当时见过现场惨案的警察都于心不忍。

        其中率先救下男孩的男人尤甚，他抱着男孩那瘦小的身体，心疼地要命，一直在不停地咒骂那对无良父母。

        该是多么的绝望，孩子连哭一声都没有呢？

        即便是被领养的孩子，但也叫了那么久的爸爸妈妈，怎么会有这样冷心如恶鬼般的父母呢？

        席九爻在医院一直休养了好几个月，这里的护士姐姐都很疼爱他，给他复查身体的医生爷爷也很和蔼，还有之前救他的警察，也隔三岔五就来看望他。

        席九爻收获到了从未有过的满满关心和善意。

        他依然沉默寡言，但在半夜四下无人，正安静的时候，他会偷偷抱着警察申富贵送来的大水蜜桃，在鼻尖慢慢轻嗅。

        被粉色的果皮包裹着的果肉，散发着甜津津的果香，他一直舍不得吃。

        “唉，可怜巴巴的小流浪狗真是记吃不记打”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在室内响起。

        “谁？”

        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席九爻瞬间弹跳起，从床垫下摸出之前体检时从托盘里顺来的手术替换刀片，上面用粘布缠了好几圈，此刻却被紧紧握在一个八岁小孩的手中。

        “嗯？看来是我看错了，应该是只野猫崽子才对”男人惊讶地笑了。

        “我名为刑邺，你呢？小崽子”

        刑邺带着笑意问道。

        “席九爻，婆婆给取的名字”

        席九爻已经听出来是暗室里那个看不见的男人声音，但他并没有放下手里的刀片，反而继续警惕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席九爻当时躺在祭台上昏昏沉沉，却能感受到男人话音落时，身体突然迸发出来的力量，支撑着他直到等来救援。

        刑邺笑了笑，“我并没有救你，你可以把这看作是一场交易，我给你活下去的力量，你的全部则归我所有。”

        “我拒绝。”席九爻毫不犹豫，手里的刀片握的更紧了。

        刑邺挑眉狡猾地笑道，“拒绝无效，不信看你的胸口，标记已经形成，你只能是我的所有物。”

        胸前的皮肤开始变得灼热，席九爻立马解开蓝色的病员服，露出胸口，这几个月刀口已经差不多长好了，只剩下粉色的疤。

        但是此刻，疤痕正渐渐消失，那块敏感的肌肤上泛着难以忍受的灼痛感，最终形成一个有着奇异图案的黑色刺青。

        席九爻气炸了，这跟他们村里给牲畜烫标记的行为有什么两样。

        无法忍受屈辱，席九爻立马抬手想用刀片剜下刺青，却被突然冒出的黑雾状大手扣住手腕，随即黑雾弥漫开来，席九爻已经被卸下刀片，四肢被黑色雾气形成的锁链扣牢在病床上。

        可恶，席九爻现在最讨厌被束缚，这总会让他想起之前的惨痛教训，如同羔羊一般躺在祭台上挣扎无门，只能等死。

        “刑邺，我将来一定会杀了你！”席九爻灰黑色的眸中满是痛恨，对自己弱小力量的痛恨。

        黑雾幻化的大手轻易就将席九爻气得涨红的小脸捏住，刑邺漫不经心笑道：“好啊，我等着。”

        在那之后，席九爻出院了，并被当初的警察申富贵收养。他和同龄孩子一样天天去上学，再乖乖回家做作业，期间还交了一两个友好的朋友，假期的时候一起出去游玩。

        这样平静安稳的日子很快乐，但席九爻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

        刑邺多年没有出现，但胸口上那个黑色的刺青永远警示着他的存在。

        席九爻也曾下狠心把那块刺青给剜掉，但伤口长好后那块肌肤还是原样，没有伤愈留下的疤痕，只有黑色的刺青嚣张地展现着存在感。

        时光如流水般匆匆，转眼间，席九爻就这样慢慢长大，长成一个俊秀帅气的大男孩。

        就在高考后，申叔叔为了庆祝席九爻考上师大，所以决定在八月一日席九爻18岁生日那天，大办一场热闹的谢师宴，宴请师生好友热闹一番。

        当天晚上，席九爻被喝嗨了的申叔叔偷偷灌了一杯酒，第一次喝酒半杯不到就醉过去了。

        睡意昏沉间，席九爻就收到久别重逢的刑邺一份“成年大礼”。

        第二天早上，自然醒来的席九爻突然间发现自己特别饥饿，把冰箱里的速食、水果还有酸奶通通都吃下肚，却发现根本没有用。

        胃明明已经很撑了，可心理上对食物的渴求就像上瘾一般，全身都在不自觉地紧张抽搐和颤抖。

        申叔叔早就去警局上班了，独自在家的席九爻痛苦地卧倒在沙发上蜷缩着身体。

        头昏脑胀间，席九爻再次感受到胸口熟悉的灼烧感，突然心神一定，愤怒地嘶吼：“刑邺！是不是你做的？混蛋！”

        阴影中，隐藏着的刑邺正在兴致勃勃地观赏某人痛苦的表情，被席九爻点破后，便闷笑出声。

        “爻爻长大了，是不是差点都忘记我了？真不听话。”

        刑邺第一次在席九爻面前显现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在沙发边上，宽阔的胸怀能轻易把纤瘦的少年完全纳入怀中。

        只是此刻的刑邺却半分没有安慰席九爻的样子，反而以玩味的笑容，恶劣地看着少年此时痛苦的模样。

        “啧，小可怜，怎么不哭呢？暗力失控的时候可是很痛苦的，千抓百挠，撕心裂肺。”

        刑邺看着少年被冷汗打湿的额发，故作好心地替对方整理好，动作轻柔。

        少年这张脸已经褪去了幼时的稚嫩绵软，完全成长为刑邺喜欢的模样，精致俊秀，就算此时眉头紧皱、痛苦忍耐的表情，也让刑邺不由得心生怜爱。

        刑邺低头轻声笑问：“要不要求我呢？爻爻”

        “滚——”席九爻艰难出声骂道。

        “唔嗯~”

        可是下一秒，刑邺直接把人摁入怀里，唇齿相贴之际，为少年渡送了暗力来安抚身体力量的失衡。

        席九爻睁大双眸有些惊愕，竟然呆愣地任由刑邺为所欲为，及时补充的暗力很好地缓解了体内的痛苦，席九爻也慢慢放弃了挣扎，仿佛已经陷入这温柔的陷阱里。

        少年的唇齿间仍留有水蜜桃的清香，刑邺趁席九爻正意识不清时，假公济私地轻咬上席九爻的唇舌，想品尝着那舌尖上的清甜。

        刑邺难得失神，不经意间想到：爻爻刚才好像连吃了三个水蜜桃，看来这桃子果真甜。

        “爻爻好点了吗？”

        刑邺停了下来，指尖轻点在席九爻红肿的唇瓣上，轻浅笑道。

        席九爻已经缓过神来，身体仍有些发软，但还是攒足力气伸手给了刑邺一巴掌，可这对于力量深不可测的刑邺来说，不疼不痒。

        “啧，真是不乖”刑邺却没有在意席九爻的冒犯，嘴边笑意依旧不减。他只感觉像是被心爱的猫咪轻挠了一下，不疼，反而心尖儿轻颤。

        席九爻愤恨，“我的身体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刑邺仍把人抱在怀里，席九爻还没恢复力气，只能任由对方肆意把玩着自己带有薄茧的手指。

        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柔软，刑邺原本心里还有点可惜，可当他轻轻揉捏又握紧后，刑邺又觉得这双手紧实有力，骨相耐看，被自己完全掌控的感觉十分令人愉悦。

        刑邺也不明白为什么，再次相见后还是喜欢触怒席九爻。小家伙明明精疲力尽，却倔强着不肯低头的模样，着实勾得人心痒痒。

        “喔，这个啊，是当初用暗力救你的后遗症，待你成年后就会爆发。”

        “我当初用暗力救回濒死的你，暗力在那时就改造了你的身体，你早已不是正常人类了，爻爻。”说到这里，刑邺嘴角的笑意很是恶劣。

        “人类是灵体，体内都蕴含有一定的灵力，而异种大多无神魂，主要凭暗力吞噬进化，灵力与暗力相互克制，二者不能并存。”

        “但你在濒死之际受到我的暗力滋养，灵力与暗力在巧妙的时机下达成均衡，成为介于人类与异种之间的半灵人。”

        “但随着你成年后灵力壮大，暗力无法再克制灵力，体内平衡打破就会造成失控。”

        “所以爻爻要及时补充暗力啊，我倒可以勉为其劳，荣幸之至。”

        “该死的混蛋！”席九爻痛骂。

        他已经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自己以后只能拖着这样的身体苟活，稍不注意就会失控。

        席九爻早已不是从前孤独的一人，现在让他放弃一切，然后毫无牵挂地去死已经不可能了，所以他只能想方设法坚持活下去！

        “还有其他补充暗力的方法吗？我不信就这一种，如果你不想被我吸食殆尽的话”说完，席九爻抬起头，目光狠戾地盯着刑邺。

        “好凶，”刑邺笑了，细细摸着席九爻仍泛着晕红的眼尾：“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捕捉异种啊，异种之间靠互相吞噬暗力进化，体内都存在暗晶石，吸收暗晶石的力量也可以。”

        “那你也是异种？”

        “不要拿我去跟那些恶心的畜生相比”

        “我不是异种，用你们人类喜欢的称谓，我叫：恶种”

        刑邺嘴角上扬，笑容邪肆。

        席九爻眯着眼暗自思索，他觉得刑邺还隐瞒了许多。

        人类社会已经不再祥和，暗处正隐藏着诸多如刑邺这般的怪物，都在贪婪地注视着人类。

        虽然现在的生活一片平静，但这平静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可怕的深渊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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