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倦意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总是有不尽的倦意。夜里睡了觉，白日里也还要睡好些时辰，身子总是疲乏得很。

        从前，我们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躺在床上也还能聊上许久，而今说不了几句，我的眼皮便沉得睁不开。

        “你最近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他看我这反常的样子，怕是怀疑我被人下了药，我这样的状态，自己甚至也有些怀疑，可谁又会给我下药呢。

        我仔细想了想，“没有啊。”

        “除了困，还有什么别的症状吗？”

        我摇了摇头。

        “那应该不是生病。”他若有所思道，“明日我还是让太医来给你瞧一瞧。”

        我很怕看大夫，小时候看完大夫总有喝不完的苦药，便赶忙拒绝了，“不要让太医来，我没事，可能是……春困。”

        “春困也没你这么困呀。”

        他有些担心，声音却仍旧放得很轻。

        “若是过段时日，你还这样，那无论如何都得让太医来瞧一瞧。”

        “好，好。”我连声敷衍道。

        过了几天，我便告诉他我没事了，但其实我近来一直都很疲乏，未曾好转。

        某日，李弈带回来了一个消息，那便是皇后求皇上封易绾青为良娣，皇上经不住皇后的软磨硬泡同意了。

        易绾青是易氏一脉的嫡女，也是独女，易家在她这一代血脉单薄，且不说男子，便是女子，大多也幼时夭折。于是，整个家族的荣耀兴衰便都系在她身上了。

        皇后自是想延续易家的辉煌，可皇上也怕权贵世家连盛不衰容易惹出事端，左右为难了许久，但最终是答应了。宫中的事情太复杂，我是不懂的，不懂的多了便也没有想过去把那些事情弄懂。

        易绾青很快便进了宫，李弈本不喜欢她，但她父亲在朝中也是首屈一指的老臣，怕伤了君臣情分，入宫那夜他便去了。

        那夜他没有回来，我坐在院子里，看着月亮，月色韫浓，泛起阵阵寒意，杏儿拿了件披风，默默地给我披上。

        “杏儿，你先去睡吧，你早晨起得早。”

        “奴婢睡不着，想在这儿陪陪您。”

        我真的觉得杏儿很像我的妹妹，虽然我并没有同胞姐妹，但我与陆子瑶从小一起长大，可却也很少感受到这种温情。倒不是因为表姐虚情假意，她是个性子直爽的女子，而杏儿是个性情温柔的女子，同她相处起来会多几分温馨，便更像姐妹。

        “若是你明早没睡醒，便可以晚点起来，嬷嬷们不会来临华殿的，她们不会知道。”

        杏儿摇摇头。

        “杏儿，虽然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有血缘关系，但我真的觉得你很像我的妹妹。”

        我握着杏儿的手，“杏儿，你想出宫吗？”

        杏儿听了我这话，一怔，“奴婢……不能出宫。”

        “为什么？”

        “奴婢的阿爹去得早，阿娘身体不好，需要银子。”

        我的心突然觉得堵得慌，天下的可怜人怎么净到一处了。

        这夜过得很长，我明白李弈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他是我一生唯一的男人，而他这一生则会有无数个女人，他是皇家子弟，很多事情便是身不由己。想到这儿，我慢慢便释怀了。

        易绾青住在青鸾殿，离临华殿很近。自她入宫以来，便很喜欢在宫中四处行走，尤其是往未央宫去得勤，时不时的便会路过临华殿，而我呢却并不喜欢出门，巴不得天天待在临华殿里，哪里也不去。

        李弈笑话我说，我是个天生宫中人的命。大家都爱自由想出去，而我偏偏喜欢待在这宫殿中。我也不太懂为何，后来细想了许久，大概是因为我知道这临华殿是属于我的吧。自从慕容家出来，我身边的一切仿佛都不是我的。这临华殿，给了我这份归属感。

        李弈每隔几日便会去一趟青鸾殿，直到某天早晨，他怒气冲冲地回了临华殿。

        我只看见他很生气，却不敢直接过问，便给他倒了杯茶，缓缓递给他。

        我轻抚着他的背，轻声道：“别生气了。”

        他喝了一口茶，然后将茶杯狠狠落在桌上，“易绾青那个贱人，真卑鄙！”

        “怎么了？”

        他放下茶杯，气鼓鼓地看向我，“我怕我不去青鸾殿，易绾青向母后告状，母后为难你，便隔几日去一次。我不想碰她，所以每次去便倒头就睡，可那个贱人昨天趁我不注意给我下了药。”

        “什么药？”

        “还能有什么药。”

        我便明白了，没想到易绾青堂堂名门之女，也能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来。

        他抱着我，撅着嘴，唤道：“杏儿，备水，本王要沐浴。”

        我摸了摸他的头，“别生气了。”

        李弈是个性子极倔的人，吃软不吃硬，易绾青闹了这一出，他便当真再也没去过青鸾殿。皇后大概是知道了自己侄女做的好事，便也不再逼李弈。

        春末，辛夷花已经落得差不多了。有一天，我听见院子里有哭声，便战战兢兢地寻了去，发现杏儿正躲在墙角哭。

        “杏儿。”我拍了拍杏儿的肩膀，轻声唤道。

        她擦了擦眼泪，转过头站起身来，“良娣。”

        “怎么了？”

        “我阿娘病了，可我没有银子了。”

        她越说越难过，满眼焦急却束手无策。

        “你跟我来。”

        我带杏儿进了寝殿，拿出皇后先前赏赐的宝贝，都是些黄金玉石之类的玩意，大概是能值不少钱。

        我拿出一朵金簪花，“这个能换些钱吗？”

        “宫中之物都有官制的标识，旁人纵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换啊。”

        我拿着这精美的金簪花倒是犯了愁，忽然心生一计，走到院子里从花坛旁拾起块大石头，向那簪花狠狠砸了去，不过几下，那精致的簪花便成了一块粗糙的金片。

        “这下总没问题了吧。”

        我将那金片递给杏儿，她激动得扑通跪了下来，“良娣的恩情，奴婢今生无以为报，只愿做牛做马……”

        我连忙扶起杏儿，“快起来，这些身外之物我在宫中也派不上用场，若是能帮你阿娘把病只好，那便也是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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