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表小姐事

此时的何孟跪在屋里，抽抽啼啼，双肩微颤，衣裳净是泥泞，头发凌乱不堪。虽只有十岁模样，但依如此娇滴之样貌，仍会让见者可怜兮。

        何氏站在一旁，大有一副为可怜何氏女主持公道的模样。

        “左右不过是我这个做婶婶的，想给小公子们送些新茶，命何孟帮忙送去，谁知道这还送出了事。”

        何氏边说边自觉寻了座，抬手看了两眼指甲上染的新色，笑着圆场。

        季氏气笑，“你这小婶婶当的，可真是帮外不帮内。”

        “哎呦，大嫂说哪里话，这深深是我侄女儿不错，这何孟也是我表侄女。今何孟只身一人在我们阮府，要是我这当姑母的都不帮衬，不活该被人欺负了去？”

        “三弟媳，你怎生说话呢？是深深落了水，这何氏女可是相安无事呢。”冯氏说罢，捏了捏阮深的小手，“万幸无事，倘若有事发生，十个何氏女也不够抵的！”

        三位妇人你一言我一言，渐渐有了骂架的趋势，阮深当真是插不上话，见床头放的糕点不错，便伸出小手捏来一块细细地嚼着。

        而何孟，全程在低泣。

        依然跪着。

        “莲动，你来说，说清发生了什么！”季氏扶着肚子拍桌道。

        冯氏见状连忙安抚，“大嫂仔细着身子。”

        “要是今日给深深做不了主，我这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嫌弃我这当娘的没用！”

        “阿娘不生气，生气不好。”

        阮深得了间隙，终于说上了第一句话，换来季氏满目怜爱。

        “回各位夫人的话，今日五姑娘在荷园亭里戏玩，这何孟姑娘端了荔枝蜜来给姑娘……”

        何孟领了姑母的命，去送新茶前特地仔细梳洗了一番，从妆奁里取出口脂、胭脂之类的物什，很轻很轻地在唇上、杏腮上擦拭了些。

        旁人绕是只打眼一瞅，不仔细瞧了去，定瞧不出脸上带了妆，还以为是这姑娘天生好气色。

        何孟心满意足，令自己唯一的丫鬟端上新茶，意欲先去阮大公子的院子。

        阮最毕竟是阮相的独子，未来的势头可比二房那位公子好多了。

        若自己能得阮最庇佑，便再也不必回到那个腌臜的家，忍气吞声侍奉自己那腌臜的父亲。

        “小姐，五姑娘在前面亭里玩儿呢。”

        路途，何孟的丫鬟眼尖瞅见。

        阮深？

        何孟心里突然有了计较。

        “去，把我今儿个新得的荔枝蜜端来。”

        丫鬟一惊，“小姐这是？这荔枝蜜费了小姐好些工夫呢，不是说要端给三夫人吗？”

        “我心中有数，你且去罢。”何孟叹了口气道。

        远远地，何孟便瞧见府上最得宠的五姑娘跟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

        这五姑娘可真娇气，捡起这个咬一口，扔一旁；捏起那个咬一口，又扔一旁，一看就是个嘴刁的小主。

        而何孟焉能不知，这糕点是何人送来的。

        亭里那几个围着阮深献殷勤的，和自己一样的身份——外来的表小姐。

        讨好了阮深，就等于讨好了府里说一不二的小主。

        而阮深的亲哥，便是这府里的嫡子，各位表小姐做梦都想得到青睐的人。

        讨好阮深，说白了就是在讨好未来小姑子。

        待丫鬟将荔枝蜜取来，何孟眸中闪过纠结与欲望。

        这荔枝产自南方，本就难得，更何况是荔枝蜜？

        何孟也就是在初得时，用手指沾着尝了一点。

        就尝了一点。

        如今却要送予一个方五岁、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何孟心里满是不舍得。

        无他法，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

        愿这荔枝蜜能当一双好鞋子。

        理了理衣裳，挤出一抹柔柔的浅笑，何孟娉婷移步。

        “见过五姑娘。”

        “哦，又来了一位啊。”

        何孟听见眼前的小姑娘嘟囔。

        “好了，免了这些礼数吧，你又有什么事，或者又要送我什么？”

        这五姑娘对这些表小姐的套路，可谓轻车熟路了。

        何孟攥了攥帕子，柔声道：“见五姑娘在亭里戏玩，各位姐妹也都在，恰巧何孟侥幸得了些荔枝蜜，与姑娘和各位姐妹共品一番。”

        “那拿来吧。”

        坐在玉凳上的五姑娘百无聊赖，即便是上好的荔枝蜜，也没有引起她多大的反应。

        何孟心有不甘，但仍是命丫鬟奉上。

        “呀，孟妹妹，这荔枝蜜可是难得的好物，听闻是采荔枝之花蜜而酿，味甘清润，还可养颜呢！”

        一位站着的表姑娘双目死死地盯着那荔枝蜜，嫉妒不已。

        其他几位表小姐也是变了脸色，隐去了笑意。

        有了这荔枝蜜在前，自己讨来的那些糕点花茶便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了。

        “大姐，你怎么……”

        出声的是一位站在阮深一旁的表小姐，正微微倾身地端着盘子，其名唤何如意，是何孟的亲妹妹。

        此时满眼不可置信。

        何孟低下头，未与何如意的眼神交汇。

        “看样子是好东西啊。”阮深放下手里的糕块，似乎是提起了一点兴致。

        莺莺燕燕笑言：

        “孟妹妹真是舍得呢！”

        “这荔枝蜜我还没尝过呢，今儿个沾五姑娘的光了。”

        何如意没再说话。

        “要我说啊，这荔枝蜜甜口，若配以清茶，定是更好喝，你们说呢？”

        “还是你在吃上有讲究。”

        莺莺燕燕附和。

        这荔枝蜜配茶的话头是一位王姓的表小姐引起的。

        也是故意为之。

        三夫人令何孟送茶一事早不胫而走。

        各表小姐嫉妒的眼都发红了，手帕都要绞烂了。

        而今日不过是各表小姐组个局，欲借高高在上的五姑娘之手，给何孟个苦头。

        她们在赌，赌何孟不像表面上那么清高，对阮府的少爷是真的无意。

        而何孟朝着里踏来一步的时候，除了何如意以外的表小姐们互换眼色。

        她们赌对了。

        阮深果然想也没想就接话，“竹喧，那你去拿些好茶来吧。”

        阮府的五姑娘自然不会吝啬些茶叶，再好的茶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哎？何孟，你丫鬟端了些什么呀？不会还藏着些好东西想要自己独食罢！”

        闻言，何孟手一颤，不好的预感萦绕。

        一位表小姐话音一落，但见那五姑娘瞥向自己，杏眼里有了好奇。

        “怎么会呢，”何孟佯装镇定，“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玩意，我留作自己吃的，这些东西是入不了五姑娘和各位姐妹眼的。”

        “我看五姑娘也好奇，孟妹妹何不打开，让我们瞧上一二。”

        “孟姐姐的丫鬟，且打开呗！”

        “小姐……”何孟的丫鬟手足无措，带着些颤音和怯意。

        “不可！”

        何孟厉声阻止。

        “孟妹妹作何如此疾言厉色？不过是打开看一下罢了。你这般厉色若是惊了五姑娘，那咱一众可担待不起。”

        王姑娘嗤笑，接上话茬，“我可听说三夫人遣孟妹妹送些新茶给阮府的二位公子，瞧孟妹妹如此袒护，莫非……这便是要送给二位公子的吧……”

        “给我哥？”阮深撇过头疑声问。

        甫五岁的阮深，还是个唯阮最之首是瞻，唯阮最之命是从，无比崇拜自己的哥哥的可人妹妹。

        直到后来发生了些事儿。

        “你同我哥哥关系很熟吗？”阮深问道。

        “五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些个表小姐当中啊，跟阮大公子关系最好的，非何孟莫属。”

        王姑娘状似不经意地谈及。

        “五姑娘你还小，不懂得男女情爱，说不准，孟妹妹以后会成为你的嫂嫂呢！”

        “你莫要瞎说！我跟大公子什么事都没有！”何孟急了，眼睛发红为自己辩解。

        王姑娘扫了何孟一眼，丝毫不惧，只是偷觑了一眼阮深，见其没有不满的样子，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嫂嫂是什么意思？”

        阮深娇声娇气问。

        “就是嫁给你哥哥，和你哥哥住在一起。”王姑娘添油加醋。

        话落，五岁的小姑娘炸毛了，“你要跟我抢哥哥？”

        阮深腾地站了起来，“我哥哥是我一个人的！”

        莺莺燕燕眼见着五姑娘将新茶掀翻，随即大哭大闹，好像阮最已经被嫁出去了一样。

        再眼见着，五姑娘无比伤心，扑上去要与何孟一决雌雄。

        最后眼见着，五姑娘一个没站稳，失足落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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