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临危

俞绵绵伸出的手顺势往下一扣，符文收拢，抵挡怪物利爪。寂静中，刀刃相接般刺耳声响突兀荡开。

        拦腰夹起弟子，她脚下用力往后一蹬，退离草丛。

        接连几爪挥下，怪物没嗅着一丁点血腥味，急躁转动几下头颅，展开近两米长肉翅，瞬间湿热腥气弥漫。它双爪离地，转动尖耳辨别声响，随即俯冲而下。

        两人来回跑动，躲避怪物，弟子腿上伤口被扯动，裹的布条浸透出血液。而俞绵绵手臂上的伤口也只是随意包扎，挥动几下，血痂便被撕裂。怪物闻到了味，越发兴奋，紧追不舍。

        手下迅速成符，抛出罩向地上弟子形成结界，俞绵绵脚上裹挟灵力，飞身踢向斜压而来的怪物头颅。

        怪物大力振翅，一声尖啸即将冲出喉咙，俞绵绵脚下就是猛力一压，把它压了个嘴啃泥，抽剑甩血一气呵成，怪物尖脸圆头骨碌碌滚落一边，洒下腥臭血液。

        林中怪物一下炸开了锅，齐齐悲戚嚎叫，蜂拥而来。俞绵绵提剑站立，林间高大黑影倏然转身，侧望向了她。泛红双眸如同注视死物，亦或一只蝼蚁。俞绵绵手心冒汗，逐一松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再次捏紧剑柄。

        尖利嚎叫充斥耳边，俞绵绵挪步躲过狂乱的怪物，捞起地上弟子，径直奔向林间。守林魔族眼神冰凉，视若无物，施舍般投去一丝怜悯目光。

        怪物们前不久没了约束者，又刚没了头领，嗅着新鲜血味越发狂躁，紧盯林内的持刀魔族，猩红兽瞳充斥嗜血与跃跃欲试，却迟迟没迈出那一步。

        同魔族周旋的俞绵绵挥手就是一剑，瞬间两旁魔族手臂都见了血。怪物如同得了信号，紧随而来。

        倒打一耙的怪物把守林魔族给弄了个措手不及，它们躲闪灵巧，肉翅一扇，利爪一勾必要见红。俞绵绵默不作声，占下便宜，冲进扣留大批弟子的林间，将手上弟子扔向人群。

        手中长剑还未碰触上魔族将军身上铠甲，俞绵绵就被猛力冲倒，侧翻滚落。她双手扶剑跪地，不可抑制地吐出一口血。

        “师尊！”

        俞绵绵勉强抬头，三弟子楼念北趴将军脚边，十指沾染泥土同血污，刚抬起的头眨眼垂下，唯剩漆黑发顶，却不见大弟子的踪影。

        “有些胆量。”魔族将军垂眸看来，眼神刀尖般划过，“再来。”

        一股寒气窜上脊背，俞绵绵不自觉握紧手下剑柄。抹去嘴边血迹，她抬剑再次攻去，足以掩盖身形的巨大符文冲向魔族将军。

        长剑受不住压制，寸寸碎裂，她手上一串符文绕上周身，深浅墨痕萤火般闪烁，尘土飞扬中没入地底。

        魔族将军一双冷眸从烟尘中望来，“过于花哨了。”俞绵绵嘴里一阵铁锈味上涌，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当着弟子的面，不能太狼狈。

        林间一角挤满了被抓来的弟子，青色服饰多少有些被刮破，沾了泥土扯着絮。那群弟子眼神躲闪，时不时小心瞥一眼拿□□的守林魔族，很快移走视线，显得有些僵硬，看来吃了不少亏。

        俞绵绵目光滑过他们，人到底有些多，有点麻烦。

        一道略显犹豫，没什么底气的声音飘来，“师尊，他说了，我要是跟他走，他就放过其他弟子。”

        瞧一眼抠地的三弟子楼念北，俞绵绵冷言，“别添乱。”信不信和他们走了，回头他们就带你来打问仙门，她这摇摇欲坠的竹秋堂就可以被执法堂一锅端了。

        符文勾上最后一笔，压向魔族将军。他轻轻抬手拭去符文，掌心一臂长冰棱接连浮现，一一攻来。俞绵绵只好边退边躲，眼前却闪现一道瘦长残影，步伐有些踉跄。

        半空三张雷符骤然炸开，照亮大片昏暗树林，远处甚至传来怪物痛呼嚎叫。

        “师尊。”清隽少年面上不显，手却微微颤抖。

        俞绵绵轻拍大弟子的肩，明了他灵力已耗尽，“去看着你师弟。”即墨臾唇紧闭，蹲下身扶起师弟，两人步伐不稳，退向一边。

        一道视线射向她身后，夹杂寒霜似的，跟随缓缓走远的两人。“我来寻人，”魔族将军收回冰冷视线，“并不想大动干戈。”

        “魔族到人的地界寻人来了，你说我信吗？”俞绵绵捂住被冰棱划伤的肩，冷笑出声。

        “他有魔族血统，你护不住他。”

        俞绵绵抬臂挡住他的视线。辛辛苦苦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随便将弟子交出去，都还没回本，再说了，魔族血统又如何，她还没法教了不成。

        仙帝千年前结下天罡印，魔族举族被封入焚天原，现在却光明正大闯进修真门派秘境，天罡印必定有损。

        等门里那些太上长老听说了，够他们急一阵子。至于流落在外，还有魔族来找的混血魔族，那群老狐狸多半舍不得直接除去，白白浪费谈价的筹码。来头越大，他们越高兴。

        林间昏暗光线下闪动雪白的光，重重冰柱破地而出，棱角锋利。俞绵绵手上刚结的符文筑成一道屏障，阻隔冰柱前路，两相对峙。两个弟子慢吞吞前挪，脚步拖沓，三弟子还时不时回望一眼。

        俞绵绵简直想打人，眼神都凶狠了一些。

        魔族将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冰霜凝成般的面孔，细微的挑眉或勾唇都不见。俞绵绵无从揣测他的想法，他虽始终没有下狠手的意思，但其他魔族就不见得有多在意他们的性命了。

        探路的那些怪物可一点也不友好，暴躁起来自己人都打。

        “你和我徒弟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是他爹？”俞绵绵压低嗓音询问。“不是。”魔族将军脸上闪过莫名，随后却嘴角勾起，转瞬即逝，“算叔叔。”

        “他爹来头挺大？”

        “算。”

        来头大就好。俞绵绵后退几步，脚下墨色符文浮现，“那也不行，谁知道你把他带走了是要做什么。”

        流淌墨色符文的透明结界拔地而起，四向包裹而上，如同倒扣的盒子，将挤在一旁的近千弟子护在其中。四周把守的魔族被迫退离，躲避冲击而来的烈焰，热气熏得他们几近睁不开眼。

        俞绵绵站立烈焰中心，脸被火光印得发红，脚下圆形符文依次扩张，一圈又一圈，符文套符文，涟漪般荡开。火焰沿符文大簇冒出，翻涌而起，猛烈燃烧，几乎将她也整个吞噬在内。

        魔族将军手中寒冰之气砍下，火焰被削去大半，余焰却随即再次自符文中升起，熊熊燃烧，如同除不尽的野草。俞绵绵深深吐息，调动所剩不多的灵力，双掌间符文瞬间成形，“破！”

        重重火焰冲击而上，步步紧逼，举臂抵挡的魔族将军脚下不稳，在火焰烧灼奔窜下连连后退。远处怪物沾上火焰后无头苍蝇般乱窜，躯体融为黑浆，滋滋作响，扑腾翻滚间引燃同伴，波及四周。

        喉头一热，俞绵绵捂住了嘴，血丝沿指缝溢出。她剧烈咳嗽，有些喘不过气。

        “两个大阵，你坚持不久。”魔族将军眼中划过了然。

        一队魔族尚且握枪站立一旁，却并不动作，冷眼旁观混乱局面。俞绵绵笑他，“你的境况可也不见得好，那几个魔族是被派来防你的吧？”

        “我会再来。”魔族将军抚过臂上溢血的伤口，薄冰覆上，不再言语。他转身挥手，旁观的持枪魔族跟上，领头握一法器，片状，略呈弧形，似玉非玉，刻满纹路。漆黑隧道凭空出现，魔族走入隧道，不见踪影。

        火焰逐渐平息，留下一地焦黑尸身。俞绵绵喘息一会，转头去看弟子们怎么样了，却瞧见身后多出几人，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还纳闷怎么突然问事做，原来是寻机同魔族合作。”管事师兄凑近了她，挑眉嗤笑。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执法堂的人，着黑衣，双目冷淡，正环视四周。

        那你可也真巧，他们前脚走，你后脚来。俞绵绵站直，“巧了，魔族正好刚走，师兄快一步就好了。”“别别别，这师兄我当不起，我可都听见了，还会来要人呢。”

        这师兄和即墨家走得近，与大弟子合不来的即墨谦又是同一拨进秘境，她就担心弟子会被暗中动手脚，原来在这等她。俞绵绵不再多说，执法堂的人再如何被蒙了眼，也不能单凭只言片语和猜测，就直接判定她同魔族有所勾连。

        俞绵绵撤去符阵，放出趴结界上不停向外张望的弟子。

        伤了腿的弟子拄着树枝挤开人群，蹦了过来，“长老，您还好吧？”那师兄转眼变了副嘴脸，笑得温和，一颗丹药塞他嘴里，“伤了就别乱跑。”

        “师兄真是兢兢业业，一心为弟子着想，弟子们多少受了点伤，想必师兄得都看一遍才能安心吧？”

        管事师兄瞄一眼拄树枝少年，少年点头赞同，再瞧一眼执法堂的人，他们正蹲下俯身查看焦黑的尸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望了过来。他偏头一脸牙疼，不情不愿地再次掏出储物袋，“伤着了的先过来，领了伤药就出去，外边有人接。”

        省去一笔药钱，还趁机敲诈造福弟子的俞绵绵心情十分愉悦，丹修的存货，不会差。执法堂的人正好处理完尸身，分出几人帮衬护送弟子出秘境。

        “既然魔族现身，天罡印恐怕不太稳固。”应付了执法堂的惯例询问，略去三弟子身世，俞绵绵规规矩矩将秘境中发生的事说了。执法堂独立于问仙门六宫，即墨家的算盘，经了他们的手，多少也得打点折扣。

        等俞绵绵带两个弟子出了秘境，管事师兄叫住了她。

        “萧衡师兄还有什么事？”

        萧衡笑容和煦却没达眼底，并不敷衍，反倒像单纯出于礼节，“多亏了师妹，弟子们才能活蹦乱跳地出来。”说完他眯起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也不藏了，“既然事关天罡印，太上长老那边说不定要找你问些话。”

        “那可多谢师兄提醒。”等萧衡走远，俞绵绵眉眼间浮现几丝阴郁，很快被她压下。她这做师尊的，不至于三个弟子，个个保不住。

        身旁突然传来一声落地闷响，三弟子佝偻着背双膝跪地，双手捂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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