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叶家那些事儿

叶佳宁的村子整体搬迁是在她初中前后，新搬去的地势较低且平坦，村子对面后来还开了一个盛极一时的药物与护理学校，当地人都称它为卫校，是个中专学校，八几年时，中专学校比普通高中的录取分数还要高，并且这些学校可以帮你转户口性质，原来你是农民，考上中专以后，学校会统一把你改成居民身份，毕业后还包工作分配。

        中专的校园和如今的大学校园有的一比，除了教学楼，图书馆，两个以上的球场，甚至还有自己的广播台和游泳池！多么石破天惊的游泳池，是诸多青少年的暑假梦想之地啊！甭管你会不会游泳，能进去泡着也是爽翻天的事儿。游泳池的规章也很人性化，对非本校的外部人员卖票进场，游一场也只要2元钱，暑假孩子们少吃点冷饮稍微攒一下就可以办到

        除了父母给的零花钱，家里没用的金属，铁制品都可以换钱，村子里总能听到收购这些的小贩吆喝着“有铁拿来卖哦！”对于叶佳聪而言，那就是有钱就去潇洒的地儿，随便蹦两下，喝两口水，游泳就是很快就能玩得贼溜的一项乐此不疲的运动，除了钓龙虾和打蛇以外，游泳是第三件他最爱干的勾当。

        这养鱼摸虾的活计又脏又苦，所以母亲一万个不愿意哥哥去碰。可是骨子里对一切水里及水边作业的极度渴望，让叶佳聪即使多次挨了家法后，仍然不改初心。尤其到了暑假，烈日当空，正午十二点在知了们此起彼伏的交响乐中，别的孩子都躲家里睡觉，看电视

        叶佳聪就悄咪咪出门了，其实也不用躲着谁，父母白天要到厂里上班，业余还要去管理鱼塘，在家闲着的时间屈指可数，妹妹除了看电视，发呆，找同村伙伴踢踢毽子，下下棋，根本没人管他是上天还是入地的折腾。叶佳聪可谓祖传的天赋异禀，每次钓回来的龙虾都是所有伙伴里数量最多，个头最大的！更令人惊奇的是他是空手出门的，不带任何工具，后来才知道，他徒手捉青蛙或其他蚯蚓类做鱼饵，再用竹竿或木棍子拴上绳子，蹲在浅水沟或池塘边钓虾子。

        他擅长找那种水很肥，一般无人问津的偏僻处下手。叶佳宁也曾好奇得尾随过哥哥，看见他往荒废的树林深处走，那里还有时急时缓的小溪，哗啦啦的流水声还挺让人遐想。老练的叶佳聪边走着边找到一根趁手的竹竿在前面探路，越是茂密，杂草丛生的地方，越会出现水蛇，竹叶青。“别跟着我，过会有蛇咬你！”他千万个不乐意后面的跟屁虫哆哆嗦嗦得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他。“我不怕，我就是想看看你真能打到蛇吗？”叶佳宁故作镇定得答道

        不一会儿，草丛里仿佛有什么动静，还没等她看清楚，一根竹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敲打在蛇的七寸处，并且不间断得持续敲打，蛇很快就一命呜呼了，此时她才看清这蛇也不是太粗壮，毕竟野生的，也不是生长在高山峻岭里，体型不会太大。但这一幕还是挺骇人的，因为哥哥从不把打到的蛇带回家，叶家人也不吃蛇。

        “看够了吗？还不滚回去？不准告诉母亲！”叶佳宁灰溜溜得转身往回走，暗忖这叶佳聪还真是个男子汉，胆儿忒肥，挨打不怕，看到蛇也不怕！

        叶佳宁以三分只差与县重点中学失之交臂，考试那天早上她吃了鸡蛋，这是她给自己的惋惜所找的借口，鸡蛋鸭蛋，反正都是完蛋！所以从此以后的所有大小考试的当天，她再也不敢吃蛋类了，这也算是她的人生信条之一吧！但其实那时候择校的观念并没有那么深入一般家庭的骨髓，没考上县中她心里半点焦虑也没有，反而很开心，因为老好人父亲怕女儿伤心，给了她五元安慰奖金，因为以他的观点，这分数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知道是拿叶佳聪比较还是和自己目不识丁比，女儿一直是父亲的骄傲，哪怕她留了一级，父亲认为女儿向来就是最优秀的！佳宁去了离家非常近的就在村子边新建成不久的文华中学。初中是四年制的。由于哥哥生日是七月份，而妹妹生日是十一月份，哥哥七岁上学，留了两级竟然和佳宁一起进了文华中学，哥哥上初二，妹妹上初一。

        风水轮流转，小学的阴霾随着初中生活的正确打开方式而消失殆尽。这时候的叶家成了全村唯一拥有两栋楼房的万元户，那时的自建房都是楼上楼下四间或五间房，堂屋客厅另外算，厨房一般盖在院子里，院里会打一口水井，那时洗衣服，洗菜，都是用井里的水，冬暖夏凉干净清爽，叶小三还会在盛夏把大西瓜用网子兜住沉到井里当冰镇。

        这是夫妻俩长年累月的苦干和节衣缩食的成果，父亲的大胆和眼界，加之叶家祖上就是养鱼的专业户，都为家里的日益富足添砖加瓦。佳宁的太爷就是养鱼的，后来听说日本人为了打劫家里的鱼塘，把太奶奶捆绑，烧死在树上，后来太爷再也不养鱼了，是否真实，佳宁也只是听老人们说起过。佳宁的爷爷算是纨绔，只管吃喝嫖赌，自己快活，家里的子女和老婆没让他操一点心，因为她们一向自生自灭。

        佳宁的爷爷只管在生产队上混个闲差，还能顺便勾搭个老姘一起快活，后来遇上国家最困难的饥荒时期，别人都吃野菜，吃榆钱饭了，他还混得膀大腰圆的。叶小三饿到眼冒金星，头昏眼花的时候就会冲去他爹那里讨吃的，两个烧饼还未出门就一起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自此“饿死鬼”就成了叶小三的家中雅号。因为他到家时脸上的烧饼屑出卖了他。在门槛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天生哮喘的二哥，和肝炎才痊愈的四弟都视叶小三为眼中钉。

        叶小三的父亲叶收银，对，就是个极度爱财的人。没事就喜欢蹲在墙根底下用左手蘸着口水点钞票，还喜欢用猪油拌稀饭当早餐，那时候猪肉一个月能吃一次就不错了。他对家里的一切视而不见，但他好歹也算是见义勇为过，他曾挺身救助的对象就是可怜的叶小三

        据说孩子三岁会跌跌撞撞的走路时，他母亲上山砍柴，二哥在屋里咳嗽，大哥去学校了，他大哥是家里兄弟姐妹中唯一一个上到高中的，头脑够用的家伙，虽然他的人品实在是一言难尽，这也是后话。小三一不留神栽进了一个快一米深的粪水缸里，那时候的菜农们浇菜，施肥都是用这种粪水，家里打坏的破损的，或不用的水缸就是最好的容器，且露天摆放，在叶小三即将溺死之际，路过的邻居大婶惊叫起来“快来人啊，小三掉粪坑里啦！”

        除了她，估计没有谁被吓到或惊到，等叶收银夫妻俩回来时才发现奄奄一息的儿子高烧起来，全身除了奇臭外还滚烫发热，孩子哭喊得撕心裂肺，浑身发炎了。送到医院，医生说挺麻烦，需要手术且要输大量血。那时候的老百姓缺血都是自家人输送，没有买血的道理，也没有钱买。叶收银闻言眉头紧皱，自己正风华当年，儿子这么多，输出去那么多血值当吗？多一个孩子多张嘴，家里本来就穷的叮当响。但是孩子时断时续抓肝挠肺的哭喊声，实在让人不忍心，邻居大婶也在一直苦劝他赶紧救救小三，太可怜了。

        后来叶小三得救了，叶收银从三十几岁起因输血过多而再也没长出过头发来，早早的就秃了。后来的叶小三可谓命运多舛，他十几岁在生产队干活挑土方时，也就是挖内陆河，通航道期间，在干活间隙有人送茶水过来，叶小三三步并两步就蹿上了高处喝水，就在一杯水还没下肚时，背后“轰隆”作响，塌方了，大面积的塌方！底下活埋了不少没来得及上来的人。有一个还被砸废一只胳膊，庆幸的是保住了一条小命，叶小三惊呆了，在一旁唏嘘不已。

        这些故事都是后来在家中院子里，叶小三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和女儿追忆的过往，一天一个故事，不带重样的，听得叶佳怡哈巴着嘴，连饭都忘记吃，甚是津津有味。不过叶家也有自己的小规矩，谁最后吃完饭谁洗碗，叶佳宁总是第一个爬上桌，但也总是垫底吃完，所以洗碗这事儿，习惯成自然，在她这儿压根也不是个事儿了呗！

        上初中后叶家兄妹俩每天午饭回家吃，可父母经常上班没空做饭，就一起到爷爷家蹭饭，大家都住在一个村子里，相隔不过几排房子的路程。叶佳怡上初中后仿佛变了个人，小模样是越长越耐看了，皮肤也不似童年时期野得黑不溜秋，如今愈发白亮。好像自信也慢慢找回来了，不关心成绩的叶小三自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他只管女儿别冻着，饿着就行。

        这天叶佳宁照例到奶奶家想蹭午饭，结果，奶奶正在收拾碗筷，她说:“大家都吃过了，今天没你的饭了。”奶奶辈的重男轻女那可是明晃晃得挂在脸上，流露在唇齿间的。佳宁愣在当场，饿着肚子，要哭不哭之际，瞅见爷爷从厨房踱步出来，"哎呦，佳宁放学了，你吃饭了吗？"没呢，爷爷！"

        "没吃你就回家吃，吃饱了就再来吃一点儿\"这仿佛绕口令一样的打油诗被刚匆匆赶来的叶小三听见了，他是个好脾气的人，一般不发火，也知道亲戚们对叶佳怡有些不待见，没想到连饭都不给孩子吃。"大，(他们那时对父亲的称呼)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凭什么其他孩子能吃，佳宁就不能吃？她不是叶家的种？

        "经过激烈的口舌之争，爷爷奶奶妥协说以后交部分伙食费来才有饭吃。叶小三扬言，无论后面交不交钱，别的晚辈敢怎么在这里吃饭就必须给佳宁一份，否则被他知道，就掀他们桌子，大家谁也别想吃！由于父亲的维护，佳宁再也不用为午饭发愁了。

        因为叶家老小没有敢跟叶小三对着干的，此时的他不仅是小家庭的顶梁柱，爷爷的后半辈子都是靠叶小三帮他另外承包并打理的鱼塘来过活的。爷爷现在名下的鱼塘原本是叶小三整整跑了一个月疏通关系，加上环保局长的面子，千辛万苦拿下的一个地段极好，面积够大，水质不错的鱼塘(本想大干一场提前奔小康的活路)，在和政府签下合同时,由于叶小三不识字怕有闪失，缺心眼儿的带上了家里唯一的高材生——叶年鱼

        并全权由他来全程办理了签合同的事，可悲的是，叶年鱼在承包人落款处写了爷爷，也就是叶收银的名字，这鱼塘在一秒内就不费吹灰之力落入了叶姓全家人的囊中。逢年过节鱼塘进行集中打捞，捞上来的大鱼有的送礼走关系，有的拿去卖钱，留部分在家吃

        平常养殖和看守（防贼）都是叶小三一个人跑前跑后，其他人根本连头都不伸出来看一下，到了丰收时，全家叶姓男女都抢着出来张罗等着分好处。所以多年后，当叶小三过世时，亲戚们还是都念着他的好和对家族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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