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梦娴

两人进了厅内，各自落座，紫嫣奉上新茶。

        “妹妹自打上次去了家里，就一直没再过去，不知家里可是有事绊住了？父亲母亲早已打扫出一处庭院，特意留给妹妹，让我问妹妹什么时候过去。”

        秦瑶笑了一下说道:“舅舅舅母实在是对我太好了。但是，我暂时还不能过去。我若是离开，家里没有个主事的，怕下人们懈怠。再说，我还有朋友在这里，不好留他一人再此。”

        顾梦娴笑了一下:“妹妹这两个理由，只有后一个还可听得。我也听父亲和诚儿说起那位公子。家里没个长辈，孤男寡女在一起住着，难免外人说闲话。”

        “说就说罢，我还怕什么呢？！姐姐也说了那些是‘外人’。我干什么要听他们怎么说呢。

        “别说薛公子并不会对我怎样，就算他真的对我做了什么，也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们两个的事早就订好了，只等回京就办了。”

        顾梦娴听秦瑶言语间似有不喜，便没再说什么。

        顿了顿，缓缓叹了口气，唤了另一种语气说道:“我若说我羡慕云熙表妹孤苦一人，你定是不信的。但是我真心里，说句不孝的话，却是希望同你一般，无父无母无人管束。”

        秦瑶闻言吓了一跳。抬眼看去，顾梦娴低垂着头端着茶盏，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秦瑶不知该说什么，就听顾梦娴又说道:“从我十三岁起，家里就张罗着给我相看夫家。不是我自恃清高，实在是对这事没有什么兴趣。

        “从小背《女则》读《女训》我就奇怪，为什么女子一定要嫁人？嫁给一个根本不认识的男子，余生为他生子管家，看着他三妻四妾的迎娶，满院子闹哄哄，还不能有怨言。那我呢？可有人愿意为我做什么，让我开心？”

        秦瑶想起上次去顾家，梦娴与她说的那些话。问道:“表姐，你真的……不想结婚？”

        “不想。”梦娴果断的说。“我没有什么喜欢的男子，也想

        不出我喜欢的男子会是个什么样子。

        “我只想独自一人，每日饮酒，赏花，云游天下。我真恨我不是男儿身，若是那样，父母大概也就不会逼我成亲了。”

        秦瑶无言。顾梦娴有这样的想法，在古代封建社会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若是顾修知道他的女儿脑子里想的是这种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表姐，你这想法，跟你父亲母亲可曾提起过？”

        “提起过，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猜你也猜得到，我被父亲母亲大骂一通，关了我好几天不许下楼。”

        “然后呢？”

        “然后？呵！然后他们就更加急迫的给我找人家，生怕我会剩在家里，给他们丢脸。但是我告诉他们，那人若是我相不中的，我宁死也不会嫁他。实在不行，我就带着我的嫁妆钱出去云游天下去。也不劳他们费心管我。”

        秦瑶不禁佩服起顾梦娴来:“其实，不嫁人也没什么呀。何必在意别人，咱们自己高兴就好了。表姐你也说你有嫁妆，日后若自己做点小生意，应该也可以过得很好。”

        “就是这样。我不信我不嫁人，还能把自己饿死。便是饿死，我也会躲到山里去，在我自己的屋子里死。我不要让别人看到我可笑又可怜。”

        “没有喜欢的人，就不要嫁。我上次就跟你说了，以后要是没有地方去，你就来找我，我这儿有的是屋子，就算给你住一进也是有的。”秦瑶说。

        顾梦娴有点吃惊:“我认识所有的人，都劝我应该早日嫁人，然后相夫教子。你是唯一一个支持我的——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秦瑶没法跟她解释，总不能说上辈子好多人都是这样的。

        只好说道:“如果人只能活一世，为什么一定要为别人改变自己呢？芸芸众生，并不是都要活成同一个样子。也许你就是那个与众不同的存在啊。”

        顾梦娴呆了半晌，站起来走到秦瑶身前，伸出双臂轻轻抱了抱她:“云熙，谢谢你。”

        秦瑶拍了拍她的背，匆匆一瞥间，看到梦娴眼中有泪光闪烁。

        只是不知这柔柔弱弱的肩膀，能撑得住世俗的压迫吗？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秦瑶想起上次梦婵和梦妍因为刘家小公子吵架落水的事，便问了一句。

        梦妍说道:“这两姐妹，上辈子大概是对儿冤家，从小到大没有不争不抢不打架的时候。”

        秦瑶笑了笑说道:“没准上辈子是两根灯草，天天拧在一处，这辈子也要相互拧巴着过。”

        顾梦娴自然没看过《大话西游》，因此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只是觉得秦瑶说的有趣，不由得笑了。

        “你可还记得上次在我们家时，这两姐妹争吵掉进湖里？梦妍到底是着了凉，连着几日都发高烧，躺在床上昏睡不起。

        “可虽说梦婵平日总和她置气，梦妍病了，她却比谁都紧张，日日守着，连着伺候了五日，直到梦妍彻底退了烧，她才安心地睡了一觉。

        “梦妍病了一场，吃不下东西自然是瘦了些，可是梦婵反倒比她还要清瘦些，你说两个人是不是冤家？”

        秦瑶也觉得有趣，“怎么会这样？那梦婵和梦妍，到底是不是真的互相怨恨？还是只是打闹着玩？”

        “谁说的清呢。小时候就总是争抢，玩意儿要争，衣服要争，首饰也要争，连大人们的夸奖也要争一争。东西不一样要争，东西一样也要争——要争先后。

        “争个东西也罢了，大不了给她们准备一模一样的去分。如今连相公也争起来了。这可怎么办？到哪里去给她们再找一对双生子让她们分呢？

        “可是你若说她们关系不好，倒也不是。虽然二人相互争抢，互不相让，但是夜夜又都在一处睡。而且外人是绝对不能说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坏话的，不然就会被二人同时攻击。

        “小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大哥和我都吃过这个亏，有了几次之后，二人再拌嘴，我们便不管了。呵，说起来也真是奇怪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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