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十章蓬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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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下的横梁燃着熊熊烈火，方才热闹繁华的瓦肆此刻已是一片狼籍，东奔西窜的身影交错着耳边呼天喊地的疾呼，肆虐的火光扑闪着火星倒影在漆黑的瞳孔里，女孩的手不禁微微颤抖了起来。
“方才…”
“到底…”
“发生了什么…？”
她低头看去自己沾满了灰烬的双手，脑海中只记得那如火柱一般的横梁向自己的身前重重地倒了下来……
“我…”
“我这是…”
“得救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只有轻微擦伤的身体，脑海中却忘却了方才千钧一发的一幕…
她在心中默默感慨着自己的幸运，但脑海中转念一想，又惶恐地揪起了心。
“妙元…”
…
“蛮儿…”
“还有素玉…”
“她们…”
她恍过神彻底清醒了过来。此刻亦紧张地左右环顾去。只是夜色混乱的人群中，根本看不见小伙伴的身影。女孩十分无助，本能地顺着瓦肆的店铺焦急地寻找了起来……
“蛮儿！”
“妙元！”
“素玉！！”
她在不断接踵而过的人群中竭力呼喊着，军巡铺的铺兵匆匆赶来扑火的疾步声交杂着人们议论纷纷的嘈杂声，周遭里似乎并没有人留意到她的慌乱，亦没有人听见这无助的呼喊。
女孩孤立无援地一路呼喊一路寻找着，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已不知觉间走到了河岸边。
“若是凭一己之力找不到妙元她们…”
“我可是…得马上回家…”
“爹兴许…”
走投无路之际，想到了那个可靠的至亲，她犹豫的心中虽有多少不情愿，亦怕被父亲严厉低地责怪，而此刻却已经别无他法。
“不过…”
正当她下定了决心准备返家之时，抬起头欲摸索起方向的的双眸中却发现自己所处之地是如此陌生……
“这里…离家中甚远。”
“往日，我也太过依赖春蛮…”
她想起几乎不出闺门的自己即使偶有外出，事事也不得不依赖于贴身侍女。如今这形同左右手的女孩不见了踪影，自己也一时间迷了路。
若颜心中焦急亦不甘，此刻瞧见了身旁这蜿蜒于城中的河流，女孩咬了咬嘴唇，决心自己摸索着河岸回去……
正当她休整了片刻疲惫的身子，扶上了河提上的石栏方走了数步之时。一个小侍女从自己的身边一阵烟般地跑了过去。
“周大人！”
侍女在身后停下脚步的声音回响于脑后，若颜只觉侍女十分面熟，不禁好奇地回过了头。
蹙眉的躇疑中，河岸边立着的男人与方才的侍女一脸愁绪的身影一起映入了眼帘。
“周大人，这是娘娘给您的信。”
侍女不安地左右环顾后，将袖中的信交到了男子的手中。
男人拿过信，焦急地拆开，阅信的脸上渐划过无奈的苦笑。
若颜看着男子低垂的清秀眉目，只觉得十分脸熟……
“周大人…”
她回忆着这侍女的称呼。记忆渐渐翻阅到了那迎亲之日…
“周…”
“周子沛？”
她尤记这身着这一身喜服的男人站在驸马府门口一脸伤感的模样，此刻更是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为何在这里？”
“妙元不是道……
“他…已歇息下了吗？”
那女孩玩笑的话语回忆在脑海中，那日的身影与今日这一幕疑惑地交织在小女孩单纯的脑海中，她只觉得这男子清冷的眼眸中似乎隐藏着难言的秘密，而妙元的话里似乎也饱含着愁绪……
正在她躇疑之时，那侍女似完成了使命，又匆匆地往自己这里走来。女孩怕被两人瞧见，立即将慌乱的目光移去了一旁的河上…
待她再次回过头时，那侍女已渐走渐远，晃眼的火光中，窈窕腰枝上挂着的荔枝图腾的汴绣荷包左右摇摆着，渐渐隐匿进了远处的阑珊中……
“那荷包…”
“大婚那日…”
女孩渐渐回忆起来这眼熟的侍女，似乎以前有过一面之缘。她的目光惘然地送着这身影远去，待她再次回过神来回过头，那男子亦不见了踪影。
……
一场大火虽烧毁了瓦肆的舞台，却似乎并未影响到城中别处的热闹风景。女孩整理过不安又疑惑的心情，此刻想起了寻找妙元和蛮儿这要紧事，又步履蹒跚地沿着河堤方向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此刻眼前的河流渐渐在视野里开阔了起来，河岸边停泊的船只也越来越密集。
“这里似乎是城中的码头。”
女孩扶上伤痛的臂膀，模糊的记忆里却觉得自己似乎越走越远，路越来越陌生。
“这条路…可能回家？”
她在心中忧心重重地自问着。
“看来，得找人问问看了…”
女孩轻轻叹了口气，左右巡视起来。
只见码头上人来人往，乘客上下于到岸的船只，船夫吆喝着出发和抵达的时辰，竭力招揽着生意。
来往人群穿梭在眼前，女孩鼓起勇气寻找着开口的时机…
“这位阿婆，请问…”
她慌张地拦住了一位带着孩子下船的妇人。
“住持，请勿远送了。”
正当女孩欲开口询问之时，一个声音从身后的人群中凛然地穿透而来，那低沉而坚定，浑厚而雍容的熟悉感，宛若惊涛骇浪，瞬间四溢进了脑海中…
一瞬间，泪水惘然地涌上眼框，女孩不可置信地回过了头……
“喂，小姑娘！”
“你可是有事问我？”
那妇人莫名地看着女孩话出半句，又不言不语痴痴地看向身后的模样，不禁挂上了一脸不耐烦。见那少女侧颜的眼眸中，泪水顺着脸颊簌簌而落下，妇人莫名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遇上个怪人。”
她紧紧拥过一旁的吃着糖的孩子，不解地频频回头着匆匆走下了码头。
模糊的眼眸透过来往于眼前的船客，停留在了岸边一艘刻有华丽木雕的船上，此刻在船上、岸堤边的下人恭敬地列在两边，而站在这些下人之中，立在船上的是那袭身着常服的挺拔身姿。
男人恭敬垂目抄手一礼，含笑送走了一众行完法事衣着隆重的僧侣，待那僧侣的队伍隐去了街道一端，那傲然凌厉的目光轻缓地往这边流转了过来……
舟灯阑珊中，雍容的目光扫过夜中的繁华，凌厉地落入了那模糊视野中，一瞬间，周遭的一切喧嚣仿佛都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了……
“王爷…”
那樱唇轻启，又如鲠在喉…
思恋的人近在咫尺，自己与他之间，却犹如隔却了千山万水。瞳眸中不解的疑问写进了男人雍容凤目中，那惘然出神的目光中亦透出了丝丝的诧异……
“你…”
…
“怎么会在这里？”
他轻缓而出的一声叹息消匿去了初夏微热的空气中…而此刻男人身边的下人们亦纷纷察觉到了这女孩熟悉的身影。
男人不解的神色打量上她这一身衣衫不整，洁壁微瑕的模样，看去那素颜上楚楚可怜的瞳眸，面中不禁透出了几分不解的担忧……
“方才…”
“城里的瓦肆走了水…”
“我…”
“我与妙元和春蛮她们…”
“走散了…”
女孩走去那船下，咬着唇瓣慌乱地解释了起来。她垂下眼眸看去自己这一身狼狈不堪的样子，在这个爱慕的男人面前，不禁涌出了难言的羞臊。
“我…我在找回家的路…”
耳边那羞愧难耐的轻软细语已是渐闻渐弱，男人悠然地听着，方才那眼中的诧异和担忧不禁融成了一水淡然的温柔。
她的一番话，让他大致明白了女孩此刻的处境，那男人忍不禁浅笑，又轻垂下了眼眸……
“我…”
女孩见自己如此被他看了笑话，男人又坦然含笑，此刻不禁手足无措了起来。
“那您…”
“您为何在这里？”
见他含笑不语，她的心中想到了那日他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约定，又难耐心中怨愤，于是鼓足勇气，微嗔地反问了起来。
男人抬起那凌厉的目光，打量着那女孩，眯上了眼道……
“今日中元…”
“本王…”
“去了相国寺为太妃祈福。”
他抄上手不改笑意地开了口。
“祈完福，这每年亦会去湖上泛舟。”
“赏月，喝酒。”
自己的不悦似乎丝毫未影响到男人风月无边的心情，而那含情柔媚的笑容亦是洋溢在疏离俊美的容颜上。
与往常在宫中那肃穆威仪的表情不同，私下里的这位亲王，眼映春亭月，身倚倜傥姿…
女孩隐隐叹息着，瞬间多少理解了那王府中诗情画意的一帧帧风景，也明白了这男人与自己耳边行云流水般的告白…
“人们皆道宗室男子皆风流。”
“我以为他会是个例外……”
“难道，是我看错他了……？”
“可是…”
“世人皆说…”
女孩矛盾地想着，心中却始终看不清那颗隐匿的心。
男人的雍容之姿和这王府侍从们华丽的穿着吸引了周围百姓的目光停留。人们并不知道这尊贵之人的身份，但亦忍不住驻足议论纷纷了起来。
女孩的出神和周围聚集的人频频往自己看来的目光，让这男人叹了口气，又露出了几分无奈。
“有话…”
他凝望着若颜，按耐着几分不快道。
“上船说。”
那高傲柔媚的目光轻扫过了女孩欲言又止的脸庞，回过身，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身边那一时间晃神的侍女，接而揭开了船帘…
“替她…”
他似有想起什么，又与侍女吩咐道。
“把那身衣裳换下来。”
侧目而下的一语话毕，那身影便伏身踏进了船中。
“我……”
若颜欲言又止的焦虑之色与那侍女若有犹豫的目光对上，两人的心中皆划过了万重愁绪。
漓画瞧见这女公子划破的衣衫和手腕上沁出血的道道伤痕，心中亦是不忍和无奈，她轻叹了口气，轻轻走下船，走到了女孩的身前。
“狄姑娘，许久未见…”
她与这女公子行礼，挂上了一如既往的爽朗的笑容。
见若颜乖巧地点头回礼，那颗心中的涌起的波澜又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姑娘…”
“请随我来。”
侍女履行着那个男人的命令转身道。
“我…”
若颜心中挂念着那朋友和家人，心中甚是焦急。但无奈这男人一如既往处之泰然的态度，更是为了避人耳目，她别无选择只能跟随着这王府侍女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她就是那尚书府的女公子？”
“可果真是个美人。”
“不过她这身打扮…”
“听说…”
“王爷的手伤就是为了她…”
“果真？”
待若颜提着裙裾，踏上了船头，立在两旁的侍女们不禁笑着议论纷纷了起来。
“文星、楚云。你们带着元荣殿的下人们先回去。”
“这里我与范大人会小心看着。”
瞧见若颜微有尴尬神色，她温柔一语打断了无端议论，更是在那个男人的警示下用心起这些下人来。
船夫撑起船桨，水面划开了浅浅的涟漪……
女孩怀揣着焦虑与不安，在侍女温柔示意的目光中下轻轻地卷起了船帘…
一阵微凉肆意过肌肤，白檀馥郁扑鼻而来。
这船上的屋子宽敞整洁，陈设一应俱全，金丝镶边凉席铺于地面，祛暑冰块置于四角铜盆里。雕花木塌上放着绣兰软垫，花窗青帐半掩开，露出了一隅河上风光。茶几间香炉烟云缭绕，檀桌上玉壶银器交叠地摆放着…
出神之际，身前的侍女已领着自己走去了房中一侧的屏风后。
“奴婢这就给您去里间取衣服，还请姑娘在此地先更下旧衣。”
侍女安置下女孩恭敬道，说罢便转过了身。
“漓画姑娘…”
若颜微红了脸颊，叫住了那身影道。
“我…”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她惧于直面那男人，委婉地求助上这一脸面善的侍女道。
“可否告知家父…”
“这些…”
“待姑娘问了王爷便知道了…”
侍女打断了女孩的话语，接而淡然一笑。
“我…”
还未等那心中的不安吐露出来，这大侍女亦不再回应自己，袅袅婷婷地绕开了屏风，走进了里间……
待侍女折回来，替女孩更上新衣，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又领着这柔桡轻曼的身姿走入了堂中…此刻的花窗外，已是一片揉碎了月影的茫茫水色。
女孩动容的目光笼罩着那窗外绝美之景，只觉得耳边这波涛阵阵的静谧时光甚是醉人。
“我们…”
“我们这是在哪里？”
片刻后，她惘然目光道。
“这里是蓬莱湖。”
“蓬莱湖？”
那一潭秋水不经意地转过来，不知何时，身边那侍女早已不知去向，而此刻答话的男人却微眯着目光看去窗外，与自己并肩站在了一起。
打量着那微惊的娇羞之色，乱了方寸的目光，男人的嘴角微扬了起来。
他将她周身打量了遍，又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
“本王…”
“有话与你说。”
他抄着手领着她走到了桌前…
“来，坐。”
他伸出手，客气地示意道。
……
“姑娘饮酒？”
两人落坐于桌边，那男人并不顾及女孩心中的焦虑，只是在那酒杯中斟满了酒浅笑着道。
瞧见若颜无奈地摇了摇头，忧伤地低垂下目光，那含笑的眼眸亦不改掌控着一切的凌厉之色。
“那我们…”
他拿过另一只酒杯，又轻注上温茶。
“以茶代酒。”
在女孩惶恐于男人如此举动之时，那杯茶已轻置于了自己身前。
“这里只有你我。”
“你无需拘礼。”
似是看出了女孩心中的踌躇与紧张，男人添了些宽慰之语道。
女孩拿起那注上茶的酒杯，靠近唇边，犹豫了半晌，又轻轻地放了下来。
“王爷，夜已深…”
“我…”
船外的潮水卷过浓稠的夜幕，她想起自己此刻若再不归家，父母与那挚友定会焦急万分。她看去此刻手中拈着酒杯，掩袖一饮而尽后又笑看向自己的男人，话到了嘴边却又无可奈何地咽了下去…
摇曳的烛灯摇曳着女孩娇美的容颜，那藏着丝丝伤感的惘然目光沉默了许久，终于幽幽地开了口。
“这封折子…”
“本是明日…”
“要呈给皇上…”
男人思虑片刻，从袖中取出了一本奏折，轻轻地放置去了桌上。
“今天既然你来了…”
他抬起了一丝无奈又凌厉的目光，
“看一看。”
那宽袖中的粗阔手掌将那奏折轻轻推至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
女孩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上男人温柔的眼眸，一边犹豫着一边又好奇地将封底翻了过来。
那落款的地方赫然写着父亲的名字，女孩躇疑地抬起了头。
“是父亲…？”
看去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微顿了片刻，又继续翻阅了起来。
那轻垂的目光上下承接着，眸中的明亮微光随着文字的游走而渐渐黯淡下来，汇为了一方愁潭…
“父亲…”
她恍然抬起微蹙的眉头。
“要辞官？”
眼中的不安与愁疑仿佛要将眼前人淹没，男人徜徉于这不知所措的视野中，慵懒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这折子…”
“原是开春之际……”
“你父亲就已递上。”
“是本王…
“给拦了下来。”
他垂下目光浅笑着。
“这半年…”
“本王思虑尚久，亦已决定要尊重你父亲的意思。心中却…”
“一直放不下你…”
男人自嘲感慨着，拿起了酒杯，又缓缓将其斟满。
“难道…”
“他今日乘船出游…”
“是为了我……”
“借酒消愁？”
女孩心中想到此处，不禁动容地涨红了脸。
“父亲若辞了官…”
“那…”
“那我们…”
双眸隐隐湿润起来，女孩亦无助地低下了头。
“那日…”
“我给您写了那封信……”
“只因我，不知父亲他心中…如此决绝。”
此刻，慌乱解释的泪目中已不再有怨于他的羞恼，而泪水却安静地顺着洁白的脸颊簌簌淌了下来。
“您若…已做定夺…”
“那同封之物，王爷若是不嫌弃…”
“留着念想也罢。”
她咬着嘴唇，无力地自嘲苦笑道。
“姑娘指的…”
“可是此物…”
男人叹息着女孩的伤感之语，从怀中取出了那只小巧的织物，放在了手心里。
扁青色缎面在烛火下泛着明艳的光泽，而香囊上一株莲瓣兰的刺绣却更是花叶秀挺，栩栩如生……
“若是此物，本王可…”
“日日携带。”
“未有一日遗漏过。”
他苦笑的目光淡淡扫上了那一抹羞红，又不禁热泪盈眶的脸庞。
“你心中的苦痛。”
“亦是本王心中的苦痛。”
“只此一点…”
“我希望你能明白。”
看着此刻女孩一味落泪的悲悯之色，男人不由得苦叹了一口气，亦是十分无能为力……
“这船…”
“现在即可返程回码头…”
方才一时的占有欲止不住作祟，让他此刻不由得有了丝丝悔意。
“夜过子时，那里会有府里人备轿。”
“我也会让…范鄂送你一程。”
他似有让自己清醒过来，侧目淡淡道，话毕撩开衣摆，起身离开了桌边，缓缓走到了那花窗前…
看去那雕花窗前的背影，思虑着这终于可以回家的约定，女孩不禁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为何，此刻这颗悲悯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丝丝的失落。眼前的男人是她朝思暮想的挚爱之人，这偶然的一见隔绝了半年的时光，此刻若再与他道别，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兴许还有道别的日子，兴许…
她不敢再想想下去，惘然含泪的眼眸追寻上那男人着看去夜幕之中的目光，与他一同聆听起了那潮起潮落的旋律…
“我只想……”
“留在这个人的身边……”
她对着那静谧的夜空中默默许着愿，动容的眼眸中倒映过了一轮清冷的明月…
正在这相对无言的时光静静流淌之际，一缕青烟“嗖”地划上了天空，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作响，天际犹如白日，瞬间泛上了斑斓绚烂的色彩。
女孩满面泪痕的脸上浮上震惊之色，此刻更是不由得动容感叹了起来。
“是烟火！”
那男人侧目划过一缕笑意…
还未等那伤悲再次袭上心头，那第二缕青烟，第三缕青烟皆划破了苍穹。
泪目中，绚烂的烟火尽情地绽放在了瞳眸中…
船停在这幽暗的湖心，犹如一座孤岛，可谓观赏烟火的绝佳位置。女孩从未见过这般惊心动魄的绝景，悲伤的脸庞上渐渐露出了一丝欣然之色。
她忍不住走近花窗，坐去塌上，将手臂抚上窗台，入神地欣赏了起来。
“纷纷灿烂如星陨，赫赫喧虺似火攻。”
女孩浅笑着念道，回过头看向了身边的男人。
“后夜再翻花上锦，不愁零落向东风。”
男人欣慰地应答去，眼中尽是温柔。
那少女嫣然一笑的模样恍然划过心间，她又回过了头，扬起脸庞，期待地遥望去了天际。
“看那边！”
她轻轻指去了那天空中变换了颜色的火光，一旁的手下意识地拉上了那男人的袖据。
见那男人没有回应自己，女孩好奇地再次回过头，却是一阵浓烈的白檀之香涌入鼻中，茫然清瞳中，那雍容之姿已抄着手落坐在了自己身边，细长挑翘的眉目微垂凝视着自己，透出了浓稠的爱意…
“王爷…”
女孩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坐在这男人的床塌上，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她方要起身，那男人的一只手却紧紧握上了自己的手腕。
她慌乱地想要抽身，而那另一边坚实的手臂却又顺势箍上了自己的腰身，她蹙上眉头，正欲开口，而那俊朗颜面已贴上了那惊慌失措的娇羞面庞。
“答应本王…”
那高傲的目光轻垂而下，融进了女孩的一剪秋瞳里。
“不要走…”
那目光逐渐变得柔和，语调里甚至带过了一丝无可奈何的卑微。
见那楚楚泪目似有动摇，微蹙的凌厉凤眸中情难以自禁，又坦然自若地轻轻顺势而下，覆上了那惊恐圆睁泪目下的娇润樱色…
“王爷！”
玉手轻轻捶打着男人的脊背，女孩痛楚地挣扎了起来，而那男人方才尝到了一丝甜头，岂肯轻易放弃。他微微松开了她，凛然地看向她已泛红轻喘出声的面庞，又露出了一丝柔媚笑意。他揽她入怀，伏去那泛红的耳边，用低沉的声音道……
“叫名字。”
他看着她，期待的目光里透过了似水柔情。
火光微微放大了瞳眸的轮廓，若有动容划过那踌躇的身心，女孩渐渐停下了方才的抵抗……
她红着脸微垂下目光，似有含泪着思虑了片刻，她知道自己与他不可跨越过世俗的教条礼数，可无奈这斑驳的心中对他的爱意此刻已溢满过了胸膛，她不理解这世界上的成规陈说的一切，只是说服着自己，那“越过束缚，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这件事并非世人所言那般不堪……
温热的指腹顺着自己的脸颊轻轻地抹去了止不住落下的泪水，那男人又耐心地将自己端详了起来。她犹豫了片刻，终是让胸口的爱意战胜了心中的理智，任由这漫天潮涌吞噬了心中最后一丝防线……
她鼓起勇气，轻轻伸出双手覆上了男人的脊背，指尖拥紧了那袭华服……
侧颜的唇边覆上了男人那垂下发带的耳边，颤抖着轻柔的呢喃，脱口而出了那令她从未敢言的两个字。
“元俨…”
她言罢用那楚楚可怜的目光微惧地探寻去他的眼中，而这简单的两个字，亦如一阵煦风，吹拂进了那伤痕累累的心中，让他彻底卸下了肩上所有的重负。
此刻凝望着女孩的温柔面容上，洋溢起了一水欣慰满足的笑容……
花火一轮轮升起，又一层层散尽于缀满星河的湖面，漫天的绚烂之色隐匿去了那双伏去了帐中的身影，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亦遮掩去了夜色里悠久绵长的悱恻声响……
一叶扁舟摇曳于湖中心，犹如重重迷雾中的一方蓬莱孤岛，浪涛拍击过岩崖，风摩挲过彼岸的花海，漾漾细雨中，透过了天际垂落的一丝晴光……
“下雨了…”
坐于船头的侍女看着手中滴落的雨水，抬头仰望向了那漫天星空。
女子的叹息让那侧卧在一旁的侍从睁开了困倦的双眼。
“这是什么时辰了，这烟花终于消停了…”
他打了一个哈欠，舒展开手臂道。
“看来今夜…王爷是不打算回去了……”
他枕着手臂，微笑着仰望着辽阔星空喃喃道，却发现眼前的一片在水天色中并无下雨的征兆。他迷离的目光不解地看向了漓画……
“你也休息一下。”
“我替你守着。”
他半坐起了身，与她温柔道。
却见那侍女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困。”
她转过头，冲这犹如挚友般的男人微微笑了起来。
男人不解女人心中所想，却见清冷月色下，那脸庞上仿佛闪烁过两行剔透的泪痕……
微风拂过青帐，吹透了一方深幽水色。入夜的微凉寒意袭上轻覆着蝉衣的冰肌玉骨，看着女孩在自己怀中微蜷起身，男人将一袭宽阔织锦外衣轻轻披上了那光洁的肩头…
女孩的目光含情脉脉地看向这温柔的男人，而他亦回以了满溢过爱意的目光。两人片刻交融过柔情蜜意的相望，而又紧紧依偎在一起，欣赏起了窗外湖中的景色…
碎月荡漾在漆黑的湖面，映入眼帘的是满船清梦压星河的绝景。而此刻花火的残雾散去，遥远彼岸连绵漆黑的山影中，一方灯火交错的阑珊处在眼眸中亦若隐若现了起来…
“湖的那边…”
“是什么地方？”
她抬起明艳的眼眸，好奇地问去。
听着眼前女孩单纯的发问，男人淡笑了起来。
“那里是水萤山。”
他怜爱地抚摸着女孩垂挂于衣裳外那一头如绸缎般的乌黑长发，惘然着潺潺流目道。
“那依山而建的，乃是水清宫…”
“每年迎完中元，约一月有余，本王都会居于那里。”
若颜看着那靠近山顶的静谧之光，听着男人耐心的解释，只觉得这冥冥之中发生的，看见的一切皆如梦境，是如此巧合……
看着怀中娇容陷入了想象中，恍惚了神色，那雍容瞳眸中不绝温暖的笑容…
“明日一早我会送你回去…”
两人之间有了夫妻之实，谨慎的男人不得不为往后的事情未雨绸缪了起来。
“在中秋以前，你若想给本王书信…”
“王府…”
“还是别送了。”
他不放心这人多口杂之地，更是细心地替她处处着想着。
“令人…送来水清宫即可。”
他无奈笑言道，更像是为了她弥补上这半年的遗憾。
“嗯！”
单纯的女孩仰头看向臂膀环绕着自己的男人，见他冲自己笑着点了点头，那双圆杏一般的瞳眸已然弯成了新月，透出了丝丝欣然。
…
不知又过了多久，方才浓烈的檀香渐渐淡去，那包裹着自己的缎面常服宽阔平坦，上面的刺绣纹路异常精美。而那白檀之香，应是外衣每日熏染而致…
衣香缭绕着耳边静谧的波涛声，女孩依偎在这温暖而宽阔的胸膛中思虑着，已是有了几分朦胧睡意……
……
“若颜？”
男人微眯着眼睛打量去了怀中的身影。却发现那娇羞面容靠在自己胸口，已安逸地睡去……
“元俨…”
她呢喃着轻轻伸出了手，不安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男人覆上了那纤纤小手，紧紧握在了手里…
似有在梦中回想起方才那缠绵悱恻的一幕幕，丝丝粉晕微浮于那圆润的脸颊上，泪珠滚落在微卷的长睫上，眼前的旖旎之色仿佛与三年前的那一幕如出一辙，只是如今她受自己心中欲望的驱使，在自己的强留下成为了自己的女人。男人叹息着，只觉得自己这沾满了世故的双手，终究是将这一抹洁白染上了颜色…
“幸福究竟是什么？”
他平静的目光不忍再直视上这纯白色的美梦，轻轻抬起视野徜徉去了那浓稠夜幕中的茫茫水色……
“这样的幸福…”
他记得自己也曾经有幸体会过一次。只是时光的流逝似乎太过于无情，而那些事情停留在了岁月的深处，如今竟然已记不太清楚了……
如今的自己似乎又得上天眷顾，重新体会到了这相同的感觉，只是一切物是人已非，如今的自己早已不复从前那痴情的耿直少年…
他叹息着，叹息着这时光若能倒流，自己可以与这怀中人华发共白发，亦不用再生于这无情帝王家，殚精竭虑于步履维艰的每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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