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任务（回忆二，可跳）

于此同时的人间。

        赤日炎炎。

        允一拨开缠绕在废弃木板上的金银花，木板上歪歪斜斜的刻着‘哑村’两个字，允一将手中的卷轴翻来覆去好几次，再三确认后，终于发出一声奇怪的叹息。

        “咦，怎么会没有呢。”

        一个个头只到男子腰部的小女孩，从男子背后漏出一张稚嫩的小脸，拉着男子的胳膊。

        撒娇的说：“允一师兄，怎么了，你该不会是要故意拖延时间吧。来之前你可是答应我要给我买糖人的，再不抓紧时间的话，做糖人的商家可要回家了。快点快点，你快点！！”

        “奇怪，我确认了好几次了，咱们《万民录》上根本就没有这个哑村，”被叫做允一的男子又将手里的万民录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遍。

        “不可能，是师兄你太笨了吧，咱们奉天馆的记录这百年来都没有过差错，连谁家的小母狗怀了几个狗崽子都记录的一清二楚”话还没说完小女孩一把将允一手里的《万民录》抢了过去。

        “允朵，你慢点。”

        允朵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平日里调皮捣蛋的本事一样不差，此刻拿着《万民录》，表情严肃的翻阅。模样倒是像在挑选糖人时一样谨慎，莫名的显出几分滑稽来。

        旁边的允一抿嘴笑了笑，自然的牵起允朵的手，收了《万民录》，往哑村里面走去。

        “走吧，我们去看看，若真是没有，咱们补上便是，也算是大功一件，师傅知道了定能给你买上十个糖人。”

        “真的吗，师兄你太好！！”

        走了有半炷香的时间，允一才迟钝的开始觉得有些奇怪，昨夜明明下过雨，但是村里的一切事物陈列都像是完全没有这回事一样，地面上个别的石头上甚至还落有肉眼可见的灰尘，而且走了这么久，一个村里的人也没有看到，甚至没有听到一点属于村落的正常声音。

        一丝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从怀里掏出两张瞬移符，紧紧的攥住了允朵的手。

        “师兄，前面那个房子好像有声音。”允朵说。

        “我们去看看。这个村子有古怪，万不可鲁莽行事，跟紧我。”将两张符咒紧紧地攥在手中，允一这才拉着允朵向声源处走去。

        允一皱着眉头看着木屋前的两株树苗，和同样面色不好的允朵对视了一眼

        “师兄，这。。。”

        “门前桃桑，为大凶。”

        允一和允朵推开木门，一阵冷风迎面扑来。

        听到声音的图南早就躲了起来。

        阳光透过木窗斑驳的洒在床上，一只油光锃亮的黑猫，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二人。像是被突然到访的两人吓到了，黑猫害怕的夹了夹尾巴，漏出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然后跳下床绕着两个一手拿桃木剑，一手拿符咒的小屁孩嗅了嗅。

        倒是奇怪，明明结界稳固也没有什么异象，偏偏接二连三的闯进来不属于小世界的人。

        小黑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二人。

        看这两个误闯进来的小家伙身上的衣服，倒是与才被踹回人间的麻烦精如出一辙。

        允朵收了手里的桃木剑，顺了顺看起来乖巧听话的黑猫的毛，抬眼望向正在检查四周环境的允一。

        “师兄，这里怎么感觉有点阴森森的。”

        允朵说着，自己先害怕起来，拿出出门前带着的符咒，在四周开始比划。

        黑猫心想，哑村并不在人间，这两人看起来不过是还未出山的小道士，应该也看不出来这里有什么异样。

        哑村虽诡异，但是这里所平行的地域却是属于人间界的，此处山名为宛萼山，是个不仅人不杰地不灵，而且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

        一句话就是要多落后就有多落后。

        没人知道奉天馆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哑村的，也没人知道里面具体做什么。

        只知每年季度更替的时候，这里会派人出来，到村民家挨家挨户的核实人口，并且会有一个画师随行，若是哪家哪户新增减了人口，便是要统计在册。新增的人口更是要画师当场绘画在册。

        允一将小木屋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

        允朵回头拿过允一手里不知道哪来的瓶子，放在鼻下问了问：“咦，咱们进来的时候一路也没有看到有牛或者其他什么动物啊，这里哪来的牛奶？”

        外面的夕阳已经开始逐渐没入地平线，屋内很快黑了一个度。

        允一和允朵不过是才十三四岁的孩童，这里的情况多少还是拿不准，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允朵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把这的情况汇报给大师兄，大师兄这些年走南闯北，甚至还去了海外，明日我们带大师兄来此处，大师兄定能解决。”允一道。

        “那我们不找村民登记在册了吗？不是说这是大功一件？”云朵有点不甘心的问。

        允一比允朵稍长几岁，遇事考虑也相对多一些，且不说奉天馆这几百年间从未出现过漏记错记的过失，馆内的史册记录，更是将这几百年间的村落变化一字不差的记录在册。今日他们发现的这个村落，一路走来房屋少说有十几间，这么多人口都没有登记在册，允一心中暗暗有些不安。

        就在这犹豫的时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允一脑海中警铃大作，拉过允朵的手，猛地向外去跑。

        “师兄你有没有听见”允朵已经吓傻了，白日里安静的村落，这会竟然出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不对，怎么这么快就到子时了，允朵我们快走，这里处处透露着古怪，连时间都比寻常过的快。”

        允一牵着允朵，跑到院子里，来时还巴掌大的小树苗已经长到了他的小腿高度，白日里静谧的村庄此刻鬼火闪烁，野狐悲鸣。

        来时的路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哪一条。

        允一拿出司南辨别方向，突然迎面一团黑雾袭来，黑雾中似有人影，来势汹汹，速度极快，允朵和允一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备，呼吸一滞，就这样双双迎面倒在了地上，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黑猫从屋里跳了出来，在一地的东西里扒拉了一遍，将《万民录》叼回了屋。

        黑雾慢慢包围躺在地上的两人，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换好衣服，图南靠在窗户边，看着皎皎的月光发呆。

        手里这本《万民录》已经被她翻遍了，里面对哑村只字未提，倒是记录了近几年宛萼山的风土人情变化和这里的人口走势。

        玄一他一年前就来到这了。

        图南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有没有什么变化。

        小黑照旧给门口的桃桑树灌了一泡童子尿，回到图南身边，蹭了蹭图南的手，翻着肚皮蜷在图南腿边睡了，黑雾站在图南边上，犹豫了半天：“到睡觉的时辰了。”

        图南哂然而笑，摇着头说：“爷爷，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哭的小姑娘了，把黑雾散了吧，现在没有危险。”

        “爷爷，你还从未跟我说过，你到底练的是什么功法，长生不老不说，且每次见到你，你的功法都有精进，这要是说出去，不知道又要掀起怎样一场腥风血雨来。”图南语气古怪。

        爷爷移开眼神，并没有回答图南的问题，而是走到角落，打坐了起来。

        自觉无趣，图南也不再多问。

        她毫无困意，一夜未眠。

        晨光熹微，小黑伸了个懒腰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图南。

        “经历了驾驭阴灵的变故，我又长大了许多，既然逢九劫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我们先去找玄一。希望这一次，他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说罢，图南起身抱着猫，和爷爷一起准备去往人间寻找玄一。

        一盏茶的时间，两人一猫走到了熟悉的地方。

        眼前是万米高的悬崖，万丈深渊，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图南脸色木然，不急不缓的向上走着，走到最高处，伸出手掌，在手上一划，在鲜血尚未凝固之时，快速几划。此时一道天窗显现出来，窗内的风景与哑村迥然不同。

        须臾间，图南一行迈过天窗，消失不见。

        天窗这头，已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图南一行落脚在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变化太大，图南已经有些辨不清四周的路，爷爷更不用说，除了跟自己相关的事情，其余事情一概不放在心里。

        不过也不着急，她一出来，玄一必然有所感应。

        思及此，图南便不慌不忙的在街巷逛了起来。

        四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声。

        走到一处卖糖人的小贩前，图南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笑到：“小哥，给我做个和尚的糖人。”

        “好嘞，您稍等。”卖糖小贩忙不迭的说。

        女娃身后跟着的老先生气度不凡，想必是富贵之家，这个买卖他要好好做。

        市井小贩只是为了做生意糊口，倒是没有什么禁忌。

        糖人拿到手，图南脸色变了，糖人和尚看起来一脸古怪，没有那人十之一二的风采。

        “不好，你这个和尚做的不好。”图南说完转身就走。

        “哎哎，你还没有给钱呢。”小贩伸手想要拉住图南的袖子。

        图南回眸，眼神微暗，冷冷道：“不要碰我。”

        小贩一惊，只好转身向身后的老先生要钱。

        这时迎面过来一位一身麻衣，手腕和手掌上各挽着一串深色檀木佛珠的和尚，和尚旁边跟着一位小沙弥，憨态可掬。

        和尚和老先生相视一笑，然后向图南走去。

        老先生紧跟着走了，留下小沙弥向小贩连连致歉。

        掂了掂手里的铜板，小贩看向背影模糊的几人：“那小姑娘什么人呐，那眼神真是可怖，该不会是什么怪物吧。”

        图南正准备一口咬掉糖人的头，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人群中和尚清隽的脸，矫矫不群。

        和尚沉浸在日光里，眼含笑意的看向图南。

        眸若清泉的眼中仿佛只有她一人，在逆光中向她走来。

        那人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仿佛带着光，图南不由得平静了下来。

        “檀越，我们又见面了，贫僧十分欢喜。”玄一眼中带笑，声音清脆悠扬，如贯珠扣玉。

        图南摇了摇头：“玄一，我从未布施寺院，也未曾捐赠过香火钱，称不上檀越二字，况且以我们的关系也不用如此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玄一笑了笑：“你我虽已熟识，但出家人有出家人不可逾越的边界，檀越莫要强求。”

        图南有些急了：“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你曾经说过的话到底还算话不算话！”

        “檀越莫急，此处人多口杂，贫僧临时落脚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若是不介意的话，檀越可随我一起来。”玄一好脾气的说，也不等图南答复，便向远处走去。

        图南抿了抿唇，掩盖住了眼中的情绪，狠狠的咬碎了糖人的头，跟了上去。

        玄一的屋子干净整洁，图南不待小沙弥招呼，找了个就近的椅子就坐了下来，爷爷也坐在一旁，小黑顺势跑到玄一身边，亲昵的蹭着。

        “衔蝶，你可有好好陪伴檀越？”玄一摸了摸小黑的头，又说道：“如今你的命格和檀越连在一起，檀越如今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还未经历第一个逢九年，你定然也是不能言语的，莫要着急，一切皆有定数。”

        小黑呜呜的瘫在地上，本以为见到自己的亲亲主人就能迈过这一坎了，没想到帅猫自古多薄命，还是逃不掉。

        本猫很委屈！喵喵喵！

        小沙弥给众人倒上热茶，退在一边。

        “人身难得，如优昙花。得人身者，如爪上土。失人身者，如大地土。”玄一念道：“檀越为何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还是看不破，非要一心求死？”

        图南撇撇嘴：“你知道我一心寻求解脱之法”。

        爷爷面如灰色，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图南。

        “既然如此，贫僧也就不为难檀越了，只要檀越答应贫僧三个要求，贫僧就满足檀越的心愿。”玄一拨动着手中的佛珠说。

        “一言为定，出家人不打诳语。”图南很爽快的答应。

        连死都不怕，图南不信还有什么难为的了她。

        图南稳了稳面上的表情，“你说吧”

        “其一，檀越需要结交一位真心好友，并毫无保留的帮好友完成一件事。

        其二，檀越需要在好友家中常住一段时间，住宿期间帮助家中做一件事情。

        其三，贫僧尚未想好，若是前两者檀越都能完成，那么第三件也不会是什么难事，檀越大可放心。

        以上三件事皆需要出于真心的自愿，不可强求。”

        这和尚的声音真是如梁上燕，绕梁不绝。图南莫名的觉得此时和尚的脸看起来有些孱弱无害，于是她点点头，恍惚间好像看到对面的和尚弯了弯嘴角，笑容温润，好不真实。

        况且这有何难？与人交往逃不开利益二字，只要她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完成对方的心愿不就行了。

        爷爷：“。。。”

        玄一你认真的吗，我老头子的心脏可不太好。

        玄一当然是认真的，他站起来，走到图南面前，将手中的佛珠收好，道：“檀越，由于你重生的缘故，这宛萼山最近发生了一起命案，贫僧稍做了解，此事，除了你断无第二人能够解决，还点麻烦檀越先随贫僧去将此事解决了。”

        图南此时反应过来，歪了歪头道：“这是第三件事吗，不是的话我可不去。”

        玄一摇了摇头：“这个尸首乃是哑村的一个樵夫，哑村内的人本不可能主动出现在这人间界之中，但是由于檀越随意开启结节，导致时空出现异象，这个樵夫才失足掉落在这里，他若是隐匿行踪也就罢了，非要在此处展露异能，还伤到了山民，这才被奉天馆的小师傅给当街震碎了魂魄，彻底死去了。”

        “被震碎魂魄就能死去了？”图南抓住了这段话的重点。

        玄一摇了摇头：“凡人若是失去三魂七魄就如同活死人一般，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若是魂魄还不回体，就会死去堕入轮回。妖也一样，只是妖的身体经过天劫，早已不是凡胎，若是魂魄没了，身体还能坚持百年不腐。魔，修罗，神，仙，皆是如此。只是哑村中人，都是解脱不成，无法堕入轮回之人，若身死，身体就会变成怨念的载体。这位樵夫，生前为了报复他人制造了瘟疫病毒，没想到自己也因此而死，死时心有不甘，于是将自己变成了瘟疫的载体，想要有朝一日进行恶性报复。如今他死了，身体没有了意识，会在七天内爆体，到时瘟疫病毒四散，这宛萼山的人，难逃此劫。”

        图南没有答话。

        玄一看出图南面上的犹豫之色，又说道：“若是尸鸿遍野，贫僧必然要做一场盛大的法事，届时便无法抽出身来解决檀越的事情，只好麻烦檀越继续好好的活着。”

        “我竟不知道玄一大师还是个急性子，我刚只是想要如何不惊动这里的山民来解决这件事情，又没说不同意。”图南立刻道。

        就不能让她犹豫一下下嘛！

        “檀越心善，心善之人必有大福。这件事一完成，贫僧必会陪在檀越身边，帮助檀越早日完成目标，达成心愿。”玄一颔首，又交代小沙弥：“快去准备些斋饭，已是晌午，两位檀越此刻应当有些饿了。”

        小沙弥应声而去。

        图南眨了眨眼睛，看向在地上追着自己尾巴玩的小黑，玄一刚才说要陪着我？

        小黑摇了摇尾巴。

        帮助我完成目标？

        小黑又摇了摇尾巴。

        图南抿了抿嘴，挤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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