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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将军府(7)


夏日的朝阳缓缓而来,天边微微闪着橘红色的光,几只乌鸦立在房顶聒噪的叫了起来,引得人心绪烦躁。

        秦怀山照例去服侍将军洗漱,他看着房顶的乌鸦,捡起地上的石子正准备将讨人厌的鸟赶跑,只是他刚抡圆了膀子,石子尚未甩出,突然听到了主院方向侍女惊恐的尖叫声。他忙丢了手中的石子,一脚踢翻了身前碍事的铜盆,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瞎叫什么!吵了老爷夫人该当何罪!”

        秦怀山教训了几句跪在地上颤抖不已的侍女,将她扶起按在廊下的长椅后,快步进了内室。

        “老爷、夫人莫要受惊,怀山服侍你们洗漱。”

        在外堂等了半晌也没听到里屋传来任何声响,秦怀山联想起刚刚侍女的尖叫,心里突然忐忑起来,他试探性的又喊了几声,均没有得到回应。

        “老爷,夫人,怀山来服侍你们洗漱。”

        珠帘正巧打在眼睛上,他低吼一声,不顾不得疼,捂着眼睛,连忙疯了一样的冲了进去。当他看到秦长玉与夫人双双穿着战甲躺在床上,嘴角满是血渍的时候,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一个不稳便跌在了地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怎么会。”

        喃喃着这句话,秦怀山的脑袋一片空白,他木讷的盯着床上的主子,挣扎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滚开,不用你们扶!”

        一向笑意待人、礼数周全的他,第一次说了粗话。狠很推开了想要搀扶自己的侍女,秦怀山死死的抠着门框,喘着粗气,良久,才站稳了脚。他没有时间悲伤,便连滚带爬的跑到床边,几番确认,最后呆愣在床前,连坐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身子下坠,最终整个人如木偶一般坐在地上。

        “老爷,夫人,你们何故如此啊!”

        秦怀山呜咽的哭泣着,双手狠很砸向地面,他想起两个年幼的少爷,一颗心像被人硬生生的摘掉了一般。

        “咱们还会有办法的,还会有办法的呀!两个少爷还那么小,你们怎么忍心?还有三天,还有三天就是老爷三十岁的生辰了……老爷!”

        苦守城墙三日,吃喝拉撒都在上面,今日终于换防的张恒只洗了一把脸,连早饭也没吃,就胡子拉碴直奔将军府。他正兴冲冲的来报告昨晚想到的一个好点子,但刚跑到将军府附近,就看到乌泱泱的百姓堆聚在门口。他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就感觉不对劲,没由来的心慌起来,他拨开人群,急冲冲的直奔将军府主院,谁知前脚刚踏进去,就看到秦怀山像个泪人一样捏着一封信在哭。他心头一颤,稳健的步伐瞬间凌乱,他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口,一把揪起地上的怀山,颤抖了半晌,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怀山,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秦怀山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盯着手中的书信,张恒一松手他就又倒在了地上。张恒气急败坏又没处撒火,碍于礼节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快步冲进了屋里。但他只看了一眼床上,就双腿颤抖着,几乎是飘到了床边。他摸了摸已经凉透的两具尸体,跌坐在地,比屋外的秦怀山哭的还凶百倍。

        “元帅,你怎么能这样就走了。咱们大不了与他们燕狗决一死战,全军上下没有一人怕死,你们为何要牺牲自己。”张恒嚎啕着,“夫人,我的夫人……我的夫人,两个少爷还那么小,你们怎么舍得!夫人!夫人!”

        肃穆的将军府突然哭声连天,秦同袍抱着睡梦之中的弟弟循着声音来到主院,他看着满园跪着哭泣之人,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跑了进去。

        他气喘吁吁的站在珠帘外,入目的不是父母焦急的模样,而是围着床跪了满地的将领。他还没来得及问这是怎么回事,秦同泽已经醒了,他揉着眼睛,撇了撇小嘴,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哥,同泽做了个梦,梦到好多人在哭啊。”

        稚嫩的声音引得众人发现了他们两个,秦怀山连忙擦了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将秦同泽抱入自己的怀中。他本想对大少爷说些什么,但一低头,却见同袍已经拨开众人,站在了床边。

        秦同袍坐在床边,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颤抖的手指已经显出了他内心的崩溃。修长且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父母已经冰冷的脸,他的眼眶红红的,却硬是逼迫自己不能哭出来。咬紧嘴唇,他回头看了一眼弟弟,紧紧攥起了拳头。原来,昨晚父母已经准备好了去赴死,怪不得娘亲会出奇了温柔,父亲还会给自己和弟弟讲故事,那竟是生死诀别!

        “爹,娘,你们放心,同袍……同袍一定会照顾好弟弟。”

        这是秦同袍自知道父母去世后,说的唯一一句话,自这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言语,也没有哭闹,只是呆呆的握着父母冰凉的手。

        而少不更事的秦同泽看到父母的时候,以为他们在睡觉,便想着去恶作剧。他蹑手蹑脚的从秦怀山的身上爬了下来,脸上带着坏笑,小心翼翼的走到床的最里面,跪坐在被子上,嘻嘻一笑,却引得众人不住的落泪。

        “呜嗷。”

        扮成大老虎的样子,为自己的恶作剧而欣喜,他咯咯地笑起来,可是,半晌父母没有睁开眼,他有些害怕的推了推他们,但仍旧没有得到丝毫回应,他突然吓得大哭了起来。

        “哥,哥,爹爹和娘亲为何不理我了?”眼泪夺眶儿出,同泽不断的摇晃着他们的身体,“爹爹,娘亲,你们怎么睡着了吗?同泽来了,你们看看我呀,爹爹,同泽不是你的儿子了吗?你怎么舍得不理我,爹爹。”秦同泽倔强的推开想要阻止他的秦怀山,狠很的擦了擦眼泪,继续道,“白无常,你起来,起来打我呀,我去给你找藤条,你等着,等着……”

        说着,他从父母的脚底处越过,蹦到地上,顾不得穿鞋,径直跑了出去。张恒不放心,怕他会出事,便跟了出去,只见秦同泽到处乱跑,终于找到一根藤树,使劲儿的折枝条,但枝条过于柔软,他为此被抽了好几下,但他不肯认输,一边哭一边狠很的折。

        “小少爷,别折了。”看着他被抽红的脸颊,张恒心疼道,“别折了,乖,张叔叔带你去玩儿好不好啊?”

        “不!我不乖!也不要去玩儿!我不乖娘亲才能起来打我!我要给她准备藤条,有了藤条她就会醒过来的。”

        话音未落,藤条已经狠很的抽在了他稚嫩的额头上,秦同泽被抽了跟头,但他仍旧不肯放弃。张恒拿他没办法,只好抽出匕首,割断一根递给他。秦同泽本想拿着就跑,却想起母亲说为君子要有礼节,懂感恩,便又转过头来,对着张恒深深的鞠了一躬。

        “谢谢叔叔。”

        张恒看着他小小背影蹒跚着步子,忍着的眼泪不听使唤的夺眶而出,摸了摸眼泪,心中叹道:将军,你可知道自己调皮捣蛋的儿子也会这般守礼。

        “娘,白无常,你起来打我啊,藤条我都准备好了,你起来,起来啊。”

        秦同泽用尽全力却拽不起母亲,他又急又气,一个重心不稳的跌坐在床上,他突然发起脾气来,猛地将杯子掀起,大叫着:

        “平日里不让你打你非要打,今天让你打反而不打了,白无常你这个娘怎么这样啊!现在不是中元节,不要你装鬼!你起来,再不起来,同泽不喜欢你了!”

        “同泽,你娘和你爹去世了。”秦怀山强忍着眼泪,将他拉进怀中,道出事实,“他们去世了,同泽以后就跟着怀山叔叔,叔叔会照顾你们……”

        “我不要!我要我娘!我要我爹!”狠很的抹掉眼泪,秦同泽边跑边叫,“我爹不会离开我,我爹是大将军,他不会死的!我娘也不会!他们不会死!不会!你们这群骗子,都是大骗子!”

        一直拉着父亲的手,秦同袍听着弟弟的哭诉,心中万般愁苦,但他没有留下一滴眼泪,他知道这种时候,家里便只剩下自己做顶梁柱了,同泽能哭能闹,但自己不能,自己必须清醒、理智,处理好爹和娘的身后事,照顾好弟弟,所以他不能哭,一滴眼泪都不能掉!

        “怀山叔叔,城内局势虽难,但还请准备素缟,布置将军府。”

        深深吸了一口气,秦同袍轻轻放下父亲的手,不舍得摸了摸母亲的脸颊,想着母亲的慈爱,扯起一抹笑容,只是这抹笑容稍纵即逝,他冷冷道:

        “爹娘的后事就交给诸位将军了,至于平江城是投降还是继续战,就听我父亲的吧,劳烦诸位,同袍代父亲秦长玉、母亲孟宛绵,谢过诸位了!”深深的鞠躬作揖,再抬首,洁白的面颊已苍白如纸,同袍淡淡道,“现在局势不太平,我要去找弟弟了。”

        “同袍……”

        “大公子……”

        诸位将领看着秦同袍隐忍的模样,心中比对秦同泽更是心疼,秦亮揽着他的肩,本想说什么,秦同袍只是轻轻推开他的手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众人忙赶到身旁,但秦同袍只是扶着门框,又稳稳的站起来,淡淡的道了一句:

        “谢谢诸位叔伯,同袍,无事。”

        城中百姓听闻秦长玉和夫人为了保护自己双双自尽的消息,感激他们的舍生取义,但更多的是对燕陈联军的愤恨,他们心中悲痛,自发的为二人披麻戴孝,一时间满城痛哭哀嚎,无限悲凉。

        还在城外的燕驰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正准备踏上战马出营帐继续喊话,却见信号兵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回禀将军,大喜事,平江城出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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