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西下平江（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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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分的风隐去了些许凌厉，带来丝丝温柔与和煦，错落有致的营帐扎在距离平江城二十里之外的平地上，四周竖起了八座用以瞭望的高台，俨然像是一座小城池般威严。
秦同袍虽然不能直接参加操练但还是按照分工监督士兵们的训练，当遇到千秋一上高台值岗的时候也会准时出现在高台上。自上一次她从高台上跌下来之后，所有千秋一的高台值岗同袍都会出现，并且将她赶回去休息，今日也不例外。
“小千。”
“敬之，你怎么来了？”
“秦将军又来换岗啦！”
“嗯，换岗。”
士兵已经习惯了秦将军替未过门夫人站岗的事，打个招呼之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已不如早些日子那般起哄嬉笑。
“今天风大，你回去歇着吧，我在这没事的。”
同袍的举止千秋一很感动，可她并不觉得自己在一视同仁的军队里，应该享有特权，就算自己是唯一的女将，也不能如此。
“我戴了帽子和手套，你回去帮着怀山叔清点一下粮草。”不由分说的将她推到高台的台阶旁，秦同袍温柔的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别让我担心，等我下了岗，就去找你，好不好？”
“行吧，我去帮怀山叔，那你可别逞能，有事差人叫我。”
“乖，知道了。”
千秋一离开之后，一阵风吹过，玄色衣衫随风飘扬，纤瘦高挺的身影如松柏一般负手立在高台上，嘴角的笑容消退。秦同袍远远看着平江城的方向，这座自己日思夜想了近十五年的城池，虽在平川的时候也偷偷跑回去过两次，但也只是站在乱葬岗偷偷的看着将军府的方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真的有机会实现正大光明的回来。
双手下意识的握拳，那仍旧钻心的疼痛使得他更加清醒。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将心中的急切掩埋，转过身来对着踉跄爬上高台的张玄觉露出一个笑容。
“你怎么来了？”
“来陪你啊，不然来喝西北风啊！”俏皮的摸了摸肚子，张玄觉笑着揽着他的肩头，“刚吃了个肉包子，饱的很，用不着喝西北风。”
“属你话多。”
“我这哪里是话多，明明是一朵漂亮的解语花！”
说着张玄觉双手成花瓣的手势，拖着下颚，笑嘻嘻的眨着人畜无害的大眼睛，脑袋也随着一眨一眨的眼睛晃动着，十分可爱。以至于高台上的士兵看的痴了，要不是手中的长矛砸了脚，还浑然不知。
“同袍，小爷也算一笑百媚生了吧。”
“丑人多作怪！”
嫌弃的白了他一眼，秦同袍憋着笑转过身去，故意不理他，但张玄觉岂是肯轻易善罢甘休之人？他围着同袍一圈圈的转，直到将他转的头晕眼花，连连告饶才肯作罢。
“同泽、蔺桡和苏吟进城打探消息了，你担不担心？”
嬉笑玩闹过后，张玄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同泽离开的方向，想来他是担心弟弟安危的，便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头，分散他的担忧。
“担心。毕竟他是我唯一的同胞弟弟。但我想他已经长大了，知道该如何自保，何况此行有蔺桡同行，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算龙潭虎穴，同泽闯不成，蔺桡也定能闯出一片天。”同袍微蹙的眉头缓缓疏朗，他昵了一眼张玄觉，微微一笑，“反倒是你，这段时间休养的很不错嘛，不但把出操省了，连值岗也推脱了，你说我得找个什么词夸夸你比较恰当？是聪慧机灵，还是偷奸耍滑？”
“你要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小道我可是受伤了好嘛？我的腿还不灵活呢！为了不让天下的少女碎了芳心，我决定，替她们好好照顾自己！”
他拍着胸脯、昂首挺胸的样子将高台上的一众人都逗笑了，只是士兵们见他眉眼一横连忙收住了笑声，生怕被‘一指哥’来个就地正法。秦同袍就不同了，他非但没有敛住笑声，反而搂着他的脖颈，凑到他耳旁大声的笑着，引得张玄觉不住的抱怨耳朵要被震聋了。
燕人接管平江城后虽不以本土城池而管理，却也是将这里桎梏成了铁桶一般，使得百姓们进也难、出更难，城内的经济发展更是一落千丈。
同泽对于故土的记忆已经很模糊，模糊到看着城门、门上那块祖上亲手书写的‘平江’两字亦觉得陌生。当他努力的在脑海中搜索将军府在城内的方位时，竟也只能想起父亲亲手绘制那张羊皮地图上那座只有指甲大的府邸而已。
“同泽，故地重游，切莫大意。”
苏吟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依旧轻柔如风，那微微弯着的双眸中此刻盛满了关切。
“放心吧，我没事的。”
对两人点了点头，同泽将身上的鱼篓子拽了拽。此行三人装扮成了从城外村庄进城的渔夫，将新鲜的鱼换些银钱给家中生病的母亲抓药，并借助蔺桡从礼平城派出的探子取得了三张临时通行证。有了通行证，才可以在规定的时间内出入，否则任你是天王老子在平江城内也寸步难行。
按照蔺桡走在前面、同泽在中间、苏吟负责断后的队形，三人故作胆战心惊的挪着步子到城门口。
“通行证。”
燕兵闭眼打着哈气，伸着的手半天也没有落下纸张，才不悦的睁开眼睛，却见一个傻呼呼的人盯着自己，心里别提多恶心了。
“什，什么证啊。”
“通行证！没看到城墙那贴着吗？没有通行证的，一律不许进城！”
“哦，进城的纸，我有，你…我……那我，那我找找嗷。”
蔺桡呆楞的摇晃着头，一副痴傻模样，在士兵再三催促下才将三张通行证从怀里掏出来出示给守城的士兵。士兵见三人并非燕人，又穷嗖嗖的十分嫌弃，但因为持有通行证也未加以为难，而是不耐烦的哼了一声，便放三人通行。
平江城内已然没有了当年秦长玉治理时的繁华盛世，百姓们胆战心惊的走在街上，互相不敢言语，甚至一个眼神的对视也会被有心的燕人大作文章，就算衙官儿徐国忠有意开恩开市，但奈何他只是一届文官没有实权。他下达的所有利于教化民众、振兴经济的政策都被扼杀在了摇篮中。
“不许窃窃私语，赶紧走！”
蔺桡正准备对同泽说些什么，肩头便落下了一鞭，低首间他眼神阴冷，握着鱼篓的手爆出青筋来。但当他抬首看向燕国士兵的时候，又是那副痴傻的模样，他委屈的对着同泽和苏吟撇了撇嘴，头颅好似不听使唤一般摇晃着，双手无助的在胸□□叉，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傻了吧唧的，赶紧滚，看着你们这群秦狗就烦！真是天生的贱骨头！”
“你！”
“怎么？你还敢反抗？我看你找打！”
话音未落鞭子已经落到了秦同泽的身上，燕国士兵恶狠狠的斜着同泽，苏吟见他的另一只手已经移到了腰间的佩刀，又见街上的燕兵聚焦这边。害怕同泽会吃亏，连忙拉住他，点头哈腰的对士兵赔着笑脸。
“大弟、二……二弟，咱们走吧。鞭子，可，可疼了。”蔺桡不着痕迹的拉住同泽，歪着嘴含糊道，“卖鱼，卖鱼给娘抓药吃，治病病。”
“今天看你们领个傻子，就先放过你，赶紧滚！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滚！鞭子还没挨够是不是？”
视线中那士兵手中的鞭子再一次扬了起来，但却久久没有落到身上，同泽看着身前出现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有些诧异，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女子所救！
“原来是徐小姐，见过小姐！”
“赶紧走，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是。”
同泽在士兵的眼中没有看到丝毫对眼前这个少女的尊重，或许只是对她身后的力量有些畏惧，却也不是真的畏惧，否则又如何会不下跪只是不咸不淡的以弯腰拱手敷衍呢！
“你们没事吧？别害怕，他们平日里霸道惯了。”徐星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真是给燕人丢脸。我替他给你们道歉。对了你伤的严不严重啊？还有你，伤的怎么样？跟我回府……不行，我不能给爹找麻烦。”
眼前的女子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在叨咕些什么，蔺桡猜测，她就是传说中徐国忠的女儿徐星煦，因为据说平江城内只有一个女子敢为秦人打抱不平，那就是衙官儿的女儿徐星煦。她和她父亲一样不受武官待见，但因为当朝太后是徐国忠的亲妹妹，不管是谁，又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你们跟我走，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抹金疮药！”她笑着弯起水灵灵的大眼睛，得意道，“秦恩一定有办法！”
听到秦恩的名字，三人对视一眼，连忙装处一副要去卖鱼的为难模样。但徐星煦哪肯让他们就这样带着伤离开，硬是拽着蔺桡的手臂吃力的往前走，边走还不忘回头对同泽和苏吟招手。
“来呀，先去上药再卖鱼，不然伤着回家，你们的娘会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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