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重回平江（6）

经济破败凋敝的平江城重新燃烧起了希望，目之所及，欣欣向荣，充满生机。百姓衣衫上满是补丁与破洞，面上却洋溢着振奋人心的笑容，纷纷将家中本不富裕的吃食倾囊相授的往将军府里搬，一车又一车。

        有的百姓自己饥饿的肚子还咕噜咕噜的叫，仍旧会将家中仅有的两个番薯毫不吝惜的送来庆祝。此番门庭若市，看的起义军将士心里说不上是感动还是惆怅。毕竟对于陈人和魏人来说，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受人爱戴的将军，就连秦人也被百姓们的举动震撼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将军府内的肃穆与哀伤，满府的素缟，入目即白，临时搭建的灵堂里，秦同袍、秦同泽、千秋一、秦同裳等人披麻戴孝跪在家属的位置，诸位将军们依次敬香，之后也跪在门外。他们要重新为将军和夫人守灵敬香，虽然已经没有了可以寄托哀思的遗体和骨灰，但记忆深处那任凭时间也不能磨灭的记忆，仍旧是最美好的凭吊。

        千洵苑内，孟洵的呼吸时有时无，短短的半个时辰内已经出现五六次没有呼吸的情况，杨军医满头大汗的为他施银针，却丝毫不见起色。他行医三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一心求死的人，不免乱了阵脚。

        在一旁捣鼓着瓶瓶罐罐的木玄空瞥着孟洵那苍白如纸的脸颊，那昏迷之中仍旧紧蹙着的眉宇和滑下泪水却紧闭的双眸，可想而知，这十几年来他隐忍的有多艰辛，艰辛到如今连呼吸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小洵，你别吓我，你不是日日都盼着能回家吗？咱们回家了，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你的千洵苑啊。”

        紧紧抓着孟洵的手颤抖着，秦怀山的眼泪顺着脸颊滴滴落在他那冰凉的手上，只是那双手仍旧越来越凉。

        “小洵，别闹好不好，醒过来好不好。”

        十五年来一直沉浸在自责之中苟延过活的孟洵，从攻进平江城的那一刻，似乎所有撑着他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唯一的姐姐饮毒自尽、挫骨扬灰，挚友玉堂双腿无肉、自尽沙场，这座故城何尝不是一座孤城？现在两个外甥都长大了，可以撑起一片天，自己应该可以去见姐姐了吧。还有，姐夫，对不起，孟洵不是一个合格的副帅，保不住天下、护不住秦王、终究还是造了秦家的反。

        “舅舅如何？”

        留下弟弟继续守着灵堂，秦同袍双眼红肿的来到千洵苑，他很担心舅舅，这么多年他比自己活的还要辛苦，自己经常能看到他一个人彻夜坐在凉亭中呆呆的看着月亮，口中是一颗又一颗的数着星星，那落寞的背影，仿若能使天地黯然失色。

        “不好。”

        木玄空看着他紧抓着自己的手臂，又瞥了一眼仍旧没有活下去斗志的孟洵，摇了摇头。其实，医者最难的不是与病痛斗争，而是与求死的意志去拉扯。

        “为什么不好？舅舅不是没有受伤吗？”

        “似乎没有活下去的信念了。”

        “什么叫没有活下去的信念？”

        秦同袍握着他双臂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但当视线落在舅舅那仍旧挂着泪痕的脸颊时，双手无力的下垂。双腿快步的走到床边，看着秦怀山哭红的眼眸，身子踉跄了一下。

        “怀山叔，我舅舅……”

        坐到秦怀山让出的床边，秦同袍颤抖着握住舅舅冰凉的手，他身子猛的一颤，记忆中舅舅的手从来都是温热的，即使是寒冬腊月、赤手空拳也从未有过冰凉之感，如今却是冷的如冰一般。

        “舅舅，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孟阎王，为何会躺在这里一心求死呢？同袍和同泽还没有长大，裳儿还那么小，你不能丢下我们。”秦同袍哽咽着，无神的双眸又落下泪来，“你自己的姐姐什么性子你该最清楚才对。若你现在就去见我娘，她不会开心的。她一定会追着你打，打到你求饶、打到你哭着要回来继续帮她照顾孩子们。还有啊，你还没有看到秦国一统四海，还没有亲手将万恶的秦勇昌从王位上拉下来，你怎么能撒手不管呢？”

        杨军医拔下几根银针，又重新排上几根更粗的，余光中是木玄空仍旧冷峻的面容，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掉落。

        “将军，副帅一心求死，若等老朽这最粗的三棱银针都用上还不醒，怕是华佗无力。”杨军医捏着最粗的银针，双肩下垂，无力道，“副帅心中郁结多年，非一朝一夕能化解的，就算是能够强行让他醒过来，怕是也只会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尸体。木公子，你还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吗？”

        几双眼睛都定格在一直安静的反常的木玄空身上，秦同袍明白，若说世上能有谁与称霸江湖的黄玄翁在医术上一较高下的，怕是只有这个白衣少年了。刚刚自己给舅舅暗暗诊了脉，似有似无，非常虚弱。

        木玄空的眼睛很毒，他刚刚只是随意一瞟，便捕捉到秦同袍落在孟洵手腕处诊脉的手法乃传说中黄玄翁的独指听诊。毫无波澜的双眸再次看向毫无生气的孟洵时，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原来自己一直寻找的师兄黄玄翁，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和同袍说。”木玄空对诸位拱了拱手，对秦怀山客套道，“怀山叔，还请您也离开。辛苦您去看一眼裳儿，那丫头性子倔的很，我抽不出身去照顾，她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秦怀山虽不知道木玄空为什么会将所有人都支出去，但他一刻也不想与孟洵分开，万一自己离开的这个时间内他撒手而去怎么办？这样想着，他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久久的抓着孟洵的手不肯离开。

        “怀山叔，一炷香的时间，没事的。”

        双唇颤抖着，半晌，终是没有说出什么。秦怀山紧紧握着孟洵的手缓缓松开，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房间。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木玄空以掌风将房门与窗户全部关严。手掌隔空而推，只见一个白色瓷朝着秦同袍的方向飞去，秦同袍伸出手将其抓住，打开红色的塞子，放到鼻尖轻轻一嗅，点了点头。

        “这里是什么，你知道，用或不用，权利在你。”

        木玄空环着双臂，盯着秦同袍的脸，他不想错过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男人的任何表情。他若能轻易通过味道嗅出瓶中之物，便是医者中的高手，且医术定不在自己之下，若他嗅不出什么，也不过是个半吊子而已。尤其，现在是孟洵生死关头，他应该不会隐藏实力。

        果不其然，秦同袍深深吸了一口气，确认了他遣散众人的意图，他在为自己保守秘密。既然如此，便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拦隐瞒的。此刻，没有什么比舅舅的命更重要了。

        “还魂丹，以还魂草和鸩毒制成，即是毒药，也是解药。垂死之人，可活，亦可死。”

        秦同袍从怀中掏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瓶，语气中少了些许惆怅，多了几分木玄空不知他从何而来的自信，只是当他看道琉璃瓶中透明的小花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琉璃花。”

        “对，还魂丹，可生、可死。还魂丹加琉璃花，辅之六道银针、大毒乌川、龙葵、石上柏、珠子参，可生！”

        “不亏是玄翁的外甥，医理甚之。”

        秦同袍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医者不能自医，当初舅舅将自己关在孟府的暗室中逼迫自己学医，又不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施展，也不知是否预料到了今日的场景。若他真的预料到了，是想自己救他还是杀他呢？


　　https://fozhldaoxs.cc/book/51319929/6243084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