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乙骨大笨蛋

因为建筑群在战斗中被毁了大半，校方商讨后一致决定干脆延长寒假。然而，除了棘打算新年的时候回家一趟，其他人全都无处可去，干脆继续留在了高专——反正宿舍还存活得好好的。而且，对于咒术师而言，有没有假期其实区别不大，也就是从上学+做任务，变成了单纯的做任务而已。

        在第二天，御八风幸奈就大方地向熊猫他们承认，自己是出于私人恩怨才揍了乙骨的事，还干脆利落地找他道了个歉，说希望两个人还能做朋友。乙骨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虽然神色带着挣扎，但还是顺从地接受了。

        仿佛事情就此翻篇了一样，幸奈对待乙骨的态度自然又得体。反倒是真希的反应比她还大，对战练习的时候把乙骨打得更狠了，与其说是碾压，不如说是谋杀，简直惨不忍睹。

        所有人都默认这件事过去了，身为当事人的少女甚至还毫不别扭地给他递了擦血的纸巾。

        只有乙骨忧太，为此感到苦闷。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偶尔对上视线的时候，乙骨忍不住在心中诘问自己。

        能够轻松地让这件事过去，不伤害重要的朋友的感情，自然是最重视同伴的乙骨最愿意看到的结果。可是当他还在为之纠结的时候，对方却轻易地翻篇，他不由得觉得这份喜欢似乎太少了，为什么只有自己为之痛苦呢？又在意识到的瞬间，为自己不该有的贪婪感到恐惧和内疚。

        ……得明明白白做个了断。他想。

        “我说~一起去新年初诣吧？”31号的晚上，无聊的御八风幸奈捧着碗突发奇想。

        “哈？咒术师搞这种迷信干嘛……”

        “嗯……其实要参拜的话，我们学校寺社佛阁俱在啊，甚至还有鸟居，完全没有出门的必要。”熊猫摸着下巴，兴致缺缺，到了冬天之后他就变得懒散起来，还拿【熊猫也是熊，需要冬眠】来当借口。

        “但是这样就没有宫司或者住持举办祛除厄运的节目了！我想看表演！”

        “首先……你这家伙根本不需要祛除厄运。”真希无语地放下筷子，心累地叹了口气。幸奈人如其名的运气很好，从剪刀石头布到扑克牌，几乎每次都能赢。要知道体术课的跑腿活一开始都是猜拳决定的，被这位名字就是[幸运]的强运者坑了好几次之后，大家才强行改成打架输了的人去买。

        “其次，想看表演的话今晚看红白歌会不就好了！比老头子给你做法事跳舞有趣养眼多了好不好！”

        无法反驳、化悲愤为食欲的御八风悻悻地低头，继续吃荞麦面，有意无意地错开了某人投来的目光。

        乙骨坐在她斜对面，摩挲着手里的筷子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作罢，低垂的碎发挡住了他眼中的神情。

        生疏的称呼，不再回应的视线，以及变浅的微笑……

        以百鬼夜行那天作为分界，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而直到失去后，他才察觉到之前所得到的那些，是御八风幸奈出于[喜欢]而给出的特殊优待。

        1月1日的早上，熬夜的御八风幸奈直到十点半才勉强爬起来。

        这种不正常作息也只有乙骨忧太以前会劝一下，别看他自己黑眼圈最重，实际上却是个早睡早起的乖孩子。会变成那样，只是因为极其浅眠又压力大难以入睡罢了。

        不过，他劝了也没什么用，反而会被御八风拖下水——“我打完这关才睡得着，两个人联机的话应该能更快吧？”

        然而，关卡的难度是随着队伍人数增加而提升的。陪她一起打游戏的后果，就是两个人都熬到很晚，最终只有乙骨一人黑眼圈不幸地加重罢了。

        咒术高专的学生宿舍楼有足足五层，房间很多，常年填不满人。学姐学长宿舍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四楼和五楼，大部分时间不见踪影。而一年级的五个人之中，狗卷、乙骨和御八风在二楼，熊猫和真希在三楼。

        当她拖拖拉拉走到休息室觅食的时候，只有乙骨忧太一个人坐在那边，看到她后便下意识地起身。

        椅子刮到地面的声音让少女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你不去练习吗？”她自然地开口。

        乙骨在里香解咒后便重新降回了四级，虽然术式和咒力量都源自于他自身，但由于当初紧密绑定的诅咒，之前他的大部分能力都锁在了里香那边，而这也是夏油杰误以为诅咒女王才是关键的原因。

        在解咒后，他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重新适应这份回到自身的暴涨的力量，最近哪怕放假也都在努力训练。

        乙骨顿了一下，似乎在纠结措辞，声音很轻：“新年想休息一下……更何况，结果还没出来，可能练了也是白费功夫。”

        乙骨的死刑到现在都没撤销，没有了里香之后他的实力暴跌，连保命的底牌都没有了。

        虽然有五条悟在，大概率能保住他，但也不是绝对的。高层新年也要休假，等过几天举行百鬼夜行的总结大会的时候，势必就要讨论最终的处理结果了。

        不过，他在意的根本不是死刑，而是还能不能留在高专，和朋友们一起上学。毕竟，乙骨当初是为了给里香解咒才得以入学，若是高层忌惮五条方势力增加而一心想解决他，还真不一定能继续顺理成章待下去。死刑或把他从高专赶走，都是很有可能的手段。

        听了他的话，御八风不仅没有心软，反而挑起了眉打量着对方。她太了解面前的少年了，乙骨忧太绝对不是会因此就自暴自弃，放弃努力的人。这只是一种食草动物本能一样的伪装技巧，示弱起来简直让人难以抵挡。

        福至心灵的，御八风意识到了他可能一直在等自己出来。

        果然，下一秒这个天然心机男就展现了真正的目的。

        “你昨天说想去初诣，正好我也有这个打算……要不要一起去？”

        “……虽然朋友间一起去很正常，但是你为什么突然想去啊？”话是这么说，御八风清楚这个老好人为了捧场才和大家胡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换成其他人恐怕他也会照样如此。平时陪他们打游戏的时候也是这样，与其说是喜欢玩游戏，不如说乙骨是喜欢和朋友一起玩。

        他硬着头皮开口：“就是……因为你说想一起去。”

        ……我还说让你别去送死呢，你也没听啊。御八风幸奈在心里默默吐槽。

        有些无法忍受这种沉默，他斟酌着自己的话语，继续说道：“我们能不能谈谈……幸奈。”最后一个词压得很低，他笨拙地站在桌旁，指尖用力按在椅背上，现在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对方才是对的。

        御八风幸奈垂下眼，从容地笑了笑：“好啊，那就一起去吧，顺便好好聊一聊。”

        不知是因为对方默认了自己的称呼，还是因为答应了出行的请求，乙骨看上去微微松了一口气。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行程，他们俩一下子也想不出去哪参拜比较好，最后由御八风幸奈上网检索了一下，拍板决定：“就这个吧，东京大神宫。铃兰御守还挺好看的。”至于灵不灵验，咒术师根本不可能迷信这种东西。

        仙台出身的乙骨忧太自然不知道这个神社是以姻缘出名的，甚至还是日本最初举行神前结婚式的地方——所谓东京最强结缘神社，正是东京大神宫。

        打车之后很快到了目的地，抵达之后，乙骨才发现来这里的基本上都是年轻女孩子和情侣，一下子就变得不自然起来，虽然强撑着一副淡然的模样，但握紧包带的手将他不平静的心绪暴露无遗。

        因为已经十一点多了，人流量非常大，前来参拜的大部分都穿着方便行动的羽绒服，零星夹杂着几位和服佳人。他们自然穿的也是常服，御八风一身米色长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乙骨则是灰蓝加绒夹克衫和黑色高领毛衣，很神奇的不怕冷，可能这就是男高中生的能量吧。

        进门先是去手水舍洗手漱口，然后去殿内排队。在神前垂着铃绪，铃绪之下，那用数根细木条横在开口处，侧面写有“奉纳”字样的便是赛钱箱。空气中弥漫着的凉意被室内的线香冲散，御八风投了一枚5円的硬币进去，摇了摇一旁的铃铛，认真行了礼之后双手合十，闭目祈愿。

        【希望将司和美智子阿姨感情顺利，生活美满。】她首先替自己的继父许了一个符合神社定位的愿望。虽然一直没有回去看望过对方，但是偶尔也会有邮件往来了解近况。在到处做任务的时候，她会多买一份伴手礼寄回去——就当是报平安了。

        然后。

        【大家都能平安无事。】咒术师的死亡率太高，每一个人都抱着觉悟执行任务，不知道哪天就会离开。不奢望天照大神能够保证他们毫发无损，但是她希望他们至少都能好好活下去。

        以及。

        【——】

        她略微垂首，柔顺的发丝从白色的围巾里滑了下来，阖上那松绿色充满生机的眼瞳之后，整个人便显得温柔而又朦胧，是一种莹白如雪的美丽。

        她静立着的身影被身旁的人注视着，黑发的少年紧跟着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只要朋友们都幸福，我就幸福。】

        与其说是祈愿，不如说在说服自己。

        出来之后，他们去找一旁的巫女求御神签，虽然一旁还有更受欢迎的恋爱签和结缘签，但两个人都没有去求的意思。摇了摇六角截面的木桶，御八风辨认了一下手中木棍上的字：“劳烦，第七十三番。”乙骨是第三十番。

        签纸的外壳是折叠起来的书签样式，她接过巫女递来的纸张，展开后从中取出的是[吉]签。

        【久暗渐分明，登江绿水澄。芝书从远降，终得异人成。】

        久布乌云的天空也终于放晴，很畅快吧。幸运似乎会到来。

        水或树木都澄净明朗，也变得没有要担心的事吧。

        因为得到居上位者的推荐，出人头地吧。

        被神佛帮助，得到好结果吧。要有信心是很重要的。

        解签部分，愿望写着[日后就会实现]，结婚和交往则是[一切都很好]。

        御八风对自己的签很满意，直接折好小心收到了斜挎包里。悬在廊顶上的透明风铃随风响起，仿佛神明的祝福。

        抽完签，接过巫女和神官免费发放福饼团子，两个人慢慢走在出去的路上。裹着黄豆粉的糯米团子软糯q弹，豆沙的内馅甜度恰到好处，吃起来一点也不腻。一路上，可以看见木墙上方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绘马，下面则系满了白色和粉色的签纸。

        东京大神宫的御守分为四种，有恋爱成就结缘札、幸福小槌、幸福钥匙守和结缘铃兰守。其中，结缘札祝福人们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小槌祝愿已经交往的情侣，钥匙守则适合有暗恋对象的人，而铃兰守的寓意是“希望对的人快出现。”

        向来喜欢铃兰的御八风幸奈买的是最后一种。摊子旁边的公告板便贴着四种御守各自的寓意，乙骨没有买的打算，但是在等御八风的时候，因为无聊便也仔细看了一眼。

        怕冷的少女把手缩到袖子里，买完了御守之后，要做的事情终于只剩下一件。她在僻静的角落站定，一旁的神社挤满了热闹的人群，这里却寂然无声，仿佛隔了一堵墙一样。她转过身看着乙骨忧太，呼出的雾气将她的神色氤氲得有些模糊：“你想……谈什么？”

        风声吹过，沙沙作响的枝叶旁观着这一切。

        乙骨蓝色的眼睛暗藏着翻滚的情绪，他的声音低低的，但御八风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不是因为里香（所以拒绝你）。”固然，那是乙骨要背负的责任，但他所做的事情从来都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而决定的，这也是被夏油杰说自大的原因。

        “是因为，太过弱小的人，不值得你喜欢。”

        “我确实曾对你抱有异性间的好感。虽然自己也是后知后觉，但这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嘛，其实你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因此对自己魅力产生怀疑的人。”他勉强弯起嘴角，却很明显是一个苦笑。

        前路未知，生死不明，能否对成佛的幼驯染彻底释怀也是不确定的事。看似解咒给了他解脱，实际他的心里却背上了更多的责任与压力。

        ——如果不能给你对等的喜欢，我就不可以享受你对我的好。

        他孔雀蓝的眼眸中明明白白地传递着这个想法。

        “[只有我变得幸福也可以吗？]”

        “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并且得不出答案，甚至想就这样逃避下去。但是……”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和温柔：“……但是，让你等待一件不知道是否有结果的事情是非常卑劣的行为——所以，我觉得当朋友就很好了。请你追寻自己的幸福吧，幸奈。”

        与其说是劝御八风幸奈，不如说他是在斩断自己的路。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以一种极高的要求和道德感约束自己，但是对于他人，他永远是真挚且直率的，把自己热忱的心递到对方手里，也不怕被对方伤害。

        御八风幸奈沉默不语。

        虽然和真希说着不会放弃，但她这几天表现得落落大方。除了称呼换回“乙骨同学”之外，和他的相处与以前只是普通朋友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是那股略微过线的暧昧荡然无存罢了。

        不然的话，温柔的棘也不可能放着不管朋友们的矛盾，安心回家过年。

        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她在任何时候都要当得体且占理的那个人。因此，不会选择什么“朋友都没得做”的方式伤害最在意朋友的乙骨忧太，那样就太过分了。

        越是亲近熟悉，越是知道怎么伤害对方最痛……她做不到这种事。

        ——说到底，决定不喜欢她，根本算不上什么错啊。

        她心里清楚，一味的紧逼乙骨忧太是没有意义的，他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走出来。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沉着脸的少女终于开口：“我知道了。你真的太为别人考虑了吧？好歹自私一点啊……”话是这么说，但会那样做的就不是乙骨忧太了。

        听着她重新亲近起来的抱怨，乙骨的眼中虽还带着苦涩，却也努力牵起了一丝笑意，没有反驳，而是“嗯”了一声。

        要放弃吗？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看了看身边的人，他插着兜，自觉地走在道路的外侧。

        这种纤细的体贴，并不讨厌。

        才不要。

        除了最初的那句话出乎她的意料，其他的内容早就被了解他的御八风预判到了。

        [你不是只想做朋友吗？没问题啊，做朋友就做朋友，我等着你求我的那一天。]

        让对方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主动推翻，才是她会做出的打算。

        从买铃兰御守……不，甚至更早的时候，她就已经放下了麻痹猎物的烟雾弹。

        “你是笨蛋吗？”

        “我是。”不明所以的少年乖乖应答。

        哪怕笨蛋也比[乙骨同学]要好，他在心里想着。

        【第三十签半吉】

        仙鹤立高枝，防他暗箭亏；

        井畔刚刀利，户内更防危。

        解签：

        就算吉利的鹤想停在高高的树枝上，没办法到达般地，虽有强烈的愿望但阻碍很多吧。

        就像在黑暗的夜晚中，要难防范不知从哪飞来的箭般地，困难是能想像得到的吧。

        就算鹤站在泉水中，因为有又硬又锐利的刀子，似乎有危险般地，似乎要发生很多妨碍、阻碍的事吧。

        不单单只是外面的事，家里的危机也是不担心不行。

        愿望：难实现。

        结婚、交往：需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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