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岑州案13

橙黄的暖光在夜色中轻轻摇晃，巡夜的衙役提着灯笼从府衙的回廊穿行而过。

        岑州府府衙小花园的一处昏暗角落里，有两道人影隐于暗处，这二人站立的位置十分巧妙，正好避过了往来巡查的府衙衙役的视线范围。

        “顾大人请放心，胡增寿已被妥善安置在府衙大牢，本官亲自安排人盯着，不会有任何疏失。”孙长维一改白日里知府大人的官威，言语间语气甚是客气，甚至还有点讨好的意味。

        “孙大人办事周全妥帖，这一点在下自不担心，不过胡增寿乃是杀人重犯，在押期间不宜与外人见面，还望大人多加留意。”

        “这是当然，当然……”

        虽然在品级上跟对面的人算是平级，但孙长维在跟顾修衍说话时却毫无底气。

        身为岑州知府，胡家在他的治下出了岔子，而且还倒霉的被嘉元帝盯上了，面对身负皇命而来的顾修衍，他难免气虚理亏，以致言行之间客气到有些讨好，也不等顾修衍开口询问，就将府衙目前的调查结果和盘托出。

        府衙已从胡府胡增寿的院落找到李氏的尸身，也许是怕尸体暴露在外容易腐烂，李氏的尸体居然被绑上石块，藏在了主院防火的大水缸里。

        李氏的尸身虽已经被水泡的发白肿胀，不过颈部的勒痕尚还清晰，经仵作勘验李氏确实是被勒死的。

        胡增寿之前悄悄领回胡府的一个外室也从院子里被拖了出来，经严刑拷打，那外室杨氏已交代了她与胡增寿合谋杀害李氏的前因后果。

        这杨氏原是个寡妇，胡增寿看上她之后她便做了胡增寿的外室。胡增寿的嫡妻李氏因为自己无所出，所以并不阻拦丈夫纳妾，但她给胡增寿纳入胡府的妾室都是清白人家出身的，而且多已为胡增寿生育了子女，胡老夫人虽然因为李氏不育对她颇有微词，但李氏主动为胡增寿纳妾，没影响胡增寿开枝散叶，而且又把胡增寿的内宅打理的井井有条，胡老夫人还是对她比较满意的。

        最重要的是李氏的娘家是岑州有名的商贾，家财颇丰，膝下又只有李氏一女，日后李家的钱财自然都是李氏的，胡增寿为了跟已经取得家主之位的胡增安抗衡，岳家的财势是他不可或缺的助力。

        这胡增寿看上了寡妇杨氏，却知道自己要想正经纳杨氏为妾，妻子李氏是不会同意的，杨氏的身份会让她乃至整个胡家蒙羞。胡老夫人虽然疼爱胡增寿，但她已经不缺孙子女，而且胡增寿与胡增安争夺家族权柄，好名声是很重要的，所以就算李氏同意，胡老夫人多半也不会同意杨氏进门。

        也不知这杨氏用什么方法说通了胡增寿，让他打了主意想趁着胡老夫人过寿高兴说服老夫人让她进门。胡增寿在胡老夫人寿辰前两天将杨氏带回了胡府，并将杨氏安置在了自己的书房，想着李氏这些天都在忙着母亲的寿辰，根本没空理他，定可瞒天过海，结果李氏那天晚间想到多日没见丈夫，就炖了汤送了过去。

        胡增寿因为怕院子里的仆人将自己领女人回家的事捅到李氏那里，特意将书房外伺候的人都支走了。李氏来到书房看到没人，走到书房门口，却听到了胡增寿跟陌生女人调情的声音。

        本来胡增寿不经她同意就带了寡妇杨氏回来，李氏就算是生气，看在胡老夫人寿辰将至的份上，也不会闹将起来，让胡增寿没脸，多半发发脾气，为难一番也就会同意了。

        偏偏那晚在书房外，她不止听到了二人调情，胡增寿情酣耳热之际，竟然跟杨氏说出自己为了掌控住李氏及她背后的李家，在李氏进门几年无所出的情况下，干脆就给李氏下了绝育药，李氏果然在苦盼多年无子后，不仅积极为胡增寿纳妾，而且整个李家为了她的安稳对胡增寿予取予求，要不是半路杀出了胡增安，胡家家主之位铁定就是他胡增寿的囊中之物了。

        李氏在胡家委曲求全多年，连父母为了自己都在胡增安和胡老夫人面前小心翼翼、卑躬屈膝的，结果她一家人的悲苦竟都被那母子二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怎能不让人气恼痛恨。

        想到这些年的心酸苦楚，李氏是一刻也按捺不住，直接就闯进了书房。

        也就是这一时的气愤，让她丢掉了性命，胡增寿是绝对不能让李家脱离他的掌控，甚至是倒戈相向的。慌乱之下，他先是打晕了李氏及其贴身丫鬟，冷静下来后便开始考虑该如何处置这二人。

        他先是叫来服侍他的小厮将李氏的丫鬟拖走先关起来，为了防止日后杨氏拿捏住他的把柄，他决定拉杨氏下水，逼着杨氏用自己的腰带将昏迷的李氏给勒死。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胡增寿去见了母亲胡老夫人，胡老夫人得知此事自是惊怒交加，可事情已成定局，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胡老夫人本想着先将李氏生病的消息放出风声去，待她寿宴过后就说李氏病势过重，不治而亡。那丫鬟留下的正好，就让她出面作证，就算李家人心有疑虑，胡增安就算是为了胡府的声誉也不会让李家人查到什么的。

        只是他们要尽快想个法子，抢在胡增安发现真相之前借胡家的权势拿下李家，决不能谋划多年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杨氏并不知道胡家母子之后的谋划，可大家族的阴私龌龊不外如是，顾修衍仅凭猜测也能琢磨出来几分。

        他让蒋彻去查那胡增寿的把柄，蒋彻倒是还真查出了不少。

        这些年胡增寿为了跟胡增安夺权没少在外面搞事情，可要收集都确实的证据将他治罪，却还需要时间，而且很多苦主畏惧胡家权势，大多不敢出来作证喊冤，因而事情一直没有进展。

        蒋彻正一筹莫展，却没想到却从胡增寿的家事上有了收获。

        胡家近些时日一直在筹备胡老夫人的寿宴，胡增寿妻子李氏作为胡老夫人的正经儿媳妇自然少不了忙前忙后，挑起大梁，她的娘家父母心疼女儿少不了派人过来帮忙。

        可这两日在胡家帮工的李家仆役却一直没见到自家姑奶奶的面，虽然胡家人说李氏病了，可就算是病了，也不用把院子里的人都换了吧？姑奶奶病了，不正需要熟悉贴心的下人伺候么，胡老夫人硬插进来一脚算是怎么回事？

        李家的下人心有疑虑，难免就会说些闲话，蒋彻派去盯着胡家的人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李家夫妻也从自家仆人口中得了女儿病倒的消息，急急忙忙到胡家探视，却被胡家婉拒了，在会客的花厅喝了一肚子的茶也没能见到女儿，自是又是疑惑又是忧虑。

        作为儿媳妇，婆婆大寿却称病不出本就是大忌，李氏要不是真的病的起不来床了是绝不会这样做的，百善孝为先，这次胡老夫人寿宴过后岑州城里肯定会传李氏的流言，她的名声怕是要一落千丈。

        可李氏病重，胡家为什么拒绝李家夫妻探视女儿？而且胡老夫人做寿，李氏要是真的病势汹汹，她要一旦在寿宴前或是举办寿宴时在胡家有个三长两短，不仅传出去胡家颜面无存，就是胡老夫人自己也会觉得晦气吧，一般这样的情况胡家应该是让李氏的娘家把她接回去才对，可他们的做法却是截然相反的。

        蒋彻觉得事有些蹊跷，于是向顾修衍汇报了此事。顾修衍与他的想法相同，以胡家一贯的做事风格，必是想要隐瞒什么才会如此行事，而且事情的线索应该就在被胡老夫人封禁的李氏的院子里。

        蒋彻马上带人潜入胡家，胡老夫人寿辰将至，胡家的下人们日夜赶工忙碌布置，只要花上点心思很容易就能混进去。李氏院落里胡老夫人派来的婆子仆役能防得住胡家和李家的仆从，却根本防不住这些按察卫，蒋彻他们很快就在院子里辟火的吉祥缸中发现了蹊跷。

        李氏的父母被胡家拒绝，不让探望他们生病的女儿，正在家中忧心忡忡的想办法呢，却得到别人传来的消息说自己女儿已经遇害了，下手的就是胡家人。原本他们还半信半疑，可看到来人亮出官府的腰牌，再联想到他们在胡府时接待他们的胡增寿的态度，立时就明白了。二老顿时悲痛欲绝，可怜他们这把年纪膝下值得了这一个女儿，如今女儿没了，让他二老如何过活！

        女儿没了事情已经发生是再无挽回，可害了她的凶手自是不能放过。来告诉他们消息的人说的对，这事胡家人定是脱不了干系，尤其是李氏的丈夫胡增寿和婆母胡老夫人。

        李家夫妻就这一个女儿，如今女儿被胡家人害死，他们已然了无牵挂，也再无畏惧，直接到岑州府出首状告胡增寿。

        这岑州知府孙长维接到状子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在这个时间点去触胡家的霉头，按察使司的顾点检却踩着点找上了门来。孙长维当了这么些年官，他也不傻，事情都到这个局面了，他还能看不出来这事是谁主导的么？那胡家就自认倒霉吧，谁让他们被按察使司给盯上了，他是帮不了他们了，现在他能把自己给保住就算不错了。

        胡增寿这次栽在大牢里就别想在出去了，以胡增安的能力很快就会觉察出异样，顾修衍觉得自己在岑州的事怕是也瞒不住胡家多久，还是要加快行动的步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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