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少年难解心中情

许是当天茅茅真的累坏了，回到家简单用清水洗了一下脸，便躺了下来，曦曦的话让她心情改变了不少，可是心中的一团团疑问却还是像一只浑身尖锐的刺猬，一个个利刺刺痛着她全身，她只觉得心口疼痛难忍，有时呼吸都觉得恶心，辗转反侧睡不着。

        “妈妈，你爱爸爸吗？”茅茅突然开口问。

        “爱，当然爱，不爱我怎么会嫁给她，怎么会生下你这么可爱懂事的女儿。”方菡躺在一边，一脸温柔的看向茅茅。

        茅茅看了眼妈妈，有些动容，试探性的问：

        “可是他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你不恨他吗？”

        “不恨，但是我会怪他，有时候恨不得他出现在我面前用尽全力打他一顿，把他打的鼻青脸肿，可是，我更爱他，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我，更不会有你，而且，我相信他，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喜欢一个人是不会那么容易放下的，这个你以后长大就明白了……”方菡把身子转了过来，不敢继续看茅茅，怕她看到妈妈强忍着眼泪。

        “妈妈，人一定要结婚吗？为什么有人明明过的不幸福还要结婚，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茅茅心中有太多的疑团，她恨不得一口气都问出来，恨不得妈妈都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能让她安然入睡的答案。

        “当然不是人人都必须结婚啊，其实妈妈那个时候啊也不想结婚，悄悄告诉你哦～那个时候有个男生长得比你爸爸帅多了，家境工作也好，也很殷勤，隔三差五就给你外婆外公买一大堆东西送到家里，可是啊你老妈就是不喜欢她，一想到要和他在一起生儿育女就觉得婚姻充满了不幸，直到后来遇到了你爸爸，你爸爸他……你等着，妈妈给你看样东西。”说着说着，方菡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起身坐了起来，鞋也没穿，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慢慢打开了柜子上面的一个夹层，从夹层里小心翼翼拿出来了一个套着透明防尘罩的旧旧的小木箱，木箱上还贴着一个快要看不清颜色的结婚时用的红“喜”字，木箱的盖子上印着红绿黄三种颜色搭配的两只鸳鸯戏水，鸳鸯两旁有几枝垂下来的柳枝，柳枝上的柳叶并不茂密，有的只是浅浅印了一个绿色的圆点，想必是想表达这正恰似人世间一些春天的爱意正如这柳叶般刚刚发了嫩芽儿。

        只见方菡小心翼翼掰了一下开关“咔哒”一声清脆的声音，箱盖儿便弹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将手伸进去，拿出了厚厚的两摞信，在暖色灯光的照射下那原本沉寂了多年的信纸更渡上了一层雾蒙蒙的黄。

        “妈妈，这是爸爸写给你的情书吗？”茅茅一下子来了兴趣，睡意全无，一脸想听八卦的模样。

        “情书？你这小脑瓜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吖？啊？小茅同志，你现在的小脑瓜思维很危险喔～其实这是妈妈当年读大学时，你爸爸写给我的信，我每一封都留着，我的他也都留着，我们约好等老了退休之后，一起拿出来再重新读一读，就当是保留了一段美好的回忆让这份美好一直延续下去。”方菡边说边脑海里一点点闪过那些年两个人在一起的美好画面，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不断闪过脉脉温柔。

        “信？我不信，一定是情书，我要看哈哈哈！”说着茅茅便身子麻利一转，坐到了妈妈身边，小手“嗖”地从妈妈手里夺过了一封信。

        “诶！你这孩子！轻点轻点，别弄坏了，这信你妈妈我宝贝着呢，看吧看吧，读来听听，其实我也忘记他都写了什么了……”方菡没有怪罪茅茅从天而降的小手，反倒是叮嘱她别把信弄坏，这是她这几年无数次夜里抹泪的唯一念想了。

        “好，就让我来看看，爸爸是怎么把你骗到手的哈哈哈哈……”说完，茅茅低下头小心翼翼拆开了信封，她不敢大意，因为她知道这是妈妈最宝贵的东西。这封信一共有三页，有的笔迹似乎是海边天气多潮湿，已经有些不再清晰晕染开，好在没晕太多，都能认得出写的是什么，茅茅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读起信来：

        “菡，你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我常怀疑，这月是虚无的，是被诗文凝练的。这月，是活在人们心里的，荒芜萋萋的月背，夜里却是漫山遍野的花儿争相开放，那是千千万万个寂静的夜里被痴迷的信徒们声声相诵，也许信徒们都爱花，可我爱那遥远荒芜的月背，因为我总是试图将我的思绪向它靠近，试图用我的真心感化它，让这月亮在折射光茫的时候最好帮我折射出几分你的影子，这样，我便心满意足了……”这是第一页的内容，茅茅读的晕头转向，这一会儿月，一会儿花，爸爸到底在说什么？是他那边的风景好看吗？她疑惑，不过她也没管那么多，打算继续读下一页。方菡坐在一边，顺着左右两边窗帘中间的夹缝看着外面若隐若现的月光，她好想伸手抓住光，可她知道，她就是抓的再用力，那月光还是会溜走。

        “菡，见字如面，近来诸事繁杂，实在无趣，月下独酌，沉思良久，有感而发几句，现写给你看看。

        你快看啊这遍地景色，旖旎如昨，

        有话自当诉与旁人说，

        有诗自然要为他人作，

        只是你美丽的在沉默，已然无我。

        就算折柳见的太多，

        我也总是觉得缺了些什么，

        该是你忘记了回头望望我，

        我才会如此这般落寞。

        就算睡莲已经错过，

        可那皓洁的花瓣未曾凋落，

        想来你突然的思绪想起我，

        我才会对着月儿诉说。

        桃花灼灼不必填色，

        春风指尖拂过如你般软糯，

        该是那纤纤玉手触了触我，

        我才会这般难以逃脱。

        蒹葭苍苍不必掠过，

        白露掌心绕过如我般似火，

        想来是杯杯美酒醉了醉我，

        相思才这般难以消磨。

        纵是那西厢读了再多，难抵蹉跎，

        翻来覆去不过那几折，

        若是演员能唱唱你我，

        也算了却我一梦南柯，梦醒花落。

        ——安好，勿念。

        “好了，后面那页不用读了。”方菡突然开口说道。

        “嗯？为什么？妈妈，我觉得爸爸说的话我都有些听不懂。”茅茅满脑子的问号。

        “那你还是看看后面那页吧，那页你看的懂，我没记错的话，那页就三个字。”看方菡的样子应该是靠记忆想起来了这封信的内容，于是看到茅茅一脸不解索性让她看看也没什么。茅茅听到妈妈说自己看的懂，赶紧翻到最后一页纸，打开低头一看她愣了一秒，然后小脸蛋突然泛起了红晕，最后那页纸，满纸难篇竟是写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我爱你”三个字，茅茅脸更红了，她可读不来一页的我爱你，于是默默将纸叠好，塞回了信封，方菡看着女儿年少害羞可爱的模样似乎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模样微微笑了笑，竟忘了自己是刚才听信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的人。

        “妈妈，对什么样的人才能说我爱你？”茅茅收好了信，慢慢放回了妈妈手里，虽然他并没有太读懂爸爸都在写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这封信一定藏满了爱与思念。

        “想陪伴一生的人。”方菡坚定的答。

        “陪伴一生的人一定是夫妻吗？”

        “当然不是啰，还有我们的家人、好朋友，总之很多很多……”

        “没了吗？有没有一种超越好朋友的陪伴呢？就是很需要这个人在自己身边，时刻离不开她。”

        “傻孩子，这世间哪有一刻不分离的人，大多数的关系不过聚少离多罢了，你若真是在乎她，自然不会在意这一时的分离。不过妈妈没太懂什么是超越好朋友的陪伴？闺蜜吗？那自然是有的。”

        “为什么？为什么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一辈子，每天都在一起不好吗？为什么要分开？我若是哪天和我喜欢的人分开，我一定非常难过。”

        “等等！你今天怎么回事？妈妈怎么觉得你今天像话中有话呢？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问妈妈呀？想问就问吧，告诉你喔，过了今天我可就不回答了，今天看在你读信有功的份上，你老妈一一为你解答。”

        茅茅听了妈妈的话，张口就想问，但是如鲠在喉硬憋了回去，脑子灵机一动，想到了前天从一堆大人们口中听来的“风流新闻”，便问道：

        “妈妈是这样，我今天听有人说张奶奶的儿子王叔叔和城里来另一个叔叔两个人在一起了，还抱抱牵小手，我们今天好多小伙伴模仿呢，你说男孩子怎么可以和男孩子在一起呢？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方菡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一脸紧张，用手比了个“嘘”的手势。

        “不孩子可不许乱说这些哦～”方菡又补充道。

        “为什么？男孩子不可以在一起吗？”茅茅锲而不舍，心里憋着一股子劲，今天非要试探一下妈妈的想法。

        “哎……这个事，你太小，有些事你不懂，感情这个东西有时候很复杂，说实话妈妈尊重每一种感情的选择，但是人言可畏啊，想必你既然听说了这件事，也该知道这件事背后周围的人说的多难听了，哎……也是苦了你张奶奶，一把年纪还要听这些话。”方菡叹了叹气，摇了摇头。

        “嗯……我是听了一些不好的话，她们说王叔叔有精神病，是变态，让我们小孩子离他远点，可是妈妈我觉得他不是，王叔叔对我可好了，我记得那时候他还常来咱们家帮忙挑水，还会背着我转圈圈玩，教我折纸飞机，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变态呢？我不信。”茅茅一想起那些难听的话就忍不住为王叔叔抱不平，撅了撅嘴。

        “宝贝你说的对，王叔叔当然不是坏人，妈妈这些年很感谢他，真的帮了不少忙，可是啊，这样的一个人你说怎么就喜欢……哎……不说了不说了……只能静观其变吧，感情的事外人不好插手的……”方菡想说什么却总觉得话到嘴边被缠住了舌头，女儿突然提到了这个话题实在让她没有准备。

        “那妈妈他继续和那位叔叔在一起，你会祝福吗？”茅茅试探性的问。

        “嗯……也许吧……或许他们真的更合适的话……这世间也没什么不可能的……这……嗯……应该……祝福吧……”方菡回答的如此忧郁、如此不敢肯定。

        “那妈妈，假如是两个阿姨在一起呢？”茅茅继续追问。

        “两个阿姨？这……诶？你今天怎么净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睡觉睡觉，马上期末考试了，考不好零花钱就没收啰～”方菡实在犹豫，试图转移话题，可是她忘了她女儿最聪明就是随了父母的小脑瓜儿，比谁反应都快。

        “不嘛不嘛，你快回答我，两个阿姨呢？”茅茅贴过去，像小猫一样两只胳膊搂住了妈妈的右胳膊，把小脑瓜埋进妈妈的怀里，蹭来蹭去。

        “好好好，真是服了你，祝福祝福，你妈妈我谁都祝福，全天下祝福，皆大欢喜，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满意了吧？”方菡被磨的实在没办法，索性随口给了个答案，赶快过去这个话题。

        茅茅把脸埋在妈妈的怀里，偷偷满意的笑了笑，抬起头来，看了看妈妈说：“这可是你说的，大人要说话算数喔～”

        “好好好，算数算数，谁反悔谁小狗，可以了吧？小茅同学？”方菡翻了个白眼，她的宝贝女儿什么时候能改了这刨根问底的习惯，这样执拗的性子不知以后让她吃多少亏。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女儿多年的之后反而因为这份执拗成就了自己，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现如今她随口一句小小的承诺，让女儿心里那颗不敢播种的种子一夜之间被泥土埋没，像一颗濒临绝境的生命饮了一口温水转瞬之间便新生复活。

        也是这一晚，小小的茅昕放下了负担，不再反复质问自己，因为她似乎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爱从来没有是非对错，少年的爱永远那么纯粹鲜活，不必为了生活背上爱的秤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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