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伙伴X故事X渴望

克蕾雅正站在院子里等不知还在房间里忙什么的酷拉皮卡。他们赶着出门，向来挺利索的酷拉皮卡却异常的磨蹭，在房间里墨迹了半天也不见出来。

        “小酷，快一点快一点，天黑了，我们要迟到了。”克蕾雅催促道。

        酷拉皮卡见实在是拖延不下去了，只得慢吞吞地挪步了出来，又在门槛上驻足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快步走向等着他的克蕾雅。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每个季节的农忙之后，窟卢塔族人都会聚集在一起，唱歌跳舞，分享喜乐，感恩这一个季节的顺遂平安，以及祈祷下一个季节仍会被上天赐予奇迹。今年的春种已过去了好几天，原本安排好的庆祝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在大家休养了几天后，族长达罗便通知村民们将在今晚举行庆祝仪式。

        克蕾雅和酷拉皮卡到时，大家已经都在了。梅琳达看到了他们，迎了上来。她伤得比较重，此时正拄着拐杖。看到克蕾雅的眼神，笑道：“维斯波娜在家里休息，她如今的身子经不起一点的折腾。”又见躲在克蕾雅身后的酷拉皮卡，忍不住笑出声来：“酷拉皮卡，以前就爱躲在我的身后，现在还是这么害羞呐？哈哈哈，快去玩吧，看，派罗他们在那边呢。”

        酷拉皮卡不好意思地从克蕾雅身后探出身子来，又顺着梅琳达指着的方向看去，派罗和萨伦他们果然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夜幕遮住了他们的表情，可是酷拉皮卡知道他们在看他，他们也的确是在等他，就和往常一样。酷拉皮卡拉着克蕾雅衣袖的手不觉的收紧。他抬起头看向梅琳达和蔼的脸庞，梅琳达的眼里和往常一样充满了善意与鼓励。酷拉皮卡抿了抿嘴，梅琳达奶奶一直都是这样悉心的照顾着他，挤出一个微笑，他打算和往常一样走过去。松手抬步时，鬼使神差地，他扭过身子，抬头。

        克蕾雅一直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淡淡的，并无甚悲喜，眼里却流淌着一丝轻浅的柔软。酷拉皮卡突然鼻头一酸，他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涌上来的湿意，抬起双手握住克蕾雅的手，然后冲梅琳达真心笑道：“谢谢梅琳达奶奶，但是我想和克蕾雅待在一块。”

        梅琳达虽然有点疑惑酷拉皮卡怎么不去和伙伴们玩，但也不纠结，只笑着说了一句：“克蕾雅，酷拉皮卡这孩子真是爱黏着你呢。”

        不同于以前的警惕与退避三舍，村民们热情地给克蕾雅拿来食物，好奇地来找她聊天，还邀请她一起跳舞。克蕾雅知道，窟卢塔族人是正式且真切地接纳了她。

        火光照亮着族人们兴奋喜悦的脸庞，劫后重生，总会让人倍加珍惜现下所拥有的一切，窟卢塔族本就是擅长歌舞的民族，此时大伙们正围在一块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两旁的地上都铺了白布，白布上放满了水果食物和鲜花。克蕾雅坐在稍远处的石块上，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一群她的……同族后代们。

        千年的岁月早已磨灭了她对于万事万物的一切情感，她的时间是永恒停滞的，她身边的人却是永恒跳动的。所以她一直在这世间不断徘徊，然后找到一个人、寻到一个地方，度过一段时光，不然，她又如何消耗这永无止尽的、干枯荒芜的生命呢。在得知火红眼真相的刹那间，她心里真的有过一丝欣喜，这血脉中的细微联结，或许，她虚无的脚步能就此停歇，在此找到归属。然而几日过后，她便发现这种感觉已荡然无存。原来，她冰冷的血液早已不会流淌。

        “克蕾雅，我给你唱首歌吧！”背靠着她的酷拉皮卡突然出声道。

        但是，起码此时的心情是真实的，她不断地在找寻鲜活的生命来填补她的孤寂。尽管，一旦离开便会被她抛诸脑后。她的思绪向来只会放在眼前的事物上，她也只需遵循眼下的情绪即可。想到这，克蕾雅知道，她要做的就是当一个合格的窟卢塔族人。

        “嗯。”

        听到克蕾雅的回应，酷拉皮卡轻声哼唱了起来。“晨光熹微，山坡上鲜花林立，暮色晚来，晚星下夜风吟唱，美丽的窟卢塔族，火红之眼，焰过如雪，啦啦啦啦……”

        孩童稚嫩澄净的声音在耳边徘徊，远处鼓乐声声，这是生命的气息。

        不一会，酷拉皮卡的歌声突然停了下来，派罗和萨伦一伙人走了过来。他们站在酷拉皮卡面前，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克蕾雅也转过身来，看到这状况，便起身站了起来，笑道：“我去那边拿点吃的。”又轻轻捏了捏酷拉皮卡偷偷揪住她衣服的手，径自离开。

        酷拉皮卡不安地站在原地，派罗他们和他对立而站，以前他和他们之间就是这样的敌对姿势。他，一直都被讨厌排挤着。

        派罗和萨伦却并没不是酷拉皮卡以为的那样又是来欺负他。萨伦一直在轻轻地推着派罗，派罗被推的身子向前拱起，双脚却立定不动，又坚强地把身子拱了回来，两人不断地推揉着，一旁地塔丽艾尔看不下去，皱着眉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对酷拉皮卡说道：“酷拉皮卡，派罗和萨伦是来和你道谢的，如果不是你，那天晚上，他们两个，还有梅琳达奶奶，可能就被坏人杀死了。还有我们，我们是想来和你和解，做好朋友的。”

        酷拉皮卡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到已经有人把话说出来了，萨伦也不再扭捏，上前一步，大声说道：“酷拉皮卡，我萨伦是个男子汉，也最喜欢男子汉了，那天晚上的你很勇敢，是我们窟卢塔族的勇士！而且，我知道的！”顿了一下，萨伦粗粗喘了喘气，闭上眼大声喊了出来：“我知道的，沃夫雷特大叔的事不关你的事，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婴儿，妈妈也一直这样说。可是爸爸就是因为那件事死掉的，所以我……而且，酷拉皮卡你老是哭哭啼啼的，我最讨厌爱哭鼻子的男孩子了，所以我才讨厌你的！”

        酷拉皮卡慢慢闭上了因吃惊而大张的嘴，心里觉得有东西在划拉般的痛，眼里没忍住蓄满了泪意。是了，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的，虽然梅琳达奶奶一直禁止别人在他面前说这些。可是他知道，村民们怪着自己的父亲。大人们虽没有对自己说过责怪的话，可有一些人，对他和对其他的孩子是不一样的，他能感受的出来。而像萨伦、派罗这样的孩子，却无法掩盖和忍耐对自己的厌恶和憎恨。在这里，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也没有伙伴。

        “我也是”，派罗低低的声音响起，透过模糊的泪光，酷拉皮卡望了过去，“妈妈在那场战斗中牺牲了，她那时才刚生下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说到这，派罗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其他人也都难过的低下了头。此时站在这里的孩子，他们都有亲人在五年前死去，所以他们也是最孤立欺负酷拉皮卡的一群人。

        派罗努力止住眼泪，颤着声继续说道：“你和我住在一起，可是，奶奶却总是最关心你，有好吃的总是第一个想到你，会为了做你最爱吃的碗豌豆浓汤，哄你睡觉，也最爱抱着你。还有爸爸，也总是关心你。”想起了以往，派罗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落得更凶了，不断地抽抽嗒嗒的，“还有，还有克蕾雅，她醒来时明明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可是她还是最喜欢你，根本不理我，呜呜呜呜呜……”

        酷拉皮卡跟着哭了一通，然后红着眼睛走了派罗，看着这个只比他小半岁的小伙伴，哭笑着说：“梅琳达奶奶明明最喜欢的是派罗你，因为梅琳达奶奶是派罗的奶奶，梅琳达奶奶最知道派罗最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穿什么了。达罗大叔是派罗的爸爸，会在派罗写错字的时候骂派罗。酷拉皮卡最羡慕派罗有奶奶和爸爸。酷拉皮卡没有奶奶和爸爸，也没有派罗。派罗讨厌酷拉皮卡，这是酷拉皮卡最最伤心的事。”

        两人抱头痛哭，哭声差点盖过了不远处的歌舞声。过了一会，酷拉皮卡退开一步，擦着泪，瓮声瓮气地说道：“还有克蕾雅，是因为我老是缠着她，才理我的。”然后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不顾脸上眼泪鼻涕交替，笑道：“克蕾雅很好相处的，有好多连梅琳达奶奶都不知道的故事，连书里都没有的，我带你们去找她，快，萨伦、塔丽艾尔，还有大家，我们一起去吧！”说完抓起派罗的手就跑。萨伦和塔丽艾尔相互看了看，也兴奋地跟了上去。

        克蕾雅看着突然围了上来的、眼睛红红、鼻头红红的、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的一群小萝卜头，莫名地眨眨眼。酷拉皮卡忙举起手：“克蕾雅，大家想听你讲故事。”

        克蕾雅笑了笑：“你们想听什么故事呢？”

        酷拉皮卡挥挥手，示意大家围成一圈坐下，然后又拉着克蕾雅坐在中间，小声地说道：“大家都想听外面的故事。”

        眼前的萝卜头们虽然长相各不相同，然此时眼里的光泽却是出奇的一致，那是压在巨岩下的种子，那是埋在冰山下的火种，一旦给了它们冒头的机会，又到底会带来什么变化？

        “那好吧”，克蕾雅也故意放低了声音，“那就从窟卢塔族里没有的食物说起吧……”

        “……还有只有在蟆虎山的悬崖上才有的葡萄蜘蛛蛋啊，醇香浓厚，水煮过后入口即化，还会留下浓浓的香味……”

        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克蕾雅，蟆虎山是在哪里，比我们村里的小山坡还要漂亮吗？”塔丽艾尔放下啃了一口突然觉得索然无味的馅饼问道。

        “和小山坡完完全全不一样哦。呐，我们再说说窟卢塔族里没有的动物吧，就比如说刚才提到的蟆虎山的葡萄蜘蛛，它们比你们家里养的小鸡还要大，只在最陡峭的悬崖间结网。还有多拉乐岛上生活有两个脑袋的马，对，是马，四个蹄子的脸长长的，不是不是，萨伦你家养着的那是牛，不是马。还有失美乐湿地的人面猿……”

        “我知道我知道人面猿，我在课堂上的绘本里看到过，长得和住在小山坡上的小树林里的小猴子们一样可爱！”又一个小朋友兴奋得意地说道。

        然而克蕾雅无情地否定了他：“村里的绘本上的人面猿是百年前的模样了，经过不断的进化，迁移至失美乐湿地的人面猿已经变得和人类很像，而且还能变成人类的样子呢！”

        “哦~”

        一双双星星眼比天上的繁星还要璀璨。

        其中属萨伦最为兴奋，他平常最爱看的就是冒险家的故事，虽然这些书籍在村里很少，却越发引起他的强烈好奇，听到克蕾雅口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动物时，心热难耐，脱口而出：“等长大了我一定要亲自去看看这些，是不是和你讲的一样！”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克蕾雅但笑不语。

        没人发现，远处的梅琳达担忧地望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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