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宴（一）

艾莉诺被人牵着前行，她不知道女仆将自己带到何处，只知道自己在一个城堡的内部穿梭。

        那个钟塔内部有这么大吗？

        走了约十分钟，女仆轻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停下。

        艾莉诺听到威廉男爵的声音，男爵一反刚才的傲慢，语气显得恭敬谦逊：“公爵大人，我有一份礼物要献给您。”

        一道青年的声音响起：“不要自作主张，威廉男爵。”

        艾莉诺以为公爵一定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却没想到那道声音意外的年轻，而且越听越有些耳熟。

        威廉男爵走到艾莉诺身边，他掀开了艾莉诺头顶的帽子，然后对着黑暗深深鞠了一躬：“一位美人。”

        艾莉诺抬起眼，她正站在舞池上方的一个巨大房间里，房间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她只能看见一张长长的餐桌。

        餐桌两侧坐着一男一女，两人隐隐以坐在上位的男人为尊，他们的模样在昏黄的灯光下并不清晰，上位者更是隐藏在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餐桌上有几束娇艳欲滴的红蔷薇，白色的桌布上放着几套精致的餐具，每个人的面前摆着一个古朴的黄金杯子。

        “艾莉诺？！”

        坐在左侧的人失声，他站起来的动作太大甚至打翻了面前的黄金杯，红色的液体洒了出来打湿了白色的桌布。

        威廉男爵顿时笑了起来，他的脸上显出一丝洋洋自得。

        “没错，爱德华阁下，这是一个和公爵夫人长得极为相似的人类。”

        爱德华？艾莉诺心中一突，刚刚那熟悉的声音好像……

        “我知道公爵大人在夫人死后悲痛欲绝，”威廉男爵又露出悲伤的表情，用手抚摸艾莉诺的脸旁，“虽然比不上夫人，但我只希望这个礼物能慰藉大人一二。”

        话音未落，整个房间陷入一片寂静，接着一丝凌冽的杀意从黑暗深处传来，像一把利剑直指威廉男爵。

        威廉男爵的手顿时僵硬了，一个红色卷发的青年从暗处走出，他穿着一身黑色礼服，礼服上用金线绣着华丽的纹饰，青年的脸色有些难看：“在公爵面前请注意你的言行，威廉男爵。”

        爱德华……竟然真的是爱德华。艾莉诺几乎昏倒过去。他为什么会在这种这种地方？

        接着她看着爱德华在她面前站定，他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眼神有些闪烁。

        “爱德华，你在做什么？”艾莉诺苦笑，“你别告诉我你在这里排演戏剧。”

        “大胆！”威廉男爵呵斥道，“你的礼仪呢？你怎么敢这么对一位伯爵说话！”

        “闭嘴！”爱德华厉声。

        艾莉诺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红光一闪，威廉男爵就像被掐住了脖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威廉男爵吓了一跳，他不知道爱德华为什么对他如此不留情面。

        这个人类是他从世界各地好不容易找到，和前公爵夫人有九分相似，他甚至找到了最好的整形医生，将这个女人脸上的细节修整以看起来和前公爵夫人几乎一模一样。

        他对这个礼物十分有信心，因此就算受到了爱德华的呵斥，他还是不甘心，他向隐藏在黑暗里的那个上位者谄笑：“公爵大人，这是我献给您的……”

        爱德华侧头望着威廉男爵，眼神冷漠而严酷。

        艾莉诺从来没有见过爱德华这样的眼神，在她的印象中，他只是一个有些奇怪的、富有的小学弟，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多情。

        她从来没想过爱德华会是一个血族！

        黑暗里传来了一道嘶哑的男声：“滚。”

        黑暗中的那位公爵带给威廉男爵强烈的恐惧，他吓得连手帕掉在地上都不敢捡，在爱德华冰冷的目光中离去了。

        “他们是谁？”

        艾莉诺低声道，她只能看清暗处其他三人的轮廓，而坐在上位的那位公爵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爱德华往前走了一步，他挡住了艾莉诺的视线，他勉强地扬起平时散漫的笑容：“一些……朋友。”

        暗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嗤笑。

        “我送你回去吧，艾莉诺。”爱德华避开眼神。

        “等等。”

        突然黑暗中坐在上位的那位公爵站起来，他披着长长的黑色披风，披风上用金色的线绣着和爱德华衣服上相似的纹饰，只是看起来更加繁复，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庞，艾莉诺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

        爱德华突然异常紧张，他的手指微微抓紧，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公爵从餐桌上拾起一朵红蔷薇，在一瞬间，他就像飘到艾莉诺面前一般，将那朵蔷薇花递给她。

        艾莉诺谨慎地看着他，发现公爵在兜帽下竟然还带了一个舞会面具，好像生怕被人看见他的样子，她只能看见一双宛如有岩浆在其中流动般的血红眼睛。

        艾莉诺紧张：“你想做什么？”

        “美丽的小姐，”公爵的声音嘶哑，“也许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

        话音刚落，楼下舞池里相拥的人自觉退让开来，将整个舞池留给他们尊贵的公爵。

        大厅的角落响起美妙的钢琴声，那琴声如此美妙，就算是艾莉诺不懂音乐，也能感到到这琴声宛如有魔力一般直抵人心，她循声望去，看到楼下钢琴前坐了一个长发男人。

        男人穿着长长的燕尾服，他优雅地抬手，那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流淌音乐，宛如子夜在月光下盛放的白玫瑰。

        艾莉诺却掩盖不了惊诧的眼神。

        那正是每天傍晚在喷泉旁弹着不知名的歌曲的流浪歌手，此时的他看起来和平时落魄的样子判若两人，察觉到艾莉诺的视线，男人回过头，朝她笑了笑。

        难道他也是血族？艾莉诺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小镇里究竟隐藏着多少怪物？

        “我的女孩，”公爵俯下身，将那朵红蔷薇别在她的礼服上，“你不该看别的男人，我会吃醋。”

        “虽然这份怒火不会倾泻在你身上，但总会有人为此受伤。”

        公爵嘶哑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温柔，艾莉诺却觉得身上发冷。

        她转过头不看那个神秘公爵，冷声道：“别叫我女孩，我已经结婚了。”

        公爵轻笑一声，他温柔地牵起她的左手，低下头亲吻了那枚象征誓约的红宝石戒指，用嘶哑的声音向艾莉诺道歉。

        “抱歉，也许我该称你为夫人。”

        艾莉诺听到下面的人群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令人敬畏的公爵对一个人类女人降尊纡贵，在场的血族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公爵一展自己黑袍，替艾莉诺挡住了窥视，然后揽住她的腰从二楼一跃而下，艾莉诺忍不住惊呼一声，公爵轻笑了一声，听到笑声，艾莉诺心中不悦，绷着脸色，硬是忍住了尖叫。

        公爵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面具戴在艾莉诺脸上，然后牵着她的手，站到舞池中央。

        “欢迎我们今晚的意外惊喜，蔷薇夫人。”

        周围的血族隐藏在黑暗中，他们不怀好意地窥视着公爵怀里的人类女人。仿佛被饥饿的猛兽注视着的猎物，艾莉诺身体微微颤抖。

        公爵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然后带着她的身体在舞池中转动起来。

        艾莉诺只好硬着头皮顺着他的舞步踏步、旋转、一圈又一圈，装饰着羽毛的裙摆微微扬起，让艾莉诺看上去像一只随时都会凌空而起的黑鸟。

        艾莉诺十分紧张，她对舞蹈并不擅长，唯一会跳的舞是莫里斯在毕业舞会时教给她的最简单的交际舞。

        还好这位公爵似乎也也不擅长这方面，跳来跳去也就那几个最简单的动作，艾莉诺暗暗松了口气。

        艾莉诺努力忽视舞池旁吸血鬼们虎视眈眈的眼神，舞曲已经接近结尾时，她稍微放下心来，结果公爵突然加快了舞步，猝不及防之下艾莉诺紧张地乱了动作，不小心踩到了公爵的鞋子，一时失去平衡，慌乱之下她抓住了公爵的手，看上去好像不舍得对方离开一般。

        艾莉诺摸到公爵手指处有一个硬物，在无名指上，似乎是一枚婚戒。

        吸血鬼也会结婚吗？艾莉诺狐疑地想。他们也会邀请牧师来主持婚礼，然后在上帝面前宣誓吗？

        “夫人，如果不想离开的话也可以留下来陪着我。”

        公爵将艾莉诺拉进怀里，手指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摩挲，嘴角噙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艾莉诺闻言，赶紧松开他。

        公爵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十分遗憾。

        舞曲完了，公爵拥着艾莉诺回到二楼。艾莉诺一眼就看见爱德华站在楼梯处，公爵将她送到爱德华手中，对他点点头。

        “送我们的蔷薇夫人回到她该回去的地方。”

        等公爵的背影消失，艾莉诺稍微放松下来一点，她转头看向神情不安的爱德华。

        “你不该对我说些什么吗？”

        爱德华没有回答，他近乎有些可怜地哀求艾莉诺。

        “我送你离开吧，艾莉诺，这里很危险。”

        -

        舞池上方的昏暗的房间里，坐在餐桌右侧的女人站起身，她有一头海藻般的黑色卷发，一身裁剪得当的贴身小黑裙显得优雅又神秘。

        女人将爱德华碰到的金杯扶起，垂眸道：“说是家庭聚会，结果一个宁愿在下面弹琴，另一个在宴会半途跟着女人跑了。”

        暗处的公爵没有答话，他脱下来白手套，手腕内侧显出一个清晰的大写的“e”。在他的左手上还带着一枚红宝石戒指，公爵沉吟着，微微转动自己手上的戒指，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女人走到玻璃处，她看见爱德华带着艾莉诺匆匆离去的背影，幽幽道：“家族里好像只有我还没见过她。”

        “你害怕我对她下手？”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

        “玛格丽特，”公爵警告道，“不要觊觎我的东西。”

        玛格丽特眯起眼，沉默了一会儿，她妥协般地移开视线，有些散漫地回答：“当然，[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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