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孤零零一根黑苗苗，冲破了厚厚的雪层，在一片洁白中探出个脑袋。

        昨日，黎仲天种药草的时候还留心观察过，种黍子的试验田里空荡荡的，压根就没萌芽的迹象。

        一夜之间，就有幼苗冲破积雪探出头来，这是怎样恐怖的生命力？

        黎仲天半蹲下去，凑近了瞧那刚露头的的黑苗苗。

        整个植株呈现出一种剔透的黑，是黄黍的幼苗没错，可这株植物身上看不到一丝带颜色的气息，没有黑色的气雾，也没有其他颜色的。

        这种情况，在别的植物身上还没见过。

        黎仲天忙去查看另外五组呈“品”字型种下的黍子。

        他知道那五组的大概位置，可那块区域的地面上，只有皑皑白雪覆盖，并没看到有任何植物露头的迹象。

        黎仲天心一沉。

        16粒种子，只有一颗发芽的？

        “种田叔叔，我还没见过这么黑的苗呢，看着好像是……我想不起来了，但是这颜色好奇怪。”

        小饱眼巴巴地蹲在黎仲天身边，双手托腮望着那株黑色的“天选之苗”。

        “是黄黍。”

        “对对，就是！爷爷带我看过……可是黄黍不应该是黄的吗？”

        小饱偏着脑袋想不明白。

        黎仲天没再继续和她解释，满脑子都在计算。

        如果这16颗种子里，只有这么一颗种成了，那粗略估计下，会收获500~600粒的黍子，假如这些黍子里有无毒的，那就可以继续播种下去了。

        可无毒的比例会有多少，黎仲天没有数据参考，完全无法预料。

        他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理论上来说，“品”字型种植，是最利于植物杂交的。留了这么一颗单独成组的，纯粹是因为种子数量太少。

        如今看来，幸亏这一颗没和别的黍子种在一起，不然岂不是全军覆没了……

        黎仲天心事重重，但并没有陷入崩溃和绝望中。

        只要还有一颗黍子正常长出来了，那就仍然有希望。

        小饱蹲了半天，只见黎仲天一脸沉思盯着那黑色的苗苗，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觉得索然无味。

        “种田叔叔，这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去爷爷院子里堆雪人吧！难得遇到这么大的雪。”

        “行。”

        黎仲天没多纠结，事已至此，在这里干耗着也无济于事，随后再看情况行事吧。

        小饱宛如古地球时代第一次在北方见到雪的南方人，乐得满院子乱窜，在雪地上用脚丫子小心翼翼地印着脚印儿。

        “吃饱不饿！”

        她踩出来这么几个字，感叹号的那个小圆点还特意踩成了个心形。

        黎仲天看得心里不是滋味。

        如此简单朴素的愿望，也不知何时能实现了……只希望剩下的那颗黄黍独苗苗能争点气吧。

        “小天？过来下。”

        宗老开了门，唤了发呆的黎仲天进去。

        “矿主昨天没难为你吧？”

        宗老还在想着矿主的事情，那个老狐狸，如果发现了合适的人选，断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黎仲天沉吟良久，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在自己身上，看不到缭绕的“魂息”，而他能清楚看到矿主身上的“魂息”，这就说明他的实力在矿主之上。

        “有什么不好讲的，难不成他还看不透你？那家伙之前可是数一数二的控灵师，就算现在实力再下降，也不至于……”

        宗老疲惫地一笑，整个人都放松地摊在摇椅里。

        控灵师？

        难怪矿主可以操纵魂息完成削柿饼皮这种高难度的操作。

        黎仲天回想着昨天和矿主的对话。

        “他确实说了，有意带带我，但也没说后续。”

        “你怎么想？”

        宗老闭上眼睛，在躺椅里一动不动，但他指尖微微发白，一看就是在用力扣着扶手。

        “去看看也好。”

        黎仲天没打算瞒着宗老，等这边的人都能吃饱饭了，他迟早要离开的。

        “不行！”

        宗老直直坐起身来。

        “都说他改邪归正了，可我不信！十五年前，这里被他们那帮控灵师弄成如今这个样子，好好的土地全毁了！现在说要赎罪？还四处去挖“先知”，呵……”

        “以前这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黎仲天觉得自己快要接近这个小世界植物有毒的真相了，可宗老却不愿意细说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你……算了，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随你吧。”

        宗老又躺回了摇椅，他往下滑了一小段，闭着眼睛不再吱声了。

        黎仲天从宗老嘴里撬不出来话，便转头去套小饱的话。

        可惜，小饱年纪太小了，根本就什么都没亲眼见过，宗老没告诉过她的事，她就一概不知道。

        但黎仲天也算有收获，小饱口无遮拦的，有些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她就连珠炮似的往外倒。

        原来，这个小世界里的季节，轮换得特别快，几乎是古地球的四倍。

        古地球上的一年有365天，总共有四个季节。黎仲天所在的帝星，四季更迭也是按照这个时间来安排的。

        可这个小世界里，一个月只有7天的时候，一年倒是也有12个月，总共有84天。

        最神奇的是，这个小世界里的植物竟然也跟得上这四季更迭，大部分植物都依然遵循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自然规律。

        “为什么植物会长这么快？”

        黎仲天想不明白。

        “恩？这样算是快的？”

        小饱这个土生土长的人，没有对比参考系，根本就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是这里精神力的影响吗？

        黎仲天隐隐觉得不安，他犹豫着朝小饱问道：“那——人呢？”

        他渴望知道答案，又害怕听到一个残忍的答案。

        如果这里的人和植物一样，那岂不是匆匆生长匆匆凋零？

        本来就只能通过出卖劳动力来换口饭吃，却还要经历如此仓促的一生么？

        “人就长得太慢啦！”

        小饱嘟囔着：“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五年才算一岁呢！”

        黎仲天心底一块石头落了地。

        “那还好。”

        “好什么呀？五年才能过一次‘守岁’，今年冬天又没有，一点都不热闹，太没意思了！”

        小饱只在乎好不好玩，根本就不关心年岁深层的含义。

        黎仲天推断，这里的“守岁”大概就和古地球的“过年”一样。

        不同的是，这边要5年才会有一个盛大的庆祝节日，算算日子，倒是比古地球的一整年还要稍微长点。

        “冬天这么快，那岂不是春天也要来了……”

        黎仲天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里四季都过得飞快，那他的试验田岂不是和开了挂一样？！

        没有帝国先进设备的加持，黎仲天本来还做好了长期奋斗的打算。

        种田和别的事不一样，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

        需要一茬一茬慢慢来，不管是育种还是杂交，不管是嫁接还是移植，都要选择最适宜的季节。

        可这个小世界竟有如此得天独厚的优势！

        一下子就让黎仲天每茬作物的培育时间，缩短到了原来的四分之一。

        刚刚还被黍子“只有一颗出苗”这个残酷事实给打击到了的黎仲天，瞬间又信心倍增。

        大雪持续了整整一周，小饱最近每天都能吃细粮饼子吃到饱，她乐得合不拢嘴，只顾着出去打雪仗、堆雪球了。

        黎仲天少了个跟屁虫，顿觉轻松不少，他每天都会去试验田里观察。

        他对那些一开始没有出苗的种子，始终抱有一丝希望。

        可这一周的时间里，埋着五组“品”字型对照组的黍子，都依旧悄无声息。

        甚至，连那株甫经大学就抽苗的黑色黄黍，也没有再长大哪怕一分一厘。

        黎仲天不动声色，依旧耐心等待着。

        每天去看试验田的时候，他也没忘了把沿路遇到的植物给移栽过去。

        冬日里仍能顽强生长的植物并不多，有些虽然没有药用、食用价值，但黎仲天还是选了一些无毒的植株给种在了试验田里。

        说不定，以后杂交用得上呢……

        大雪来得突然，也去得迅速，冰雪消融只在一瞬。

        遍地冷冽白雪，在短短一天内就悉数化成涓涓细流了。

        黎仲天感受到暖意的那个清晨，他安耐不住内心期待，天还没全亮就急急往试验田那边赶了。

        远远看过去，只见试验田上的积雪都没了，露出黑软的土地。

        他迫不及待来到专门为黍子开辟的区域，去找那颗黑得剔透的独苗苗。

        独苗苗还在，甚至在一夜之间长高了许多。

        可惜，那独苗苗原本空无一物的周遭，突然就多了一丝淡淡的黑气。

        那熟悉的黑气，那熟悉又令人作呕的臭味——

        虽只有一缕，却朝着黎仲天排山倒海而去，呛得他鼻尖微酸。

        那寻遍黄黍地找到的唯一一株“天选之苗”，在这个和煦的春日清晨里，彻底成了一株无用的泯然的废物。

        可即使如此，黎仲天也没打算放弃。

        没了种子，他可以再去找！

        黎仲天给自己鼓足劲儿，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

        之前迟迟没有动静的另外五组黍子，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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