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解放


前前后后十余小时的漫长跋涉,裹挟着一路风尘,陈雀与陈梦兰总算赶到医院,与陈玉兰的现任丈夫钟宇民碰上面。

        一开始,陈雀误以为这是一个斯文多金的继父,性格温和包容,与陈玉兰的相容度也很高,在他同陈玉兰说想要一个孩子之前,陈雀都以为他会是真正给陈玉兰带来幸福的那个人。

        钟宇民简简单单地上下碰一下嘴皮子,早已超过育龄的陈玉兰便得发疯似的吃药做试管,更加离奇的现实是,除了陈雀,好像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的。

        陈雀一句话都不想跟钟宇民多说,径自问道:“我妈妈呢?”

        “玉兰已经进去七个小时了。”

        钟宇民的声音满是疲惫,双手抱着头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似乎是真心实意地担心着妻子的安危。可如果真的担心,他为什么要让她冒着这样的生命危险高龄怀孕?

        如果陈玉兰有什么三长两短,陈雀不惮以最轻蔑的姿态叫他一声杀人凶手。

        “姐夫,我是陈梦兰。”

        因为种种原因,陈梦兰与钟宇民是第一次见面,两人寒暄了几句,最终还是双双陷入沉默。

        产房里头隐约传来陈玉兰声嘶力竭的尖叫,陈雀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要知道,她也是这样以剥削陈玉兰为代价而顺利出生的,即便这并非她的自主选择。

        即便陈雀捂住耳朵,母亲的痛苦□□还是持续在耳边响起,像法院开庭前的审判序曲。所有孩子都好像是天然债务人,无论她的父母到底是否合格,在出生之前,她就已经默认要还她们一辈子债,天下真是没有比生孩子更合算的买卖了。

        如果,这就是亲情的本质,那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痛苦……

        “滴答。”

        恍惚间,有液体低落在医院冷色的地板上,陈雀愣愣地伸出手,很快,掌心便汇聚出一汪鲜红,即便如此,她已经宕机的大脑还是没能判断出这是什么。

        “小雀,你在流鼻血!”

        在陈梦兰的惊呼声中,陈雀终于脱力,失去了意识。

        她被抽了一管信息素,又没怎么吃东西,劳顿交加与精神压力让她的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就这样死死昏睡过去。

        等她终于转醒,已经是在洁白的病床上,手臂还吊着点滴,她凝神看了一会儿,发现那是最普通的葡萄糖。

        知道自己是低血糖晕倒,陈雀起身也就变得小心翼翼,终于撑起身子,脑子还是有些头晕,但已经并无大碍,她找到了放在床头的手机,打给陈梦兰。

        当陈梦兰红着眼眶走进来的时候,陈雀就明白事情不妙,果然,她告诉她陈玉兰正在经历大出血,已经进入了失血性休克,钟宇民早就签下了病危通知书,剩下一切都要交给命运。

        事已至此,陈雀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陈玉兰从此消失在世界上的可能。

        曾经,她无数次设想,如果陈玉兰不存在就好了,因为这样,她也就用不存在了。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马兴也挺好的,至少他干脆利落地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不再让她痛苦心烦,而不是像陈玉兰一样,直到今天,还在不依不饶地折磨她。

        正是清晨,微弱的光线从窗帘外钻进病房,照在陈雀空洞的瞳孔中。

        今年,她二十七,陈玉兰四十九,理论上,她们都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

        但谁又知道,自己的故事会不会终止在下一秒。

        ……

        “抢救过来了!母子平安!”

        话音落定,苦苦守候的钟宇民忍不住发出哭嚎,陈雀被陈梦兰搀着,没有空在心底谴责他虚伪,因为她也哭了,嚎啕大哭。

        她从陈梦兰怀里,一路哭到跪坐在地上,大庭广众之下,哭得那样脆弱,仿佛她才是那个初生的婴儿。

        因为一场啼哭,陈玉兰拥有了折磨她的天然权利,而今天,她将一辈子的眼泪都拿去还给她。

        她要放下她了。

        尘埃落定,众人皆是身心俱疲,尤其是陈玉兰急需修养,足足等到第二天,陈雀等人才有机会探视。

        时隔半年,陈雀终于又跟生母面对面,只见中年女omega形容枯槁,毫无血色,肿胀的脸上明显多了好几道深刻的皱纹。

        她皱眉,嗓子嘶哑,还是一如既往地责怪语气:

        “你还知道回来?”

        说完,陈玉兰像是才看到屋子里另外两个人似的,先将钟宇民打发去看宝宝,继而转头招呼陈梦兰,“梦兰,我们也很久没见了,你干脆住几天,去a市玩玩。”

        陈梦兰含着泪笑了,“姐,说什么呢,我留下也是为了照顾你。”

        即便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陈玉兰依旧死性不改,面对妹妹的关心,拖着虚弱的身体,她仍嘴硬道:“我不用你照顾。”

        陈梦兰早就学会不去计较姐姐的脾气,她牵住陈玉兰的手,轻声安慰道:“姐,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陈玉兰不答话,而是看着陈雀,颤抖着伸出了另一只手。

        陈雀僵硬了一会儿,才勉强握住,那干枯水肿的手早已跟记忆中那个月夜哄她入睡的纤纤玉手大相径庭了,她看着她,只觉得陌生。

        陌生的女人对她说:“孩子也生下来了,这件事就过去吧,你回a市,跟我们一起住,妈给你介绍对象。”

        她在祈求和解,却又高高在上。

        陈雀把陈玉兰之前说断绝关系时丢到她身上的那卡拿出来,放到床头,轻声道:“陈玉兰,我们就这样吧。”

        她没再叫她妈妈。

        陈玉兰沉下脸来,“你什么意思?”

        “你的赡养费以后我会按时打给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叫我……但是我们不能再一起生活了,我很累了,……我不欠你什么,知道吗?我从来不欠你。”

        “陈雀!”

        已然失去权威的母亲抓狂地尖叫起来,用尖锐的话语将女儿越推越远: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缺你那点钱吗,你为什么那么不孝顺!非要惹我生气!”

        陈梦兰已有预感,但也没想到陈雀会挑在这时候摊牌,她不赞同地看向她,却被她坚定的目光所刺伤,她只能转头去劝陈玉兰,“姐,小雀,之前担心你,都吓晕倒了,现在情绪不稳定,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也是,先好好休息,之后再谈吧!”

        陈梦兰有心圆场,但陈雀不打算再顺着任何人,她摇摇头,“小姨,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陈梦兰低吼道:“陈雀,别说气话!考虑考虑你妈妈的身体!”

        但已经晚了,陈玉兰气得想要下床跟陈雀动手,但刚经历生产的身体软弱无力,她只能尖叫道:“我生了你,陈雀,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

        陈雀看着歇斯底里的女人,心中无悲也无喜。

        “你曾经跟我说过,你之所以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麻雀是一种不会被人驯服的鸟,麻雀虽然很平凡,但它很自由……”

        陈玉兰呆呆看着眼前不亢不卑的女儿,第一次察觉自己或许并不了解她。

        “我不会被你驯服的,哪怕你是我的母亲。陈玉兰,如果你不能学会,或者说,如果你不愿意去学会怎么好好爱一个人,那我就不当你的女儿。”

        说完,陈雀便合上门,把陈梦兰的叹息与陈玉兰的啜泣一同留在身后。

        陈雀走出医院,抬头,a市的天空即便是晴朗的时候也不如h市的透明湛蓝,她摇摇头,心想以后大概是没有什么机会再来这里了。

        她拨通了蔺思樊的电话。

        之前他都没接,不过她有派周洛嘉去探望,他说他只是睡着了,因此陈雀并没有非常担心。不过电话接通时,她还是感到心中一轻,“樊樊,我马上回来了,你还好吗?”

        “我没问题,感觉热度已经退下去了,你订好机票了吗,几点的航班?……等你到家,我的潮热期大概已经结束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贯内敛的温柔,几乎要让陈雀落下泪来,她努力不让他听出声音中的哽咽,“嗯,我很快回家,真的很对不起,我……”

        “小雀,”他打断她,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怜爱与包容,“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在家里等你,所以快点回来,好吗?”

        陈雀眼眶一酸,低低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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