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月亮

那声音卡罗拉在圣所的模拟训练中听过无数遍——是炮弹炸开的声音。

        卡罗拉的心跳都要漏了一拍，因为特雷尔刚好就在她身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本能，她急忙转身去确认特雷尔的安危。

        眼前的情景让她震惊到说不出话。

        特雷尔此时跪倒在地上，捂着受伤的右臂，指缝间开始有鲜血渗出，地上还散落着残缺不齐的wa2000零件。

        很明显炮弹就是冲着特雷尔飞去的。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特雷尔生硬地扯出一个讥笑的表情，“呵呵……幸亏我躲得及时，不然我命就没了……”

        “怎么回事？！伤得严重吗？！”

        卡罗拉冲过去，但不敢扒开特雷尔的伤口，只能在心里默默着急。那些伤口都是被炸碎的零件造成的，甚至还有碎片深深地扎在手臂上。

        “没事，还没死呢。”特雷尔随手拔出一块碎片丢到地上，面容扭曲地回答道。

        哨兵敏锐的五感在这个时候却变成了累赘和负担。随着碎片被拔出，伤口的疼痛感也随着神经传到特雷尔脑内，逼得他不得不把屏障架到最高。

        比起自己受伤，特雷尔想起刚刚看到的人影才更讽刺。

        就在卡罗拉转身的同时，他的左后方出现一个女性的人影。速度之快，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炮弹已经要飞到眼前。特雷尔情急之下用wa2000挡了一下炮弹的伤害，但武器被炸毁的碎片零件以及炮弹带来的冲击力还是伤到了哨兵。

        “你该庆幸，我没下死手。”

        女子一路踢开哥布林的断肢，走到砖铺路面上，鞋跟落在板砖的声音听得卡罗拉心慌。

        赫琳和莱恩都警惕地举起武器，特别是莱恩，箭已上弦。

        “放下吧，我来不是杀人的。”

        这样的出场方式和劳伦特十分相似。

        卡罗拉抬头看向来人——棕色的麻花辫，绑着黑色发带垂在胸前。高领毛衣配上宽大的外套——这是卡罗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搭配。

        弗洛伦丝。

        只是眼前的弗洛伦丝右手提着一把弩炮，气质比记忆里更成熟些，眼睛里也多了一层冰冷。

        一时间无数的情绪涌了上来，卡罗拉不能及时消化。

        但转念一想，应该算是意料之内，情理之中吧。

        卡罗拉机械地将目光移到弗洛伦丝外套的衣袖上——戴着灯泡袖章，果然是灯。

        困扰了她很久的猜测终于变成了现实。

        “卡罗拉，好久不见。”

        弗洛伦丝无视了依旧带有敌意的赫琳和莱恩，转头朝卡罗拉打了个招呼。

        如果放在以前，卡罗拉肯定会冲上去给弗洛伦丝一个大大的拥抱。

        现在是一万个不可能了。

        卡罗拉还在思考该如何回复弗洛伦丝的问好，就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连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会如此冷静。

        本以为被内心的猜测折磨，最后得到答案会瞬间崩溃。没想到真相被揭晓的那一刻到来，竟是出奇地冷静。

        “呃……”

        打破沉默的是特雷尔忍痛从手臂上拔出碎片的声音，他流出的血已经顺着板砖的路面慢慢向四周漫延。

        “你不知道这样出的血更多吗？！”卡罗拉揪住特雷尔的衣领质问，“你想失血过多吗？”

        “又不是放血放光……”

        “我说了，你该庆幸我没下死手。”就在特雷尔又准备逞强的时候，弗洛伦丝打断他的话对卡罗拉说道。

        “庆幸？！你试图从我这里套话，难道还要我去庆幸，你没有直接伸手问要我塔的情报吗？！”卡罗拉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几句话。

        虽然现在非常恼火，理智开口的能力卡罗拉还是有的。

        弗洛伦丝没有立即回答，她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你是‘月亮’吧？”见两人都不说话，赫琳冷冷地问。

        “塔罗牌里的月亮，千真万确。”弗洛伦丝扯了一把袖章，表示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我现在不杀人，还不是时候。”

        莱恩和赫琳对视一眼。前有“太阳”劳伦特，后有“月亮”弗洛伦丝，两人的风格还真是相似的捉摸不透。

        “我只是来见见老朋友，告诉她期待已久的事情。”为了表达诚意，弗洛伦丝将弩炮扔在地上，朝卡罗拉走近了几步。

        “老朋友……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再做我们的朋友？再做卡罗拉的挚友？！”

        说话的是特雷尔。

        即使他感觉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流出，他还想在意识清醒时保护一下卡罗拉。

        哨兵的本能在保护向导。

        弗洛伦丝目睹这一幕，皱起了眉头，内心开始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你们是哨兵和向导。但我不是，我只是个普通人。”

        劳伦特和弗洛伦丝，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

        卡罗拉脑子里闪过一个结论，下一秒就把自己最不愿接受的现实说出了口，“弗洛伦丝，劳伦特就是你的竹马，对吗？”

        弗洛伦丝古怪地瞥了一眼赫琳和莱恩，像是在转移注意力，片刻后才转向卡罗拉，“是。”

        面对这个十分震撼人的消息，卡罗拉觉得也没有那么令人诧异，更多的只是麻木。

        “灯有灯自己真正的理念，我不希望塔会停止干扰我们，但我希望卡罗拉你能不要阻拦我。”

        和之前的那些话语气不同，弗洛伦丝似乎是克制着某些情感才说出这番话——像是无奈的乞求。

        “我也不会再见到你了吧……”卡罗拉回忆起之前黛尔和埃尔默对灯的态度，然后话锋一转，十分坚决地道出自己的想法，“毕竟如果真打起来，黛尔和埃尔默才是劳伦特和你的对手。”

        特雷尔有一直在听卡罗拉和弗洛伦丝的对话，不得不说卡罗拉的冷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理智到不像是卡罗拉。

        但持续流失的血量渐渐让特雷尔的意识模糊，也让他脱离了对自己身体和心理的掌控权，最终还是倒在了卡罗拉怀里。

        卡罗拉觉得胸口一沉，发现特雷尔还是晕了过去。

        该死，这下该怎么办！

        虽然见到弗洛伦丝不是那么慌张，搭档失血过多晕倒，卡罗拉一时间还是懵了。

        身上没有带止血绷带，也不知道怎么用耳机向医疗向导求助。

        我联系医疗队，你负责去抬特雷尔。莱恩在精神连接里给赫琳丢了一个指令，然后摁下耳机上的按钮。

        赫琳轻轻松松地抱起特雷尔，虽然没有正眼看向弗洛伦丝，但她的空间感时刻警觉着。弗洛伦丝只要一有威胁的动作，她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判断。

        卡罗拉知道前辈们不会让特雷尔出事的，现在还可以留下一点时间和弗洛伦丝对话。

        “我们的友情，到此为止了。”

        这句话沉重无比，卡罗拉说出口却轻飘飘的。

        弗洛伦丝含笑注视着卡罗拉的眼睛，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卡罗拉还有很多话想说，她想问为什么那么巧，为什么弗洛伦丝的竹马和莫比乌斯实验室的反叛者会是同一个人？

        见弗洛伦丝以沉默作为认同，卡罗拉便握着西洋剑转身原路返回，小跑到赫琳身边。

        待那几个身影远去，劳伦特说过的话在弗洛伦丝的耳边萦绕，一遍又一遍。

        友情在爱情面前不值一提。

        真的如此吗？

        她和卡罗拉的友情，真的比她和劳伦特的爱情、以及卡罗拉和特雷尔的爱情低一等吗？

        还是说，劳伦特用这样的言论洗脑了数不清的人，她弗洛伦丝也算其中一个呢？

        她和劳伦特的关系，什么时候已经不能变得和以前一样？

        那个她面前的劳伦特，还是她认识的劳伦特吗？

        以前她还担心卡罗拉觉醒成向导后，找到的哨兵会不会对卡罗拉不太好。

        后来听到卡罗拉的哨兵是特雷尔时，她松了一口气，心中一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但劳伦特在她头上吊起了另一块石头。

        那就是，灯和塔，劳伦特和卡罗拉，她必须选择一个。

        这不是选择，而是逼迫。

        力量和战车已经完完全全被太阳洗脑，现在只剩下苦苦挣扎的月亮……

        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弗洛伦丝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才转头对身后空荡的草丛说道：“怎么不出来再给她们一个更大的惊喜？圣杯五？”

        “我对你们初中的友谊不感兴趣。”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出现了另外一位较矮的女子，金色长发被整齐地罩在立领风衣下面。

        看来灯除了有用塔罗牌里的大阿卡纳作为执行官的代号，也有用小阿卡纳作为普通职员的代号。

        “哦？”弗洛伦丝颇有兴致地抛出一个疑问词。

        “再说了，埃尔默也不在这里。”圣杯五半张脸都埋在衣领里，声音听起来很闷，“就算埃尔默在这里，凭着他向导优秀的洞察力，我早就暴露了。”

        弗洛伦丝似笑非笑地挑衅，“你就这么在乎他？这么在乎他，为什么还要躲着他呢？”

        “躲着他，那是不想看见他的脸，我还没有变态到以恶心自己为乐。”圣杯五试图以牙还牙，接着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也是个可怜人，两边关系都不怎么好。”

        “你能够这么和我说话的前提是，你有好好完成我给你的卧底任务。”

        圣杯五作为下属，并没有被弗洛伦丝执行官的身份镇住，“你也没有说我完成得不好，不是吗？”

        “目前为止，你大体都不错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瑕疵我就不计较了。”

        圣杯五当然知道弗洛伦丝指的是塔知道这次拦截行动会出现执行官。

        “你回去吧，等会儿你还要回塔里，不是吗？”

        弗洛伦丝不打算和叛逆心重的圣杯五，于是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离开。

        圣杯五没有说什么，转身默默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说到底，你和我们这群人还是不一样啊。”抬头看向头顶刺眼的阳光，弗洛伦丝将手伸向遥不可及的太阳感叹，“就算太阳再耀眼，月亮也不可能和它在同一片天空下相遇。”

        按照灯的惯例，每次大型活动总有两位执行官参加。一位负责正面指挥哥布林，另一位负责时刻关注塔的动向和最后的扫尾。

        弗洛伦丝拿出外套口袋里的耳机，对着另一头的人下达了命令。

        “罗伊，过来收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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