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京城探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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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陈文祺被皇上打入诏狱之后,接连几日,翁隽鼎在驿馆坐卧不宁、忧心如焚。原以为皇上一见陈南松的亲笔信笺便会下旨放人,哪知张峦又生事端,怀疑信笺虚假伪造。皇上说了一句“自有办法查明”后不见动静,难道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可陈年兄还在诏狱之中关着啊。
翁隽鼎初涉庙堂,在进城举目无亲、孤立无援,搭救陈文祺是有心无力,没办法只能三天两头去恩师那里探问。刘健虽然一样的着急,但毕竟久居庙堂,深知官场水的深浅。他不能对此事显得特别关注,甚至连探监的话都不敢对皇上说,生怕物极必反,惹得皇上一不高兴遞夺了陈文祺的功名反为不美。所以只能暂时隐忍,等待时机成熟再奏请皇上开恩放人。
这一日,翁隽鼎又来拜谒恩师。师生闲聊几句之后,刘健对翁隽鼎说道:
“贤契呀,皇上刚刚下旨,着吏部会同各有司衙门,拟准新科文武进士的‘铨选’名册,呈圣上御批授官。释褐期间,准予新科文武进士回家探亲三月。你有何打算?”
翁隽鼎想都没想,回答恩师:“学生没有打算。陈年兄还在囹圄之中,学生与他同年一场,只有在京城隔着牢房相候了。”
刘健闻言一楞,随即斥道:“愚不可及。你在外面候着他,他在大牢里就安逸了?”徒觉语气过于严厉,缓和了一下口气,温言说道:“你如此重情重义,老夫甚是欣慰,只是呆在京城于事无补。皇上不是要查明陈南松信笺的真伪吗?要不这样,你可趁此机会去陈家庄一趟,请他们的族长陈南松再写几个字,以证真实。唔,回头我写一封书信给湖广承宣布政使司陶大人,请他在陈南松写的字迹上加盖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官印,不然的话,那张峦又说是伪造的了。记住,不要对陈家人提起文祺坐牢的事,如何搪塞,你看着办吧。”
翁隽鼎一听要拿陈南松的笔迹证明陈文祺无罪,觉得自己终于能为好友做一点有意义的事了。于是连忙跑到书案前磨墨,催着恩师快些写信。等恩师写完信后,便往怀里一揣,风风火火地抬脚要走。
刘健连忙叫住他,嘱咐道:“别忙,我还有话说。老夫揣测,皇上是有心庇护文祺的。若不然的话,也不会特意嘱咐牟斌‘不可当犯人一样看待’他,而且至今并未革除他的功名。只是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既然国丈要为难文祺,那就让文祺在牢中呆上几日,省得他在当皇后的女儿面前播弄是非,影响他们夫妻的和气。因此你也不必慌忙取回什么证据,回家去将该办的事儿办了再回京。不然的话,授官之后身不由已,再想办什么事可就由不得你了。”
翁隽鼎一听恩师交了底,心下大定。当下辞别恩师,回到驿馆打点好行装,去吏部挂号之后,只身一人踏上南下之旅。
……
就在刘健嘱咐翁隽鼎的时候,陈文祺被关天牢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武昌府。
这一日,衙门中所有的公事处理完毕后,韩明回到家中看望姐姐韩梅。姐弟俩聊着聊着,聊到了陈文祺。
“姐,你可还记得珊儿的义兄陈文祺?”
“怎么不记得?那孩子人品端正,才貌无双,又几次帮了我韩家的大忙,说实话,姐这心里总是时不时的想着他呢。他不是进京参加会试去了吗?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他是中榜了还是落榜了?”
韩明说道:“小弟前日听布政使司陶大人讲,陈公子先是在会试荣登会首,三天后的殿试又独占鳌头,连同去年乡试夺的解元,要算是三元及第呢。”
“哦?”韩梅听罢喜上眉梢,连声称赞道:“了不起,了不起,少年英才!在本朝能有三元及第的恐怕不多吧?”
“就是。将被除名的辛未科‘六首状元’黄观计算在内,连同陈公子也不过三人。只是……”韩明忽然紧皱眉头,踌躇着打住了话头。
“只是什么?你怎么不说?”韩梅看到弟弟眉宇间的神色,有些不安地问道。
韩明正待说话,沈灵珊燕子般的“飞”了进来:“舅舅,您回来啦?”
“嗯。”韩明支吾了一句,与韩梅二人顿时无话。
“舅舅,刚才听您和娘聊得挺热闹的,怎么现在都不说话了?有什么事要瞒着我啊?”沈灵珊娇嗔道。
“没什么,我们只是随便聊聊。”韩明生硬地应道。
“不对,我隐约听到舅舅说什么‘陈公子’,难道您们在说大哥的事情?大哥怎么了?舅舅您快告诉我。”
韩明望着姐姐,不知如何是好。
韩梅被韩明半句“不过……”憋得难受至极,当下也顾不得沈灵珊的感受,说道:“明儿,陈公子究竟如何,你就直说吧。”
韩明说道:“陈公子不中状元还好,中了状元反倒害了他。”
“什么?您说大哥中了状元?”沈灵珊欣喜若狂,激动地抓住韩明的臂膀,不经意间一双美目竟有些湿润。
“不中状元还好,中了状元反倒害了他。”韩明机械地重复着原先那句话。
“怎么中了状元还害了他?你倒是利索地说呀,要急死人啊?”韩梅一反常态,催促韩明快说。
沈灵珊松开抓住舅舅的手,挨着韩梅坐下,右手紧紧攥着韩梅的衣袖。
“唉。听陶大人说,殿试之后,皇上钦点陈公子为文状元,兵部右侍郎尹直的儿子尹维为武状元,赐状元衣冠,并下旨于琼林苑摆设‘琼林会武宴’以示庆贺。陈公子不知为何得罪了一些人,在酒宴上,先是尹直父子指名道姓与陈公子索句联对,后是当今国丈张峦频频发难,诱使陈公子为辛未科状元黄观说话,引起众多王侯对他的不满;又指证陈公子身穿大红状元衣冠藐视族规,犯了‘大不孝’之罪。当今皇上推崇以孝治天下,当然难容这种‘大不孝’的事情,于是一怒之下,将陈公子打入诏狱关押。”
“陈公子被关诏狱了?”韩梅不信似地说道:“我看这个孩子温文尔雅,怎么会去招惹人?是不是有冤家对头暗中搞鬼?”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陈公子从未去过京城,哪有什么冤家对头?小弟奇怪的是,那个张峦远在京城,怎么会知道陈公子家族的族规?又怎么知道他们家族禁穿红色衣冠?”
“是呀,我们离黄州府近在咫尺,要不是你今日说起,也不知他们家族有这个禁忌啊。这孩子怎么这么倒霉?中了状元还要坐牢。明儿,可有办法帮帮这孩子?”
“姐,这是皇上亲自过问的案子,我一个小小的知府,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实在是有心无力啊。”韩明无奈地说道。
姐弟俩一问一答,半天未见沈灵珊开口说话。两人转眼一瞧,只见沈灵珊俏脸煞白,神情木然地坐在一旁,对两人之间的谈话置若罔闻。
“珊儿,你没事吧?”韩梅连叫几声沈灵珊都没有反应,连忙用手推了她一下,关心地问道。
沈灵珊好似突然惊醒,幽幽地说道:“啊,没……我没事。娘、舅舅,我有些疲倦,要回房休息一下。”
“去吧,别累坏了身子。”韩梅心疼地说道。
沈灵珊站起身,对舅舅裣衽一礼,匆匆回房去了。
接下来两天,沈灵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既不习武练功也不做针线女红,独自在闺房中打坐发呆。饶是蕊珠百般劝慰、嬉闹,也不能令沈灵珊展颜说话,及至后来被蕊珠扰得烦恼,干脆将她推出门外,栓起房门自个暗自思量。
蕊珠不知小姐为何如此,跑去夫人房间禀明此事。韩梅听说后,连忙跟着蕊珠来到沈灵珊的房前,朝里面柔声叫道:“珊儿,你将房门打开,娘看你来了。”
“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沈灵珊一身男妆,俏立在韩梅面前,身后圆桌上,放着一个简单的行囊。
“珊儿,你这是……”韩梅一惊,指着行囊颤声问道。
沈灵珊将韩梅让进房中,扶母亲在桌边坐下,语气平静地说道:“娘,都快二十年了,我家的大仇还未报,爹爹也是杳无音信。珊儿思考再三,决定去边关寻找爹爹,回来与舅舅一起参详‘鸾凤’剑法,然后寻找仇人,为外公外婆报仇。”
韩梅一听花容失色,连忙问道:“珊儿,你……你无缘无故的怎么想起要找爹爹来了?”
沈灵珊平静地答道:“珊儿不是心血来潮,这个想法在珊儿心中已经有好几年了。只不过以前确实年龄太小,怕娘您不同意就没敢说。现在珊儿都十八了,而且除了娘教的武功外,还有大哥传我的‘拂穴掌’都可以防身。如再不找到爹爹,外公外婆的大仇何时得报?娘,您就让珊儿去吧,啊?”
韩梅何尝不想尽快找到沈清的下落?无奈女儿还小,只身一人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无论如何都不能教人放心。她稳了稳情绪,柔声劝道:
“孩子,外公外婆的血海深仇至今未报,也是为娘与你舅舅多年来的一块心病。但仇人的势力太大,武功又高,娘与你舅舅孤掌难鸣。唯一之途,只有找到你爹爹练成‘鸾凤’剑法,双剑合璧才有报仇的希望。你舅舅曾经三赴宁夏边关,几次要拜见总兵大人夏尧公公,无奈宁夏卫的军营戒备森严,任你舅舅如何表明身份,那把守辕门的兵勇始终不肯通禀,以故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你现在年纪还小,就算能到边关,还不是和舅舅一样,打探不出爹爹的消息?再过两年等你长大成人了,娘带你一起去宁夏,设法与夏尧公公见上一面,说不定就有爹爹的消息了。”
“娘,舅舅不是说过吗,原来去找爹爹的时候都是用的假名,所以连城门都进不去。这次珊儿去,直接报出真名,一定能够见到夏尧爷爷。见到了夏尧爷爷,找到爹爹就有希望了。您如今年纪大了,哪能出门远行?有事子女服其劳,女儿一定替娘把爹爹找回来。”
韩梅大惊,连连摇手道:“不可。在宁夏边关人生地不熟的,谁知有没有梁芳和‘岭南八凶’的人?万一碰上那镇守城门的人是梁芳安插的眼线,岂不是自投罗网?”
“那……女儿有办法了。前几次舅舅去宁夏,只因家里公务在身不能逗留过久。珊儿这次去,不进城也不打紧,左右无事,我就天天在城门外转悠,不信夏尧爷爷从不出城。”
韩梅听罢啼笑皆非,说道:“珊儿呀,你以为夏尧爷爷似我们一样?他可是宁夏总兵、镇西兵马大元帅,走到哪里还不是前呼后拥的?能够随便让人靠近的吗?”
无论韩梅如何劝说,沈灵珊似是铁了心要去宁夏,她撅着嘴撒娇说道:“娘,您放心。您女儿这么聪明,到时还怕想不出办法?娘,您就答应珊儿去吧。”
“你一个姑娘之身,迢迢万里的,娘怎么放心?”韩梅见劝不住女儿,方寸大乱,忙叫栓儿赶快去知府衙门请舅老爷回来。
韩明乍闻沈灵珊要独自远行寻父,也是一惊,及至细细一想,心下了然。他避开姐姐的目光,向沈灵珊问道:
“珊儿要去寻找爹爹,可想好了要走哪条路吗?”
此言一出,令韩梅、沈灵珊母女俩大感意外。韩梅心想,我要你帮姐姐劝珊儿放弃出门的念头,你怎么反而问起她的行程了?沈灵珊一心想着如何对付舅舅的劝阻,不料舅舅问到行走路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韩明伸手将沈灵珊拉到韩梅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笑着对她说道:“珊儿不必回答,让舅舅猜猜你要走的路线。宁夏边关,在武昌府的西北面,经襄阳、过长安,乃是捷径,这条道路应该是不二之选。但珊儿此行,想必会经信阳、过许昌,向东北直达京都,而后折转西南,出居庸关、过朔州,沿着榆林道向西南方向去宁夏。不知舅舅猜得可对?”
沈灵珊一听,脸色瞬间变红,知道舅舅看出她的心思。窘迫之中低下头看着脚尖。半响,抬起头来,先扭头看了母亲韩梅一眼,然后回过头对韩明说道:“舅舅说的不错,珊儿确是打算这么走。大哥与我结义一场,有情有义,曾经帮了我们很多的忙。如今他身陷牢笼,远离亲人,我们纵然不能为救他而出力,也理当前去探望以尽义。否则良心何安?不过,珊儿要去边关寻找爹爹也是多年的心愿,决非托辞。待到京城探过大哥之后,无论如何也要去宁夏走上一遭,无论如何要找到爹爹的踪迹。”
韩梅到这时方知女儿执意出走的意思。想到陈文祺在牢中受苦遭罪,心里也是恻然,同时又为女儿的纯朴感到欣慰。沈灵珊话音刚落,她便一把揽过女儿,轻抚着她头上的秀发,柔声说道:
“珊儿,你要去探望陈公子,为何不明说?你是怕娘不让你去?”
听闻韩梅的口气有松动之意,沈灵珊趁机钻进母亲的怀里撒起娇来:“娘,珊儿这不是跟您说着嘛,要不然,珊儿趁蕊珠去找您的时候从后门溜走,这个时候恐怕已经过了江呢。”
韩梅嗔怪地说道:“你跟我说的什么呀?你说要去寻找你爹爹,那可是要去边关,蒙古鞑子经常在那里打打杀杀的,娘怎么能放心让你去?”
沈灵珊从母亲的怀中坐起来,用手理了理有点散乱的头发,正色说道:“娘,珊儿只是没有告诉您要先去进城探望大哥。珊儿探过大哥之后,确实是要去边关寻找爹爹的。”
“那不成,如果不答应娘不去宁夏卫的话,就不许你离开家门。”韩梅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
“娘,您……”
“珊儿,你娘说的有道理,宁夏边境敌我犬牙交错,素不安宁。你一人只身犯险,让我们怎么放心得下?你要去京城探望陈公子,虽说其心可鉴,但只怕也是徒劳无功。你想想,那诏狱是关押钦犯的重地,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依舅舅看,陈公子吉人天相,不过是几日牢狱之灾,不会有多大的事情,过段时间便会无事,你还是在家静待消息吧。”
沈灵珊一听舅舅连京城都不让自己去,顿时急了,连忙寻求韩梅的支持:“娘,我答应您不去宁夏了,您就让我进京一趟吧?”
“这……”韩梅既有些牵挂陈文祺,又不忍女儿独自离家,再说能否进天牢也不得而知,故此犹豫的望向韩明。
“娘,舅舅,允许亲属探监也是大明律的规定,我是大哥的结义兄弟,当然是可以见他的了。就算不让进去,到了京城也能打探一下消息,也胜似在家干着急啊。”沈灵珊生怕舅舅摇头,抢先说道。
韩明对自己这个外甥女的性格了如指掌,如不答应,说不定哪天她就会悄悄离家出走。与其那样,不如帮她筹划好一切,让她安心出门,省得发生意外。想到这里,便对韩梅说道:
“姐,陈公子遭难之际,珊儿前去探望也在情理之中。但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她一个女孩儿家独自远行多有不便。不如这样,让蕊珠改装与她结伴而行,路上好有个照应;我再雇一辆马车,选一个机警的捕快充当车夫暗中保护,加上珊儿也有一身功夫,料想不会有什么意外。只是珊儿必须答应,探过陈公子之后要速速回转,不可在京城久待。”
韩梅点了点头,向沈灵珊问道:“珊儿,你可听清楚了?”
沈灵珊怕他们反悔,连忙应承道:“珊儿明白,到京城探过大哥以后,保证立即回家。”
“既然如此,我这就去租借马车,明日一早就送你们出城。”说罢,韩明站起身来向姐姐道别,出门张罗去了。
当晚,韩梅让沈灵珊到自己房中歇息,将如何行走、如何投宿、如何待人接物等等一应事项细细的向沈灵珊说了几遍。沈灵珊也不住地请娘多加保重、不要牵挂自己,母女俩的绵绵夜话直说到天色微明,方才沉沉入睡。
翌日巳初时分,韩明回到家中,身后跟着一个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
沈灵珊与蕊珠早已换了男儿装束,正在母亲房中闲话等待。一听舅舅到家,连忙搀着母亲迎出大堂。
韩明拉过身后的中年汉子,对沈灵珊说道:“珊儿,这位是姜霖姜班头,人称‘湖’,有丰富的江湖经验,也有一身非常厉害的拳脚功夫。这段日子正好姜班头在度假,故此特意请他来陪同你们一起进京。”韩明为官清正,不愿假公济私,因此请正在休假的姜霖帮忙,并硬是塞给姜霖妻子一个十两重的大银锭子,算是作为补偿。
沈灵珊朝姜班头裣衽了一礼,说道:“耽误了姜班头休假,真不好意思。”
姜霖见沈灵珊对自己施礼,连连摇手,急忙说道:“杨小姐可别折杀了小人。小人虽然走南闯北十多年,却从未到过京城,这次能到京城见见世面,还是沾了小姐的光呢。”韩明事先向姜霖介绍,外甥女也姓杨,故此称沈灵珊为杨小姐。
韩明“呵呵”一笑,说道:“你们二位就别客气了,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大家相互照应。姜班头,我这外甥从未出过远门,这段日子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姜霖躬身向韩梅、韩明各施一礼,恭敬地说道:“请夫人和杨大人放心,小人必定倾心竭力维护小姐的周全,平安地返回武昌。”
韩梅拉过沈灵珊,为她整了整衣衫,又耳提面命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让沈灵珊上了马车。蕊珠身背包裹,向韩梅、韩明施了一礼,随后也钻入朱红色的车舆之内。坐在驭位上的姜霖长鞭一挥,“驾——吱拗”,马车向左转了一个弯,向城北草埠门驶去,转眼间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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