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非人哉

“老板，有收到这条手链吗？”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男子拿着照片出现在了邝享的店里。

        邝享和女友一眼认出照片上的这条手链，正是之前帮人熔过的那条雕龙手链。

        “什么事情？”邝享女友警惕地问道。

        “这是我已故朋友的手链，被人偷窃后，流落到了这一带，我正在找这条手链，我愿意以高价回收这条手链，提供线索也可以。”男子淡淡地回答道。

        “没有。”邝享沉着地回答道。

        他们不想惹上麻烦，男子怪异的装束已经让人感觉他多少有些精神问题。加上他口中已故朋友的手链，已经在他们这里熔掉了。即使他们并不知情，但看他执着的样子，这手链似乎对他来说很重要，不知道他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真的没有吗？”男子的语气拉高起来，第一次给人感觉他的话语间有了声调、有了情感。

        “没有。”邝享点头道。

        男子离开店后，女友跟邝享说这男的看起来就很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没见过是最好的选择。

        “小子，你怕是麻烦了。他不是人类。”昨天交谈后到现在，青龙第一次主动开腔。

        邝享脱口而出：“我靠，我认识你之后哪天不麻烦？不是人还是龙啊？”

        “好啊，你现在厌烦我了是不是？”女友以为邝享这话是对自己说。

        “我不是在跟你说话。我……”

        “不是跟我说，难道还在跟鬼说吗！”

        “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啊，不是。宝宝，你听我说，我……”邝享巧舌如簧，连哄带骗，安抚好了女友后，在心里联系青龙。

        邝享焦急地问：“龙哥，你什么意思啊？”

        “小子，它虽然还是人族的模样，但那幅肉体已经被龙给夺舍了，我感应到它身上强烈的龙族气息。估计它也能模糊感应到我，但我藏在你识海中，被你的气息所掩盖。它想必只是怀疑，还不能确信。”

        “但等它反应过来，它一定会再来的，如果它再来之时，想必会用武力威胁你，让你交出手链。”青龙跟邝享分析起来。

        “他也是龙？夺舍？武力威胁！手链都熔掉了，我拿什么给他？”邝享只觉得脑子都要炸了，就像是告诉你，你北面有陷阱，东面有地雷，后退逃跑有执法队要枪毙你，剩个西面是个森林，但是告诉你里面是有财狼虎豹而已。

        “来不及解释了，你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青龙一贯它不解释的作风。

        邝享开始收拾东西，“宝宝，我们今天去玩吧，放个假呗。”

        “放假，为什么突然想放假，想去哪里玩嘛？”

        “呃，还没有想好，不过感觉今天黄历说合适出去玩。”邝享低着头收拾着柜台。

        邝享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收拾的黄金放回柜台，抬起头道“算了，下次我们再一起去吧，今天你先去找你妈吃个饭吧，你好久没跟你妈去吃饭了吧？”

        “小子，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肯定一起走啊。”青龙立刻说道。

        女友笑着说：“没有好久啊，我天天都跟我妈吃宵夜的。”

        “没事啦，让你去你就去吧，我留在这里看着。”邝享挥了挥手，示意女友去吧。

        “那好喔，你在这里好好看着，嘻嘻。”有得去玩，女友难得卖萌起来。

        女友离开店铺后，店内、识海内一下子安静地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片刻后，青龙于识海中主动发问：“你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被龙夺舍之后，那具肉体有可能已经开始龙化了，就是它原本那高大的人族身材，你也不是其对手。”

        邝享想了一下说：“但是我如果跟女友讲，她一定不会相信，店铺可以今天不开，明天不开，但不可能突然一辈子不开的，如果女友在这里，我担心……”

        “哼，那你有什么打算吗？活着不就够了吗，这家店算什么？”

        “我了解我的女友，这家店是她的心血，这几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跟谁说都不会有人相信的，她不会关店的。如果那个不人不龙的家伙回来，那就让我自己解决这件事吧。”

        “你解决？你有什么能力解决，凭你那刚学一点皮毛的呼吸法吗？”青龙轻蔑地说道。

        “它是来找你的，看你的样子，你也并不想被他找到。”

        “那你就跟我是同一战线的，你来想办法，我们一起与那个生物较量。”

        “小子，我是真的没有办法。龙族已基本销声匿迹，远古至今，我曾经数次苏醒，都没有遇到过同类。而这期间太久了，久到刚刚我在它身上感受到同类气息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如果不是它还拿着照片在追寻我的下落，我都不能断言它是已经被龙夺舍的人类。”

        “那你为什么不跟它打个招呼，说不定它只是想找到伙伴，你干嘛不大大方方跟它走呢，你们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小子，你不要以为把我交出去你就安全了，龙的性格各异，即使是远古时期与人族并肩作战，也有龙对人族十分厌恶。而且正是那场战斗落幕之后，你们人族没有遵守约定，才使我们龙族不得不藏匿在器物之中苟延残喘，所以留存至今的龙对人大多是憎恨的情绪。”

        青龙顿了顿，又说：“而且任何夺舍都会出现肉体与灵魂不相容的排斥反应，排斥反应不可逆转，轻则灵魂受创，重则灰飞烟灭。”

        “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找到与自己相似的灵魂，打碎相似的灵魂来填充与夺舍的肉体间的缝隙。”

        “献祭？那么说，它找你是为了得到你的灵魂。”

        “嗯。”

        一青龙一人都沉默了。

        片刻，青龙率先开口说话：“你知道我在识海中，纵使你不跟我交流，我也可以大概猜到你的想法，对吧？”

        “我也活够了，远古时期那场战争中，我已经有无数亲朋好友死在那时候了，如今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那时天地……”

        “嗯，我知道，我脑海里的确有想过把你交给它。把你交出去确实是一个理性的办法，因为它的目标只是解决夺舍的后遗症，我可以赌它得到你后，不会找我的麻烦。”邝享一字一句说道。

        青龙垂下双目，身上的火焰都变得有些暗淡。

        但下一刻，邝享突然咧开嘴，笑道：“但我一贯不喜欢太理性，与其把自己命运交给一条会夺舍人类的龙，我倒宁愿试下跟它打一架。难道我们两个加起来还搞不掂这个家伙吗？”

        青龙看不到邝享现在天真的傻样，但它感受到了邝享的思绪，这让它在恍惚间想起了它在远古时期的那个天真朋友。

        青龙心中涌起波澜，“阿星，时隔近万年，我居然又一次与人族并肩作战了。”

        “小子，如果它再回来，我会尽量压抑住自己的气息，你如果糊弄的过去，那就最好，糊弄不过去，那你就要找机会用手掌抓着它的脑门，手掌尽量扣住它的脑袋，大拇指和尾指按在他太阳穴上。”

        邝享看着自己的右手说：“好，我希望它的脑袋尽量小点。”

        邝享又补充道：“你可别搞错了，如果它是个普通人，那我可就麻烦大了。”

        青龙说：“不会错的。夺舍后，它的灵魂不像我一样可以藏在识海里。而且它似乎正处于排斥阶段，身上的龙族的气息正强烈地往外泄。你看着吧，它一定会回来的，如果它正处于排斥阶段，它不会放弃这个可以获得同类灵魂的机会。”

        “但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嗯。”

        等待的是漫长的也是煎熬的，邝享坐立不安地望着门口，平常没有客人的时候，他会玩着手机吃着零食，但这个下午，他的屁股好像变成尖的，坐如针毡。

        下午6:45，如红一般的残阳照入店内，像是凝固了的鲜血。

        那个穿着怪异，身材高大的男子在黄昏时分，果真出现在了店门口。

        在男子推门前一刻，邝享深吸一口气，“他来了。”

        见男子进来，邝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口问：“什么事？”但邝享因为紧张，说出来的话语调干涩，慌张已显露无疑。

        男子开门见山道：“手链在你们手里对不对，给我，对大家都好。”

        邝享说：“什么手链？你之前来问过的那条吗？我都说了没有见过啊。”

        男子道：“我找了这片区域所有的回收店，任何人听到丰厚的奖励都会再仔细看一眼照片。你们两个不仅第一眼看到照片后反应比别人都大，而且听到回报后也没有再看照片。你们一定是见过这条手链的。”

        男子顿了顿，摘下了墨镜，直视着邝享。

        邝享猛得往后缩，那人的眼瞳是一条尖细的竖线，本应是白色的眼白是深绿色的，还有又粗又密的血线从眼角延伸到眼瞳，像是密密麻麻的红绳穿过眼瞳。

        那男子看着邝享害怕的表情轻蔑地笑了笑，接着说：“而且，我感受到了，你身上有着属于我们龙族的气息。它居然没有夺舍你，这让我很吃惊，想来它是很虚弱了，连夺舍一个普通人都做不到，真是天助我也……不管如何，它一定还在你身上。”

        男子猛地伸直双臂，直挺挺地抓向邝享的脖子，邝享退后却被柜台卡住，没有空间躲闪，被握住了脖子。

        “唔……”男子力气之大，邝享一瞬间就涨红了脸，想要大声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来。

        邝享扯着男子的双手向外拉扯，但那双手如灌了铁一般纹丝不动，邝享用背顶住柜台，右脚踢向男子胸口，却感觉像是踢到一块铁板。

        剧痛从邝享小腿处传来，但好在还是有些作用，那男子吃痛后退半步，抓住邝享脖子的双手松开少许。

        邝享趁机从男子双手中溜了出去，靠着柜台摸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刚刚差一点窒息让他好一阵难受，想要乘胜追击都做不到，只能用眼睛死死盯着那男子。

        “小子，他的力量比你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关节没有灵活性，你不要跟他正面对抗。”青龙在邝享识海里指点江山。

        “嗯，动作就像僵尸一样直挺挺的，早知道多看点林正英的电影。”邝享这个时候还在说烂笑话，似乎这样，他才有勇气不逃离这里。

        那男子真的像僵尸一般，膝关节弯曲的幅度要比常人小些，基本只能靠小腿发力，它竖直地跳过来，但力量之大，竟跳得比普通人助跑跳还要远些许。

        男子跃起时，双手已高过邝享肩膀，僵硬的双手大力从上往下压。

        邝享慌忙向一旁滚去，男人手掌拍击在柜台上，居然一下子就把木质柜台拍裂了。

        男人灵活性差，邝享便趁着男人还没有转过身来之际，抄起手边的椅子砸向男人，椅子又狠又准地砸中男人的脑袋。

        “砰！”

        一声闷响，椅子砸裂开来，男人的帽子渗出血液。

        “靠。”邝享成年以来第一次出手伤人，也是第一次将对方头砸出血，帽子的暗红色很快蔓延开来，形成一滩红色的花纹印在帽子上。

        然而男人却像没痛觉一般，转身扑向邝享，邝享想不到对手还有力量反扑，加上出手伤人之余的震惊，被狠狠地扑倒在地上。

        邝享脑袋砸在地上，力度之大又让邝享脑袋像皮球一样从地上弹起。

        邝享感觉眼前一黑，视线四周出现黑色的斑点一点点往中间侵蚀，邝享明明知道要赶紧反抗，但心里却充斥着无力感，身体没有动弹的意愿。

        男人还是死死掐住邝享脖子问：“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那条手链你弄到哪里去了？或者说你已经见过龙了，它在哪里？”

        邝享脸由红变紫，过度充血的大脑和刚刚的撞击让邝享意识极为混乱，邝享感觉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对着他怒吼。

        “你甘心就这样结束自己平凡又短暂的一生吗？”这些怒吼声陌生又熟悉，像是父母的呼唤又像街口摊贩的叫卖声。

        怒吼声慢慢变小，不，不是声音变小了，而是一个个声音在消失，终于当所有怒吼声只剩一个的时候，邝享终于听清楚了。

        “小子，快，伸手去抓它的头，快！”

        邝享如回光返照一般，双眼于一瞬间恢复清明。他看清了面前的男人，鲜血从男人头上，流出，顺着耳朵、下巴不断滴下，落到了邝享的身上。

        邝享跟那双冷血动物般的眼睛对视着，随后挣扎地抬起手，左臂伸过男人后颈，猛地用力向下拉，夹着男人的头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打开到最大，盖在男人额头上。

        “快！”邝享艰难喊出。他五指呈爪状，大拇指跟尾指的指甲深深陷入了男人太阳穴的皮肉。青龙所说的一线生机，他做到了，接下来就是看青龙的了。

        “坚持住，我还要一点时间。”一道青光从邝享右手飞出，钻入男人的脑袋中去。

        邝享很想跟青龙讲，他坚持不住了，但他知道青龙已经不在他识海中，感受不到他的想法，而他颈脖被狠狠掐住，也讲不出话来。男人的手却越掐越紧，双方生死拉锯战就在这里慢慢走向结局……

        “还有呼吸，脖子上有淤痕，带他转移到空旷的地方，他需要新鲜空气。”

        邝享似乎听到有人一边喊道一边在身边走来走去，很快，他感觉自己被人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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