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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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的大雪,终于迎来一个艳阳天,杜蘅在屋子里憋了几日,雪还没化完,就挣扎着要带着如意出去。
如意正在走廊中洒扫,见杜蘅要下台阶,连忙过去扶住了她的手肘,说道:“姑娘,您慢着些,苏大人嘱咐过要您万事小心些。”
杜蘅抿唇露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到底没有说什么,自从二人上次剖白心意,就再也没有见过面,霎时间听来心里竟有些痒痒的,似乎有一片羽毛轻轻地扫过。杜蘅顺着如意的力道下了台阶,待脚踏到了实处,才松了口气,说:“如今你可算是得了鸡毛当令箭了,苏大人太过小心谨慎,不能一概听之,你只管听我的便是。”
还有不足一月就到了年关了,除掉了山匪街道上热闹异常,行人增多,铺面中的老板没了忧虑,在店门前挂起了灯笼,穷人家在外卖着些草鞋,和来年开春用的钉耙,富人家则是紧闭门户,内里红红火火。
杜蘅馋着街上的糖水已经有好几日,偏偏如意是个死心眼的,把她看在了这所院子里,她坐在一旁的凉亭里,撑着头,颇有些苦恼的样子。
“是谁让杜大人这样烦恼啊。”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姚颂站在院前,含笑地看着她,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杜蘅在炭火边烤着手,踢了个石块过去,见他怀里抱着许多棉衣,发问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怎么抱了这样多的棉衣。”
棉衣材质并不好,里面是一些旧棉花,衣裳的料子也是常见的粗布,但在这锦州城中也是一般百姓在穿的,姚颂抖落抖落身上的冷意,身后跟了许多的衙役,也是人人抱着棉衣。
对上杜蘅不解的眼,姚颂说道:“衍之竟没有告诉你么,也是了,你身子还没好全,他是断断不肯告诉你叫你费这个心的,今日猛虎寨的百姓便要到城中来了,衍之与知州怕百姓多有为难,特地叫我备好了棉衣去接呢。”
杜蘅把用炭火烤得手收回,十个指头互相搓了搓,小步小步地走上前去“我与你一同去,总归是苏大人昨日的吩咐,今日不作数。”
姚颂点点头,他是特来请杜蘅的,要事追根究底实际上是他擒拿了猛虎寨的大当家,他担心这些百姓会因为这个心生芥蒂而产生暴乱,杜蘅总归在猛虎寨住过两日,与他们有些交情,也算是说得上话。
如意三步并做两步,赶忙给杜蘅披上了狐裘衣,上次她脸色苍白地给神灵烧纸钱属实是吓到了她,故而也对杜蘅的身体多加留意。
杜蘅想从姚颂手中接过一两件东西,却被他一个闪身躲了过去,还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堂堂七尺男儿叫一个女子帮忙,还要不要我这脸面,再者你身子不好,还是养一养的好。”说完这些,又没了个正形,调笑她道:“你与衍之,打算何时定下来?”
杜蘅听了,并不应他的话,成亲么?她并没有想过这些,眼下仍是一团乱麻,她并不打算为自己考量些什么,只是平添烦恼丝罢了。
姚颂顾忌赶着车,后边跟着四五个衙役,他顾着杜蘅在车内,仅仅小力的挥鞭,车驾走的也是很慢,等两人到了这儿,苏子衍已经提前来这儿等了半个时辰,他的衣角烈烈,身姿挺拔地站在城门处,有着北风过境寒凌的潇洒。
杜蘅笑了笑,谢绝了侍者来扶她下车,姚颂已经前去攀上了苏子衍的肩膀,不知道说说笑笑着什么。
“你们将棉衣分成男人,女人,孩童各三摞,待人来了便排着来这儿分发棉衣,不可对他们指指点点。”杜蘅转身对几个衙役嘱咐道,府衙内的衙役还是不足,那日那个报信的被知州大人一顿狠狠责罚,她思索一番,也不能怪这些下面的人。
那时候她正与苏子衍扮演着从京里来的嚣张跋扈的大官与靠男人上位的女人,倒是难怪他看不惯她们。
杜蘅正看着衙役从车驾上分棉衣,那边的苏子衍注意到动静,朝她走了过来:“这边让姚颂过来看就行,你怎么过来了?”
“杜大人!杜大人!”杜蘅还没来的及张嘴,就听见有人远远地喊她,仔细一瞧,才看出来是王小凡母子,她们今天穿了最好的衣裳,洗的发了白的棉布衫,王小凡穿着一个枣红色的夹里袄子,别别扭扭地朝杜蘅招手。
杜蘅含了笑,把手中的棉衣交给苏子衍,提着裙摆就向人群中走去,她的背影十分单薄,好像轻轻一掐就要断了,只听杜蘅道:“王婶,可算是下山来了,知州大人是个心慈的,把你们都安排到了府衙中,一切都妥妥当当的。”
王婶带着些不自然地神色伸了伸手,她看看自己因为常年做苦力而长满茧子的双手,有些自惭形秽,杜蘅看出她的窘迫,拉住了她的手,王婶道:“哎,哎,这城里都是些讲究人家,我们这些人没什么本事,也不懂规矩,他们真能容得下我们么?”
王婶难得的露出些如稚子般的申请,她在寨子里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就连大当家在时,也因为她男人为猛虎寨丧命敬着她三分,一时下了山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这有什么容得下,容不下的,我们与知州大人商讨过了,城中正是缺少果蔬布匹之际,你们就在府衙中做些纺织,种些粮食,你们同他们一样都是凭手艺吃饭,只管放宽心就是了。”杜蘅拍拍王婶的手,她看了看已经比她还要高些的王小凡说:“小凡这孩子不久后也可与别人一样上学去了,日子总是会越过越好的。”
“我不是孩子了。”王小凡愤懑地反驳,他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又比了比苏子衍的身高,还是差上许多,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他要快快有出息些,也好长大给阿娘撑腰,他从怀里逃出一个弹弓,上面还绑了一朵小小的红梅,他歪着头“喂,这次谢谢你了,小爷我从不欠人人情,小爷把这个东西送给你,等来日我念了书长了本事再把它赎回来。”
杜蘅接过他的弹弓,有些哭笑不得,突然听到一声惊叫。
三人一同看去,竟是寨子里的一个女人抱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孩子,苏子衍已经赶过去掐他人中,男孩翻着白眼。
杜蘅蹲下捏了捏孩子的手臂,十分柔软,就像是没有骨头的样子,王婶也扑在一旁,哭丧着脸说道:“这孩子是怎么了,平日里也是个软骨头,怎么现在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苏子衍接了话,旁边的人拿了一碗东西给孩子灌下去,男孩的面色红润了许多,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他面色不虞地对杜蘅道:“这孩子脉搏微弱,面色苍白,气血亏损,没什么大碍,只是往后要好好养着了。”
许多人来抬着这个孩子去了附近的一家衣馆,杜蘅与苏子衍也仅仅在念书时学过一些行医之道,还是看看大夫叫人心下安定些,羊胡子的大夫翘着腿,隔着一根绳号脉,得出的结论与苏子衍大有相同之处,略略不同的就在于他说男孩气血亏损是在于缺盐。
堂下众人纷纷沉默,外边分发棉衣的衙役也已经将男孩的棉衣留下了,北部盐铁之事一直不得解决,煮盐冶铁之权把控在官户手中,百姓只不过不至于饿死罢了。
“咱们也是时候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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