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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浮出


升起第一缕晨光的时候杜蘅就知道是早朝的时候,她整了整已经穿好的衣裳,几乎是在这儿做了一夜,原来还是睡得下去,只是越接近时候,她的头脑中更有一根弦在紧紧地绷着。绿鹊一边为他梳妆,一边问出了和前几日问的一样的问题“姑娘准备好了?”

        杜蘅对着她笑而不语,她把染指甲的凤仙花汁全部倒到了地下,装其的盒子也丢到了一旁“有什么可准备的,衍之有没有做,我心里清楚得很,不过是把一些事实摆到台面上来而已,那些人你可送到官府去了?”

        绿鹊今天换了一把乌木的梳子,虔诚地拿着杜蘅的头发从头梳到尾,又在她眼下一颗小小的痣上扑了些脂粉“昨个夜里就送过去了,请姑娘放心,今日应该已经送到了内狱中,奴婢已经去打听过,便是有苍蝇也飞不出去。”

        杜蘅点了点头,一直把人捆在柴房里也不是个办法,索性把人都丢到了诏狱之中,唱戏的女郎已经被下葬,男人整日也是没精打采,不肯吃东西看着也没几日好活,内狱出了苏子衍的事,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如铁桶一般,她也不担心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杜蘅一步一叩地走到朝圣殿前,拿了鼓槌,费力地向上敲击,鼓面用的是上好的牛皮,敲起来声音雄浑又震人。天色未大明,朝圣殿还笼罩在未退的夜色之中,东西六宫里,这样的宫殿不在少数。圣上没有垂青的地方都是这宫里的阴翳,最起码,从未笼罩在杜氏的头上。

        杜蘅抬头看着这座宫殿,眼睛像是被刺痛一样眯了起来。她跪在殿外,陪伴她的也只有寸心一人,她“咚咚咚”地敲着,也不顾来往的行人如何看她。

        杜蘅不知疲倦地重复着敲击的动作,有几个知情的宫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仿佛将她和苏子衍的事一锤定音。杜蘅自认光明磊落,没什么藏着掖着,感情更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若感情成了一把对着自己的利刃,反而成了大患。

        “外面是什么人在吵闹?”皇帝有些头痛的揉着太阳穴,这鼓声从早朝起就没停过,还未曾议事,就已经让他心烦意乱。“来人,快去看看是谁再敲登闻鼓。”小德子弓着腰出去,看见杜蘅正在敲击登闻鼓,心中惊骇异常。

        “回禀皇上,外面是杜蘅大人再敲登闻鼓。”小德子悄声在皇上耳边说,放轻了声音,这些日子皇帝已经因为此事心烦意乱,他生怕触了皇帝的眉头“皇上可是要奴才将杜大人带进来?”

        “荒唐,难不成她以为这朝堂是她杜家的,去把他给我赶出去,一律不见。”皇帝招了招手,他有意无意地看着朝堂之下。

        “不可啊,皇上,我朝一直以贤德教化天下,如今有了冤屈,却置之不理。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可她现在都是受了冤屈的百姓,还望皇上召她进来问问,到底所为何事。”姚颂先一步在想要开口的张帆前说了话,后面跟着跪倒了一片官员,都要皇帝把杜蘅放进来。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把朕的子民带进来吧。”皇帝哼了一声,他早就知道会有人替她说话,这样雷厉风行而又周全确实也是杜蘅的风格。

        杜蘅一进殿,就有人发现她特意打扮过后的妆容而浅浅呼了一声,竟然与平阳夫人这样相似,皇帝看着底下叩拜的女人,有一刻的失神,怎么忽然又想到了自己的生母,他对生母在脑海中只有一个浅浅的影子,他使劲晃了晃头,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出脑中。

        杜蘅画了一个梨花般淡淡的妆容,身上隐约有檀香点点,那双水波潋滟的眸子似乎永远装着忧虑,她缓缓的走上前来,衣物也是淡淡梨花色,搭配着一个银制镶嵌玉石的耳坠,更是步履翩翩。

        “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杜蘅以草民自称,不再自称微臣。张帆有些急了,他一直没有开口的机会,又不知道杜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直到皇帝喊了“平身”,他才真正看清楚杜蘅。杜蘅的礼敬而不带讨好的意味,她仅仅是叩拜天子,凛然有别与众人。

        “你一直在外敲击登闻鼓,是为了什么?”皇帝的肩膀微不可闻地颤抖,他是第一次在朝圣殿见到杜蘅,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你有什么冤屈,如今朝堂中各位都是能干的,你可以大胆地说出来。”

        “皇上,不可啊,应该速速把这个妇人丢出去,贤祖爷早就留下过圣旨,绝不可让她入朝参政,这不是违背祖训吗,她把先皇置于何地,又把您置于何地!”还不等杜蘅开口,张帆先站了出来,这个女人不比任何一个人给他的危机感要小,就算他曾经因为要算计的对手是苏子衍而感到恐惧,也不比现在所受的威胁感要少。

        杜蘅的睫毛轻轻扬起,便如蝶翼扑扇,露出深幽如水的眼波,她回答到“张大人不必心急着给我安这个罪名,先皇的旨意草民自然不敢忘记,可是草民今日来只是为了给自己申冤,并不参与政事,正是因为冤屈过重,让草民无法忘怀,始终积郁在心,才想请皇上替草民做个分辨。”杜蘅把一直捧着的黄皮纸递了上去,这是她的状纸。

        “你口口声声说你又冤屈,你细细说来,也让各位大人听听。”皇帝展开状纸,上面用密密麻麻地字迹写了许多,叫人眼花缭乱,又因为杜蘅的过于重视,状纸皱皱巴巴得,读起来也十分费力。皇帝把状纸丢在了一旁,用手掌撑着下巴。

        “草民今日要状告的正是张帆张大人,草民以为张帆大人下手毒辣,荼毒百姓,更是是非不分,黑白不辨的没良心之辈。”杜蘅目光澄明,如清朗雪光拂过万物,她秀长的眉总是隐着浅淡的笑意,那笑意却是一种惯常的手段,像是杜蘅固有的习惯,只是笑而已,却让人无法捉摸到底是喜是怒。

        “微臣冤枉,微臣一心为国为民,不明白杜大人为何要这样污蔑微臣,微臣也要问问杜大人,是否是因为你为了搭救你的情郎而口不择言,慌张的连路也走不对了,杜大人用这样强硬的话诋毁微臣,恕微臣不能接受。”他口口声声的“情郎”让杜蘅冷笑一声,他的目光仿佛是数九寒天的刀子,刺的人汗毛根根竖起。“微臣斗胆劝杜大人回头是岸吧,那样欺辱百姓的罪臣不值得如此。”

        “张大人口口声声地叫着“罪臣”,皇上还未宣判这件事,怎么苏大人就成了罪臣了。草民已经说过,今日是为自己而来,不为别的。”杜蘅向前跪直了腰板,她的话字字落地,直盯着皇帝,眼珠转都不知转一下“张帆大人还未在查明事实前,就污蔑草民与苏大人私相授受,这点草民不敢担任,草民在家中左思右想,到底是哪点惹了张大人不快,要遭受这样污蔑名声的罪名,故而仔细查验了一番,草民发现那个所谓女郎已经上吊自杀,才真正对此事上了心。”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他的早朝总是一个人上奏,从他自己来看,这样真是好没意思“你继续往下说下去,之后你又有什么发现?”

        “草民害怕她那说书人的哥哥也被人害了,特意把他留在了府中,这才知道真相,原来这竟是张大人的戏法,张大人好计策,好谋划,竟然做的这样滴水不漏,这兄妹二人本是北部人士,来了京城谋生,却被张大人教唆着,说是事成之后定有重重的奖赏。”杜蘅说到此处,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额头的花钿也起了皱,看的人好不心疼。

        “冤枉啊皇上,冤枉啊皇上,微臣从哪里认识什么说书人,又是什么女郎,不过是见她们可怜,又与朝中大臣相关,才把这事禀报上来,杜大人到底是何居心,这般陷害忠良。”张帆似乎被什么击倒一般倒在了地上,皇帝看他这副模样,心中冷笑着,仿佛今日又不是别的时候他在咄咄逼问别人了。“倒是杜大人这样有备而来,真的叫微臣无所适从。”

        “皇上,草民已经把那人送往了官府,有没有问题,皇上一审就知道,草民还得知原本张帆大人答应给她们一笔钱,让他们远走高飞,那女郎本已经收拾好了行囊,为何死的这样蹊跷,还请皇上明察。”朝堂内的人都在躁动着,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出戏的落场,看看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杜大人自己也说了,他曾经把说书人带回附中一段时间,那再审杜大人也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到底是什么样的愁怨,杜大人要置我于死地?”张帆捂着心口,满面痛苦,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离了水的鱼儿。

        杜蘅不愿意给他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她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牌,看见这块玉牌,张帆如同吃了腐败的食物,她道“皇上,这是您交给草民的玉牌,草民今日交还给您,草民这儿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张帆大人曾是这是苏大人交给女郎的定情信物,可苏大人一项佩戴的玉牌实际上在除夕之时送给了草民,张大人交上来的质地并不纯粹,其中更多杂质,草民手中这块玉质温和,又多是润泽,试问当朝丞相怎么会用这样一块杂玉见人。”小德子呈上了两块玉牌。

        皇帝将两块都放在了手中,杜蘅说的没错,这两块玉除了质地与成色,两块几乎一模一样。

        杜蘅的语气隐然有了一丝迫人的意味,杜杜蘅一直把自己藏在这四九城的阴影里,以后也将走入庙宇与佛和菩萨相伴一生,把她自己的风华埋葬在岁月时间深处,她本质上是不愿显出自己的聪慧“草民要问问张大人,织这么大一张网,布这么严密的局,是何居心。内狱最是公正严明,张大人是不信刑法,还是不信皇上的公平与清明。”

        “皇上,苏大人把这样重要的东西都交给了杜大人,才是最值得探究的地方,要是毫无关系,为何如此亲密。”皇帝的目光射来,张帆有些自乱阵脚,他慌忙的向前爬着,要不是后头有人拽着衣裳,怕是连玉子也要掉了,他一个劲儿地喊着自己冤枉,却已经有人看出这场争斗他输的彻彻底底。

        杜蘅不紧不慢地出声“高山流水遇知音,伯牙与子期尚能因死别而绝琴,我朝民风开化,更有女子相扑之举,难不成有二三知己竟是错事,张大人莫要因为自己心胸狭隘而看万事万物万人都是如此狭隘,到这般田地,还要污蔑草民。”杜拿着帕子拭泪,因为过久的说话嗓子也有些疼痛,她红着眼看向张帆。

        皇帝笑出了声,直呼“妙哉”,他为杜蘅的直白而感到激动,他把状纸扔到张帆脚边问道“杜大人都说的这样直白了,张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张帆张了张嘴不发一眼,身后有小小一声痛呼声。一个不起眼的瘦弱的小官跪了出来,他抽抽噎噎地说道:“是微臣,是微臣的过错,微臣是当地的小官,一直不得志,老母也在病重,没钱医治,是张帆大人为微臣的母亲出钱医治,微臣一直想要报答张大人,得知张大人不喜欢杜大人与苏大人才想出了这个办法,张大人.……张大人是受了微臣的蒙蔽。”他的眼泪与鼻涕糊了满脸“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啊。”

        杜蘅听完,肩膀抖得跟筛子一般,她哭的上气不接,姚颂在后面远远地看着,若不是他早就清楚事实,恐怕也要信以为真,张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这样污蔑别人,你可知道是犯了什么罪,还伤了微臣们的和气,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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