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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风


有风吹过,三两柳枝倒显得人影消瘦,窗纱也是用的浅碧色,姚颂的气息稍稍平稳,他有些难为情,眼中却是化不开的愁怨“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还是提议,把你家的内鬼先揪出来,我仔细想想,如若是流莺,为何在咱们前往北部之前就已经泄露了咱们的消息,先生也曾暗示过我,只怕坏了以后的大计。”杜蘅把心中的惊惶缓缓吐出,这人在他们身边蛰伏已久,却仍旧露不出什么马脚,这人的实力过于可怕,她不得不多想一些。

        “也不能排除人已经离开了你家,而新招进来的流莺是她的替补。”苏子衍刚刚出来,喝了有两杯红枣酒,脸色才缓过来,说话间吐出来的都是酒气,糯米和红枣的香味。他若有所思地在眼前划过一个个人影“流莺是什么时候跟着你夫人的?你夫人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姚颂黯然摆首,他悲伤而疲惫,所有的事情都来得太急太快,若说没有人在背后操作他也是不信的,他吞了一口酒,焚烧着自己的胆子“是咱们在北边的时候跟着我夫人的,原来是花楼里的杂役,我夫人看着她可怜就买回了家中,我夫人的情况你们也知晓,她一心都在我儿子身上,哪里能查觉得出别人的异样。”

        “就怕是这个察觉不出,才让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机,是那间花楼,那老鸨叫什么?她再去你家之前又和什么人有过交往。”杜蘅抛出几个问题,声音从喉舌底下缥缈而出。

        姚颂垂头丧气地在一旁,被杜蘅的话砸得措手不及,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可能,最坏的一种则是他的妻儿都死在了姚府院子中,而流莺则手持着刀柄浑身鲜血地站在一旁。

        “不好,我要快些回去。”姚颂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阴光,他暴跳起如雷,在寂静如水的天字一号间里只能听到一些炭火“噼里啪啦”地声音,杜蘅与苏子衍没有一人动了,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姚颂心中发毛,面上倔强。

        “你这样贸然过去,只会打草惊蛇,到时候女人疯起来,你的妻子和孩子怎么办。”楼下有一对贫贱的夫妻聚在一起,发出些说说笑笑的声音,在这楼里格外刺耳。聚德楼的男人带来的多事自己的红粉知己,哪有带自己的正头娘子来得。

        姚颂颓然地做下,一拳打在桌子上,碎了几个瓷碟,外面的绿鹊与寸心一惊,敲了门向里面问“姑娘发生什么了?可是需要传菜传水?”杜蘅眼疾手快地从衣裙上扯下来一块干净地白布,由姚颂把划伤的手掌缠了缠,血渍渗在上面,有些可怖。

        “没什么,姚大人不小心打碎了两个碟子,叫人重新上一份竹荪蛋,再来一壶热酒,今日苏大人和姚大人要好好喝上一壶。”杜蘅仍为上次的事心有余悸,他向下望望,张帆并不在戏台下“再过一个时辰,就在上一壶,两位大人今天高兴,谁也不许惊扰。”

        看到外头少了个人影,应该是寸心去传了,杜蘅才说到:“你坐下,今日本是苏大人出狱的可喜可贺的日子,只是时不我待,不如,我们就做一个局给那内鬼去看,叫他自投罗网。”

        “我认为杜蘅说的对,你家流莺实在可疑,不知这次我的事,怕是连带着先生的死也和她脱不了干系。”外面的小厮来得到快,端着两壶热腾腾的酒,将其摆在了苏子衍手边,又说了些好话,得了两个赏钱喜气洋洋得才下去。

        此刻的三人与担忧夜雨会浇破屋顶,担忧明日无粟米充饥的贫民相比,并无半分差别。姚颂干瘪地问了问:“你们有什么法子,这时候就别卖关子了,只要能保我夫人与孩子平安,什么我都愿意去试试。”他看了看杜蘅,又看了看苏子衍。

        杜蘅故弄玄虚地向姚颂嚷了一句“难不成我们闹成今日这个样子,不是因为你的无能吗,先生的死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这样舍不得你的夫人,难不成我失去了从小照顾我的先生,她该死,你不成器莫要搭上我们二人。”或许是看着效果不够,杜蘅又砸碎了个装酒的坛子,碎在姚颂脚边。

        姚颂眨巴了眨巴眼睛,苏子衍也明白了杜蘅的意图,大声吵嚷了起来“今日这兄弟你是做不做,前两日的打点银子莫不是让你吞了吧,为何我在狱中还要遭此毒手,你一向是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货色,你对杜蘅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你告的密,嗯?”

        姚颂深深地看了苏子衍一眼,眼神恍若无意掠过站在屋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他摸了摸自己大拇指上的戒指“我是什么意思,我倒要问问你们二人是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为何皇上只念着你们的好,我却还是这么小的官衔,什么都不告诉我,现在连我妻子也怀疑上了,我看你们是被权利砸昏头了。”

        “好啊,若不是我们带着你去往北部,你连今日这个官衔都收不着。”三人吵吵的声音过大,已经引得许多人都伸着脖子看向了天字一号间,寸心与绿鹊二人也是跪在包间门前瑟瑟发抖,来送菜的小厮还被白瓷茶杯砸中了交,他挪都不敢挪“几位大人消消气,喝杯茶。”

        天字一号间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不仅饭菜撒了一地,就连酒壶也是破的破、碎的碎,杜蘅捏着嗓子,颇有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也有外面看热闹的客人认出了她是那日在聚德楼外带走说书人的女子,看她这个样子,纷纷指指点点。

        “呸,我就是嫁给鸡,嫁给鸭,我去山上包了头发做姑子,也不愿再跟你这样心胸狭窄的男人有所牵扯。”杜蘅把刚才扯破的衣裳往外袍里藏了藏,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携了寸心的手布下台阶,走到门边还对着看热闹的人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家长里短吗。”

        走出不远,杜家的车驾在一旁等着苏子衍,杜蘅已经扯了头发,换了样子,云髻渺渺,翠华摇摇,戴着碧玉瓒梨花钗并一对新折的深紫玉兰花,煞是清雅,她在车中等了他已经很久了。

        “你心中有一个猜测是不是。”苏子衍问出了这句话,他的心中有个隐隐约约地的苗头,却不敢当着姚颂的面问出,只怕伤了几人的和气,车驾缓缓行驶,他仰着脸打量着杜蘅,她身上的书卷气少了许多,倒比以前思虑的更加多了。

        杜蘅的伤感如漩涡般在面上一瞬而过,旋即坚定道:“但愿是我们猜错了,骨肉相离,夫妻生离更非你我所愿。只希望这次能够一举捉下那贼人,你这样瞧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长三只眼睛。”杜蘅的话既是愿望,也是情势所在,苏子衍见她仍然不能疏解心头的思绪,让车夫调转了车头“去姚府,我与姑娘有要事要坐。”

        果不其然,姚颂回了家已经大闹了一通,杜蘅与苏子衍到正堂的时候,流莺盈盈来报“两位大人来得不巧,大人已经睡下去了。”

        杜蘅与苏子衍对视一眼,杜蘅娇蛮地撑着腰“怎么青天白日就要睡下去了,我与苏大人有要事要与你们家大人商量,该死的奴才,还不快快去请。”杜蘅看她要下去,又把她叫住,世人总说女人的心思又好猜又难猜,恋人的心思呢更是挂在脸上,杜蘅说道“算了,你能明白什么,不过一个下人,在你们家大人那估计不过是个虾米的份量,我自己个儿去吧,你好生伺候着苏大人。”

        还是在锦州用过的戏码,这戏码似乎屡试不爽,苏子衍看杜蘅消失在了拐角处,轻轻用茶水晃了晃茶杯,热气打着圈的往外散“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来了府里多久了”说着就要去拉流莺的手,看上去好像是喝醉了一般,流莺不留声色地向后躲了躲,苏子衍停在半空的手抽了回来,搓了搓指尖。

        “回大人的话,奴婢名唤流莺,今年十五又一了,奴婢来了不过几月,跟在夫人身边伺候。”流莺看惯了男人喝醉后的嘴脸,不过觉得他恶心,哪里还能对他动心,她干脆福了福身“杜大人怕不是迷了路,奴婢去找一找,大人还请在这儿歇着吧。”

        流莺顺着长廊,看屋中只有赵洧吟一人逗弄着孩子,心下一惊,赵洧吟还趴在摇篮边抓着孩子的小手,流莺大着胆子向前问道“夫人,您可又见到大人与杜大人,苏大人在前厅候着,奴婢……奴婢怕他等急了,特意来寻。”

        “或许是去了书房了吧。”赵洧吟也不看她,沉醉于自己的世界,小儿哼哼了两声,她立刻把他抱了起来,一边叫着“好孩子”“乖孩子”一边拍着他的背。流莺咬了咬嘴唇,不再理会这边,又改路去了书房。

        “你到底想好没有,那内鬼咱们也已经发现了,先生死前就已经交代了,你到底为不为先生报仇然后娶我。”流莺刚要要推门,就听见杜蘅说了这话,她暗暗地攥紧了拳头,果然和她想的一般,这个杜大人就是为着姚颂来得。

        她把耳朵贴在窗上,杜蘅向外看了看,捏了捏姚颂的手臂,姚颂也装着无奈的样子“我这不是没办法吗,我夫人虽说是个憨傻的,但毕竟给我生下了个儿子,你又要做正头夫人,又要这样那样的,我总需要时间的,一下子我无法满足你。”

        从流莺的角度来看,两个人的影子在窗上相依相偎,耳鬓厮磨,只是姚颂的影子略大一些,她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她常听人说,苏子衍与杜蘅早就暗通曲款,假的,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而已。

        “如果你不出手,那我了就出手了。”杜蘅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了杯茶,她费力挤出一个妩媚的笑容“你那夫人不过是个花楼里来得,对你能有什么助力,好你个姚颂,我杜家这么多的积蓄给你你不要,你去爱这样一个女人。”

        “我哪里舍得不要你,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吗,她刚生了孩子,我就把她敢出门去,这让百姓如何看待我。”姚颂向杜蘅的方向走了走,灯火摇曳,映的窗上的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密,知道大影子把小影子全部盖住。

        杜蘅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阴光“既然你不做,那只好我来了,反正我杜家祖训就是不做妾室,今日我与苏大人就歇在了你这儿,过两日吃晌午饭时,我就送他们归西。”杜蘅的眼睛盯着窗子,她咯咯地笑着,倒真真像个恶人了。

        流莺费力捂住自己的嘴,蹲在窗子下边,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屋子里两个人还在继续说着,幕天席地,包围了整座深深府邸。满室都是空茫烛火声,流莺又想到了那个被赵洧吟捡回来的时候,晚风好似也褪尽了温度。

        “明日我就把那内鬼的东西放在正堂中,害死先生的,我一个都不能放过,到时候咱们就是快乐似神仙了。”杜蘅十分愉悦地向姚颂举杯,她极力压低了嗓音,了一抹会心的笑意,走近几步,行至书房窗边,凝神细听着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流莺猛然推开门,跪在门口,姚颂与杜蘅像是才发现她一般,压着自己恐惧的情绪,问道:“谁让你在这儿的,你在这儿多久了,你听到了什么?”

        “奴才不过刚刚来,奴才刚刚去了夫人那边看了看小少爷,苏大人又着急着,让奴婢请两位大人过去。”流莺跪在地上,这群人,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伪善和道貌岸然,无论是她心生爱慕的人还是别人。

        杜蘅从桌子上拿了个金子做的笔台,递给流莺“一直都是你在伺候夫人吧,真是辛苦了,这是大人赏你的,看你劳苦功高拿着吧,从今个儿起不必跟着夫人了,去小厨房里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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