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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嘉敏


苏子衍好久不来杜府了,杜蘅也乐得清闲,她每日就是在屋子里修剪修剪那一盆墨梅,这是从杜府墙角里发现的一盆花,没什么新奇的,甚至一点都不值钱,,余事也不去理会。寸心忍不住倒:“姑娘,那些事不与苏大人商量商量吗?”

        春色撩人,这盆墨梅本来移到盆栽中已经半死不活了,现在居然生了两个花苞,让杜蘅很是震惊,她听了寸心的话不以为意:“苏大人公务繁忙,这些日子也一直流连在姚府中,好不容易有这一刻的欢愉,我又何必去讨嫌。”之前的婚约在杜蘅心中早已经作废,不过都是笑话。

        寸心见杜蘅只是沉着脸默默出神,越发急切道:“姑娘,寸心已经跟着您这么久了,寸心知道您在想什么,您心里头苦,您与苏大人说一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杜蘅越平静,寸心反而越惶恐。

        杜蘅很惊讶寸心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她细细地打量着他,这已经是寸心跟着她的第二十个年头了,杜蘅的笑声很轻盈:“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知道你是好的,不必守着我,寸心,你该有你的一份天地才是。若是有什么心仪的男子,就告诉我,一切都有我给你做主。”

        寸心看她越说越离谱,慌忙称不是,二人也没再提起苏子衍,苏子衍的府邸离杜府近的很,以前就是晚膳这么一点时间,他也要过来看一看,如今不过来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杜蘅看着眼前的墨梅,只觉得分外喜欢,望得久了,居然觉得夏天就要来了,这一抹小小的绿好像一汪碧泉。

        “府中好些日子,没有做芙蓉糕了,今晚我们便出去罢,我记得你这馋嘴的丫头可是好久不吃甜食儿了。”寸心先前那些日子一直跟着许常山在施药,确实是瘦了不少,听见杜蘅这么说,寸心的肚子居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寸心大囧,只能挠挠头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正好碰见小厨房的人来回禀菜式,她急忙出去避避,杜蘅看她这个样子也是觉得十分好笑。

        外面的街道上小贩都还开着,不过行人就少了许多,聚德楼也是有些零落,小二看见杜蘅开始卖力地吆喝:“是杜大人啊,这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才把您盼来了,好些日子不见了,还给您安排老地方吗?”

        杜蘅让他安分一些,素白的手上带着一个葱绿的戒指“不用了,今日就我自己,随意在楼上安排一间就好。”杜蘅打量着店内的装潢,店内用桃花改了冬日里用动物毛皮装饰的窗子,看起来春意盎然,她提着裙角往楼上走,寸心却突然“啊——”了一声。

        杜蘅抬头一看,竟然是苏子衍带着人在这儿吃东西,寸心小脸儿涨的通红,有些愤懑不平“姑娘,苏大人怎么可以这样,他一个男子怎么能陪两个女子在这用饭。”说着,就想上去与苏子衍理论一番。

        杜蘅拦住了寸心,她心中有淡淡地失落,她很确定苏子衍也看到了她们,怪不得小厮居然询问她们是否是原来的老地方,天字一号间可不是已经被人占了吗?杜蘅也不停下脚步“苏大人有自己的安排,何必大惊小怪,咱们吃咱们的。”

        天字一号间里苏子衍看杜蘅转头去了别的方向也别过了头,姚颂有些替二人尴尬“真是巧了,咱们就出来这一次,偏偏还碰上杜馥郁了。”他的下巴还带着一些青色的胡茬,姚涵被放在了府中,这个孩子适应能力强,只折腾了那么两日,现在已经好了许多。

        “什么杜馥郁?你们在说谁?我怎么没有见过。”这女子左手拿着一个鸡腿,大口吞了一口。手上有些油渍也不管,直接蹭在了自己的衣裳上“不过,这饭菜是真不错,你们很会吃嘛。”女子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黄瓜丝,说话嘟嘟囔囔得。

        姚颂见此情此景,有些好笑“我说郡主,您这也太像逃荒得了,显得这皇家好像没什么吃食似的,您慢点,我们二人不跟你抢。”女子名为嘉敏,是皇帝生母那边的表妹,因此皇帝也对她是十分照顾。

        “哪里,你哪里懂,我之前都跟着我爹爹在苏州那边,那边的饭菜就是一点味道也没有,要不是我爹要回来述职,我是一辈子也吃不到这些美食了,这还不趁着这次机会多吃一点。”嘉敏看着什么都很有食欲,因此也高看了姚颂一眼。

        姚颂被这个眼神逗乐了,苏子衍看着二人打闹,摇了摇头。他们二人是奉命陪着这个嘉敏郡主,皇帝的娘舅在朝中是个武将,这次说的好听是回来述职,实际上是想给女儿找个好人家。苏子衍向杜蘅那个方向看看。

        寸心往嘴里塞着饭菜,让自己变得有些像仓鼠,杜蘅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看她想说什么,急忙堵住她的嘴:“欸,食不言,寝不语,君子作为。”寸心拿着筷子,又想要好好说一说苏子衍,却被杜蘅戳中了心思。

        杜蘅看着寸心,感叹着这样的平静日子,身在混沌,何来清白?如若说在座的,真的全然干净得,也只有寸心了。杜蘅没吃多少,让小儿打包了一份东坡肉,就要去结账,姚颂用手肘顶了顶苏子衍的胳膊,他从赵洧吟死亡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性子沉稳不少,他朝他挤眉弄眼得。

        苏子衍则是一笑置之,只喝着自己的茶,嘉敏郡主看不懂他们这是什么把戏:“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迷?难道欺负我是新来的看不懂么?”嘉敏郡主一把拉住姚颂的胳膊“你不要同他说了,同我说。”

        姚颂有些哭笑不得,这个郡主在苏州那边没学了苏州姑娘的温婉,更多的是大方与爽朗。嘉敏郡主顺着苏子衍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杜蘅“你们在说那个女人是吗?好,那本郡主就去看看。”她一个翻身,借着栏杆本身翻到一楼。

        嘉敏手中还端着一个茶杯,杯中的茶水洒了大半,京城中的女子多事循规蹈矩的,哪里见过这么飒爽的女子,众人纷纷拍手叫好。她指着杜蘅:“你站住,让本郡主看看你。”她急忙把茶水含到了嘴里,一口吞了下去。

        苏子衍和姚颂看事情有变,也是急忙向楼下赶。杜蘅面上端着笑容:“姑娘好身手,不知道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她看着嘉敏,她身上的衣着料子皆不是一般人所能穿,衣角还有个小小的向阳花,她已经猜到了是天家布料。

        “本郡主就是来看看你,有什么魔力,让本郡主的随从能够一直看你,连饭也不吃了。不过本郡主还是谢谢你夸我了。”嘉敏围着杜蘅转了一圈,惊讶于这京城中的女子每个都是这么细胳膊细腿吗?这腰只有她的一半吧。

        不仅是杜蘅,就连寸心听见她的话也是笑了,这人怎么连客套都听不懂。杜蘅向她行了个礼:“郡主可能是误会了,苏大人与姚大人与在下是同僚也是同窗,看到了自然是要问好的,我府中还有别的事,就不陪三位了。”

        杜蘅说着就要离开,嘉敏也听得晕晕乎乎,既然她对着自己守礼,那么自己也不会为难她“去吧去吧,下次有机会一起吃酒啊。”嘉敏来了京城,见惯了皇帝的妃子,她们每个人对着自己都是捧着,好没意思,她一个闺中密友也没有,日子少了许多滋味。

        外头有两个百姓打了起来,还有许多人围观,却没有人上前拉架,杜蘅认出了其中一个,当初吕阿叔的糖水摊子就开在他们家隔壁,似乎是姓孙。两个男人打的不可开交,嘴里也不干净:“姓孙的,老子今天要了你的命,要不是你女儿叫着我女儿去集上,我女儿能得这病吗。”

        “老李头,若是你女儿不去,我女儿难不成还能把她绑过去吗?你自己不去治病,反而来为难我女儿,你要不要脸。”孙叔也不甘示弱,杜蘅听了听原来是因为疫病起的矛盾。

        寸心小声在杜蘅耳边说:“姑娘,现在有许多孩子染了这个病,大家都说是流年不利,是皇上不善治理。”她昨日出来买菜还听见了这个结论,杜蘅点了点头,没有上前制止这件事,她心中想着这事闹的够大才好。

        嘉敏郡主也被这热闹吸引了过来,她咽下口中最后一口食物,扒开人群:“诶诶诶,你们吵什么,不就是孩子之间的事情吗,谁还没有一个好友了,你看你们这样打着,能有什么用呢,再说,生了病就去治呗,还能怎么办呢?”

        老李显然被嘉敏这个无所谓的语气给气笑了,孙叔也顺着嘉敏的话说:“是啊,你都这么老了,还没人家一个小姑娘看的透彻。”嘉敏更是自豪地向前站了站,杜蘅站在人群的外围,她喜欢这个郡主的率真,与她,与这京城中千千万万的女子都不一样。

        老李一时也顾不得了,扬着脸,他一想到自己女儿痛苦的模样,就好像有一根折断了的针,钝痛着刺进了心肺。他说道:“说的好听,又不是你们的女儿,我的女儿她那么小,那么无辜就染了这个病。”说着,就要接着动手。

        苏子衍和姚颂急忙穿过人群来到嘉敏身旁,一左一右地把她护了起来,苏子衍从自己身上扯了个香囊,都给了老李“你只需拿着这个香囊去回春堂找许常山大夫,若是还不可,就带着你女儿来苏府找我。”

        苏子衍自从经历了上次张帆的陷害,很少在这样给别人东西,老李得了香囊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千恩万谢地磕头。杜蘅看过去,苏子衍的鼻梁高挺,这样看着更是俊朗。等苏子衍看过来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杜蘅的身影。

        寸心怀里端着食盒,咬着唇,想要叹。或许是因为许常山祖父的原因,他不愿意医治这些城中的疫病百姓,一直以来都是春生在忙碌着,她心中咽不下这口气:“苏大人太不可理喻,他明明知道许大夫不参与这次医治,还把香囊给了出去,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杜蘅靠在回府的马车上,摸了摸寸心的头“好了,不要骂了,苏大人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这事皇上的表妹,皇上命他们二人保护,如果出了事,才是麻烦了呢。”杜蘅心中不起波澜,她只是闭着眼睛休息。

        寸心看杜蘅这个样子,也只能闭了嘴。晚些时候,苏子衍来了杜府,寸心还在为白日里苏子衍的行为而感到恼火,也不管他是来干什么,就要把门插上“苏大人请回吧,我们姑娘已经歇下了。”朱红色的大门被苏子衍拦住,二人只留下了个能说话的缝隙。

        “我与你家姑娘有要事相商,还希望姑娘能帮我通传一声。”苏子衍一手背在身后,寸心却很看不上他这个行为,有些讥讽地开口“要事,什么要事这么晚了还要找我家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我家姑娘还要嫁人,恐怕不能苏大人相见了。更何况您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呢?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苏子衍自知理亏,可他今日一定要见到杜蘅,不发一言,默默地拦着门。

        杜蘅出现在寸心身后,她身上穿的是银白色的春装,仍然是简简单单一根朴素的木钗子,整个人不施粉黛,却又超凡脱俗。杜府新建了小桥流水,杜蘅把手中的小木船顺着流水冲了出去,看着木船渐渐远了,才对寸心说:“让苏大人进来吧,不可这般无礼。”

        苏子衍只能看到杜蘅背影,她的头发保养的很好,乌木梳子一样发黑发亮,他了解杜蘅,,面子上的冷静自持是做给杜府外的冷眼看的,心底的痛楚、委屈和失落,却只能放在人影之后,一个人默默地吞咽。这样的伤痛说不得,提不得。他看着去了正厅,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杜蘅先打破了沉默:“苏大人怎么过来了,不用陪嘉敏郡主吗?姚大人,这些日子怎么样,心情还好吗?”杜蘅出口,才惊觉失言,到让自己显得有些像怨妇了。

        苏子衍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的声音轻柔:“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这些日子并非我不来,而是实在不得空,姚府重新换血了一番,所有的下人需要重新买办,姚涵小儿也没个人看着,这些事都脱不开身,皇上又在忙着沈侯述职一事,还望你莫怪。”

        烛火寂寂,明亮里也带着落拓,这是杜蘅与苏子衍在事发后,第一次单独相处。她其实有好多话要讲,但悲从心中生,也无从说起,只能说道“我自然是不怪你的,哪里会怪呢。”杜蘅相信苏子衍,毫不生疑。

        杜蘅把丽妃的事同苏子衍详细说了说,苏子衍道:“张老板说的倒也没错,这些日子街上谣言四起,都是在说着天下的主位不当一事,许多人人心惶惶,要说是空穴来风,是绝对不信的,一定是有人从中煽动谣言。”

        杜蘅也点点头,他们都不约而同得不去阻止这件事,就是等着这个谣言有一天变得庞大“是,想来皇上一定也听说了这事,皇上不去处理,就是这火还烧不起来,我们也无需去管,静观其变,不过我担心的是,张瑞权不死,恐怕多生变故。”

        张瑞权一直在牢中苟活着,现在朝廷中波诡云谲,对一些高位的人没什么影响,张家此刻应该是慌了神,杜蘅攥紧了拳头“如若被张家逮住了由头,把张瑞权提了出来,才是祸事,最好不要再拖了,就在这一两日决绝才好。”

        苏子衍认同杜蘅的看法,他心中也有了计划“这个节骨眼,沈侯回了京,看似是述职,实则是为嘉敏郡主择一位好夫婿,沈侯是宠爱女儿的,一切自然以嘉敏郡主为先,嘉敏郡主又是皇上生母那边唯一的外甥女,皇上不能不顾及或许,此事我们可以从此处入手。”

        杜蘅也想到了这一点,可她与嘉敏郡主全然没有接触的机会,更是无从下手“今日我有幸见到郡主一面,郡主本性单纯善良,一切咱们都需从长计议,万万不能害了郡主的终身大事。”

        二人谈了许久,到了夜里也不知道疲倦,还是寸心来催着杜蘅安睡,苏子衍才趁着夜色离开,他心中很是欢喜,二人刚才已经商量好,带杜蘅去见一见这位嘉敏郡主,女人与女人,或许更好说话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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