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第12章

        宋嘉元难以置信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痛感清晰地传来，她并不是在做梦。

        这怎么可能呢于允修向来清高得不可一世，最是厌恶这些攀附名利的事情，怎会参加这样的比试呢。

        宋嘉元脑中嗡嗡作响，一时心里竟冒出个惊人的念头。她眼眸呆滞，喃喃道：“不不可能。”

        “小姐，什么不可能？”秋月在宋嘉元的背上撒了些花粉，轻轻揉搓着。

        宋嘉元没作声，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前世为了博于允修的欢心，对他可谓了如指掌。他一定是跟她一样重生了，不然绝不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

        宋嘉元出了净房，倚在塌上静静地回想着方才寺庙的情形，心里却是更疑惑了。若于允修是重生而来，应当是半分也不愿见她的。可他方才那眼神分明是怒极了也不知自己如何惹到他了。

        宋嘉元不愿再想，即便于允修重生了，这一世二人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日后更是不会有，她只做好自己的事情便罢。

        ·

        次日，宋嘉元正打算去看看铺子的选址，就听梅竹说李管事来了。

        宋嘉元坐在外间的塌上，吩咐秋月给李管事上了茶，李管事喝了口茶润了润喉方才开口。

        “小姐，我已去苏州打听过了，并没有没找到您说的那位名医，最奇怪的是，压根都没人听说过这个神医的名号不知小姐是从何处听说的这名神医？若是能再给些线索，兴许找起来能更方便一些。”

        “只是听别人随口一说罢了，若是找不到就先算了。”宋嘉元面上淡淡的，她对这件事也没有抱什么期望。

        前世她怀胎七月时险些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生命垂危之时突然有位云游野鹤的神医来了府上，用了偏方才将她治好。那神医只说自己姓方，其他的什么也没透露。宋嘉元当时昏迷在塌，只依稀记得他说话带些江浙口音，这才让李管事去了趟苏州。

        李管事又道：“少爷这病是四岁时突然得了的，大人找遍了扬州的大夫也没治好。小姐不要心急，这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的。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紧要的。”

        “李管事说得有理。”宋嘉元淡淡一笑。李管事年有四十了，自宋嘉元有记忆时他就在府上，听闻是因着黄河一带闹饥荒才来的扬州，这一待却也十几年了。

        李管事这些年劳心劳力，脸上长出不少细纹，但肤色却不深。

        宋嘉元道：“李管事还未成亲，是一直也没找着合适的？”

        李管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谢小姐关心，我是一个人住惯了，这么多年也就过来了。”

        宋嘉元浅浅啜了口茶，道：“你先下去吧，日后还是要多多留心玉哥儿。”

        李管事领了命便离开了。

        一炷香后，宋嘉元动身去了青陵坊。此处是她先前便考察过的，青陵坊的铺子以当地有钱人的吃食玩乐为主，来往的游人大多都是来自富庶商户或是贵族大户。

        租金虽贵些，但却能将来相看铺子的人群扩大至了扬州城的中上层阶级，也更有利于她把铺子的名气打出去。

        正午时分，青陵坊街道上的游人并不多，大多都进了吃食铺子等待美食了。宋嘉元下了马车，在一家成衣铺子门口站定。

        成衣铺子很大，足有两层楼之高，牌匾上写着“芳芝园”三个大字。街道上的人虽不多，但这店铺里却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店小二一时忙得脚不沾地。

        芳芝园一旁便是街道尽头，是一间空了许久的铺子，对面是一家酒楼，据说都是扬州极有名的特色菜，酥香味时不时传来，惹得成衣铺内的顾客翘首以盼，速速买了衣裳便去了对面入座。

        宋嘉元刚迈进门槛，店内的一名小厮就已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走到面前招呼她。

        “小姐，您这是来看成衣，还是布料？现订需要上二楼，成衣就在一楼。”

        宋嘉元摇了摇头：“我是来找你们老板的。据说旁边那间铺子也是在你们老板名下。我想租下来，你可否帮我去知会一声？”

        “哟，这可是不凑巧了，老板每月只来一次，也就是前脚才刚走了。要不您等下个月再来？”店小二说着又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宋嘉元心道这事却是不能拖的，又开了口：“怕是等不及的，若不然你将铺子管事的叫来，我先和他说说。”

        “得嘞，您且等着。”店小二说罢往里头走去。

        宋嘉元刚点了点头，就听到一声油腻又有些相熟的声音。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宋家千金嘛！”

        翁九带着两名年纪相仿的女子走了进来，瞧见宋嘉元后面色变得有些玩味，高声开了口。

        铺子里的人都朝这声音看了过来，宋嘉元不由得皱了皱眉。

        “小姐，怎的又是他！”秋月不满地开口道。

        翁九吊儿郎当地走到了宋嘉元面前，比起上次来看，显然更加没了顾忌。

        宋嘉元心中纳罕，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听那翁九开口说道：“宋大小姐不是在淮都混得风生水起，好端端地来这扬州城做什么？怎么，淮都的男子都不够你宋大小姐看的了？”

        铺子管事的刚从院子后头进来，就瞧见了这一幕，当即停在了原地，在暗处观察了起来。

        来这铺子的也都是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当中不少人都听说过宋大小姐开铺子的事情，但年纪稍大一些的，却不知道那日定国公府宴会上发生的事，只当这声名狼藉的宋大小姐又作了什么妖。

        翁九此话一出，众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朝她看去，心里却想着这宋大小姐果然是个浪荡的。

        “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们小姐才不是你说的那样！”秋月着急地先开了口。

        宋嘉元没有作声，朝翁九身后的那两名女子看去。一位身量瘦弱，看上去有些面熟，应是先前和翁九在她这里相看成了对的。另一位女子与翁九面容相似，身材却十分圆润，肚腩微微隆起。

        翁九不屑地笑了笑，转头道：“你们说，我说得是不是真的？”

        瘦弱的那女子向后缩了缩，没有答话。另一位却是往前走了几步，讥讽道：“就是你骗了九儿的钱？啧啧啧，看上去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哪个官家小姐会做红娘这种行当啊。”说着捂嘴笑了笑，又朝围观的众人道：“大家可千万别去她开的铺子，可别到时候丢了银子又折了夫君。”

        翁九和那女子相视一笑，高声道：“姐姐真是妙语惊人！我说这宋大小姐长得像什么活物呢，原是狐媚子啊！”说到“活物”二字时，翁九特意加重了声音。

        “狐媚子宋小姐应当知道吧？您若是不知道没关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二人一唱一和笑作一团，宋嘉元眸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掩了过去，轻轻笑了笑。

        对面酒楼上层，两位白衣少年正坐着吃酒。

        “青陵坊如今却是什么人都来得了，哪来的酒混混也敢在此处胡言乱语！元儿妹妹就算再怎么不济，那也轮不着他来管。”林宗平摔下酒杯，就要起身下楼。

        “是吗？”于允修淡淡瞧着手中的酒杯，双眸平静无波。

        林宗平皱了皱眉，一时不明白于允修在说些什么。

        “难不成元儿的事一个酒混混也能来管了？”林宗平气愤道。

        于允修转了转酒杯，微微侧过头，低喃道：“宋嘉元当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坏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元儿自小性子就跋扈，幼时烨儿和她一起玩时，常会受了委屈。但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元儿现在被人当街辱骂，我总得帮帮她才是。”林宗平说罢便下了楼。

        于允修朝楼下看去，那位略胖的女子正站在她的面前说着些极刺耳的话，身后的男子时不时附和着，周围的人也都对她指指点点。

        可宋嘉元只静静地站在店门口，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那云淡风轻的脸上甚至还隐约透出了一抹笑意。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于允修摩挲着银制酒杯上凹凸不平的浮雕，心中正思索着，却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林哥哥”。

        于允修猛然攥紧了手中的酒杯，面色一瞬就变得铁青。前世她那柔弱无骨的声音，无数次地叫着他“阿允”，他却连个回应也没给过。

        如今他这又是怎么了！

        宋嘉元是什么样的人，与他又有何干？

        于允修重重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甩甩袍子离开围栏进了屋。

        楼下的宋嘉元瞧见林宗平远远地来了，弯膝道了声林哥哥，林宗平正想找小厮将这翁九拖走，却被宋嘉元用手虚虚挡了挡。

        宋嘉元看林宗平似是疑惑，便走到他身旁低声说了句：“我来就好。”

        林宗平微微一愣，却觉得那声音如羽毛一般柔软，扫得他心尖痒痒的。

        “翁九，先前我已与你说得十分清楚了。只要你将和离书拿来，银子我随时都可以退与你。可我一直等了几日，也没等到你来。”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那女子抬起了头，讶异地看着宋嘉元。

        翁九将那女子一把揽过，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地说道：“这是我媳妇，我乐意怎样就怎样，干你什么事？”

        翁九姐姐扶着肚腩，在一旁附和着。

        宋嘉元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先前是你扬言要和离的，现在却又反悔了？翁家好歹也是淮都的大布行，怎得教出的儿子如此言而无信？我看翁公子虽是翁家独子，为人做事的修养却是一点没有的，不然怎会为了骗我那点银子当众污蔑我？”

        宋嘉元又轻轻一笑，拦住了想要开口的翁九姐姐：“翁姐姐莫急，我只再说一句。”

        “翁九是骗银子不成，恼羞成怒当众污蔑我。翁姐姐却不知是为何了不管怎样，今日你们二人给我道个歉，并向在场所有人道清原委，此事我便不再追究了。”宋嘉元说罢朝身侧的秋月附耳说了几句。

        翁九瞧着宋嘉元一副威严尊贵的样子，莫名愣了愣，被翁姐姐拉了拉衣裳才回过神，大喇喇地开了口：“你倒打一耙！分明是你为了骗我银子”

        翁九听到秋月在耳边的嘀咕，猛地停住了话头，面色一点点变得僵硬，难以置信地朝宋嘉元看了一眼。

        宋嘉元勾了勾嘴角，侧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翁姐姐瞧翁九似是被吓坏了，正气势十足地想要接上翁九的话，却被翁九一声呵斥闭上了嘴。

        而后翁九低下了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是我翁九满嘴喷粪，扰了姑娘的雅兴，望姑娘谅解。”说罢翁九朝众人高声说道：“方才的话都是我翁九一人编造，辱了宋家大小姐的清名。全是我翁九利欲熏心，为了要回先前的银子不择手段。”

        众人只觉没了意思，便渐渐散开了。

        宋嘉元淡淡道：“我宋家人一向言而有信，先前说的一样作数。只要和离书拿来，你的银子定会奉还。”

        翁九似是怕极了宋嘉元，没敢再搭话，匆匆带着两位女子离开了。

        站在远处的铺子管事将方才的那一幕尽收眼底，摸着胡须思索了片刻，随即吩咐店小二将宋嘉元请进了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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