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月上中天，皎白月光穿过枝丫，清清浅浅地照亮一小片空地，玖伸手捧起一抔银，仿佛接住了月的沙漏。

        “这是家乡的月亮。”玖说。我迎着银辉望向那轮明月，一阵恍惚。

        火堆噼啪作响，伍丢了块新砍的木柴进去，好让火光驱散夜色，令黑夜不那么寒凉。

        我们啃着压缩饼干，一人一瓶水，享受难得的宁静。

        “想不到大逃杀第一天，我们这么安逸。”玖小口小口啃食饼干，火光窜动，掩映得她白净稚嫩的脸庞明明灭灭，“感觉我们认识了很久，其实回想起来才一天不到。”

        拾陆反复捣鼓他的工具，手上动作不停歇地接话：“简直跟做梦似的，就好像一觉醒来就能回家一样。”

        “一定可以的，我们都能回家。”伍拨弄下柴火，橘红的火焰映照出他眼底温柔的暖色，“一定会的。”

        我没接伍的话头，揪了揪手套指尖的线头，忍不住抱怨：“这手套质量真差，刚拿到就开线了。”

        “哎，壹姐，说起来你在外面一定是贵族小姐吧？”拾伍摆弄完手头事物，递了六根细针给我，“给，下午你要的针。”

        我接过，分别将四根针别到左右两手套背上，剩下两根穿针引线缝补好线头，不紧不慢地回答：“算是吧。”

        拾陆艳羡不已，“真好啊，我家是普通家庭，虽然平时也能修炼修炼杂牌武功，可没有师承到底走不长远。幸好我脑子活，手技好，从小就会做点东西，走的兵工匠师之道。”

        “我也想拜个师，学点武技，可惜大家说我根骨不好，没练武的天赋，只能做个平凡人。”

        听着拾陆的感慨，我眼睛盯视篝火堆里摇晃的焰心，心中异常平静。

        “挺好的。”我听到自己这么说，伍和玖停下咀嚼，拾陆也稍微讶异地瞧过来，“平凡……挺好的。”起码不累。

        “壹姐姐也这么觉得吗？”

        我将问题抛给玖，“小玖，你这个''也''用得很灵性啊。”

        玖默了默，扯开一个似追忆似憧憬的笑，“本来我也算是个平凡人吧，直到有天遇到一个人。她告诉我需要一个专属医师，为了追上那个人，我才做医师的。医者仁心，悬壶济世……我离这些太远了”

        拾陆好奇：“那你以前做什么的？”

        “毒。”小玖轻轻吐出这个危险的字眼，“我曾是个毒师。”

        我下意识动动左腿，很好很灵活，没下毒。

        拾陆倒吸一口冷气，神情诧然：“看不出来啊玖妹，你长得这么无害没想到是个毒奶。”

        玖：“……”

        见小玖面色不善，拾陆连忙转移话题：“那啥，伍哥你呢？”

        忽然被点名，神游状态的伍茫然眨眼，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啊，我吗？我原本其实是石更国人，九岁被师傅相中带到玄武国何家庄，也算半个玄武国人。”

        小玖思索：“是那个培养双刀流刀客的何家庄？”

        “是的。”伍点头，“我的刀法已经练到第五层，很快能突破第六层了。”

        然而小玖神色古怪：“我听说何家庄的刀法只护人，不杀人。”

        此言一出，我微微挑眉，难怪觉得何家庄耳熟，原来是这么奇怪一门派。

        “没错，双刀一出，不杀人，只护人。杀人夺命，刀功自破。”伍抬起头，浅浅地笑了下，浓眉大眼的五官并不出彩，越看却越有韵味，“当初师傅说我有一颗守护之心，收我为徒也正因如此。”

        “真神奇。”我不禁感叹，“你能长那么大也不容易。”

        刀法只防不杀实在是奇特，刀是凶器、杀器，从来没不杀人的理。世上有魔刀千刃，却无盾刀或愈刀之名。

        伍长刀出鞘，冰冷金属倒映出他的脸，莫名多了分肃杀意味。

        “或许吧，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我的道是守护之道，用刀、用剑、用盾、用枪，心中有道，万刃皆成盾，万物皆可护。”

        “噗。”拾陆捂住嘴，“那我的道岂不是铸兵之道？”

        “你顶多造器之道。”我翻个白眼，回怼得毫不留情，“你造东西太杂，什么时候加班加点把炸弹做好？还有□□也做一把。”

        拾陆垮下脸，又不敢怼我，嘟嘟囔囔：“壹姐你也太压榨人了，你看伍哥走守护道，玖妹弃毒从医，你走的什么道？”

        我想了想，一本正经回答：“世界和平之道。”

        “噗——咳咳咳咳。壹姐你认真的？”

        “认真的，我成功后请叫我和平大使，记得膜拜我的雕像。”

        拾陆一脸无语，玖神色莫名，伍咳嗽一声，假装没听见。

        切，爱信不信。我耸耸肩，“好了好了，开玩笑的，我以前是个绣娘行了吧，拐弯抹角地试探真当我看不出来？”

        拾陆挠挠后脑勺，讪讪一笑。

        “以前？那壹姐姐现在做什么呀？”

        “刺客咯，这二十人里谁还不是个刺客。”

        伍＆拾陆：“……”

        扎心了。

        夜寒了，我伸手烤烤火，“不过啊，如果我能活到最后，就要回家继承王位了。”

        说这话时，我口气平淡得仿佛随口一提某件小事，没理会拾陆的惊呼和伍、玖的惊讶，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瞬逝的暗色。

        就在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持续不下去时，草丛外传来人声。

        “前面好像有人？”

        “管他呢，谅他们也不敢对我们做什么。”

        “要是弱鸡还能趁机干掉，嘿嘿。”

        来者不善。我脑中闪过四个大字，立即起身进入备战状态，凝重地注视草丛。忽而眼前黑影一闪，原来是伍将我们护在身后。

        “安静。”熟悉的冷淡少年音轻却强势，我瞬间辨认出那是拾捌。只听他话音刚落，其余人纷纷噤声，半点没桀骜不驯的架势。

        有点本事，这个斯坦国人把那群废物压服了。我心里微沉，拾捌比想象中要难办。

        随着愈来愈近的沙沙声，几个人影绰约可见，一道玩世不恭的清朗男声率先传入我们耳中。

        “嗨！那里的——呃，伍号！壹号！还有玖和拾陆，你们还好吗！”

        伍号沉声应答：“我们很好，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拾捌拨开半人高的野草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穿着一身斯特国式研究院白袍，诡异的是从草丛走来后整洁如初，没沾染本分尘埃。后续现身的陆号一身黑色劲装，左右腰侧分别佩戴着爪刃般的弯匕，他吊儿郎当地双手枕着后脑勺一副悠哉悠哉样，看不出丁点儿大逃杀的危机感。

        我对叁、拾肆和贰拾没特别印象，他们仨一个背着长弓、一个背着铁锤，剩下的贰拾面色发紫身材羸弱，病入膏盲的模样像是随时要倒下，可他浑身散发出令人不舒服的腐朽气息让我皱起眉，就连小玖也微微露出忌惮神色。

        这一队很强，我们队也不弱，强行拼杀双方都会损失惨重，现在不是开战的时候，拾捌显然也这么想。

        我这里，伍号能以一抗二，小玖可毒可奶，拾陆是移动武器库，综合来讲两队实力并驾齐驱。

        就是不清楚拾捌的实力，斯特国人喜欢改造自身，在内力封印下一比一厮杀很麻烦。

        拾捌带着小队从我们营地旁经过，走得很慢，他淡淡的视线扫过来借此探究我们，然后不出意料地，微蹙眉峰。

        我们也比他想象中麻烦。诚然，拾捌他们人均杀气深重，叁和陆这两个近战者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更是令人胆寒，但除拾捌以外，几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多少带点焦黑，似乎是烧伤或炸伤留下的痕迹。

        ——拾伍的爆炸创伤他们了。

        现在是剿灭他们的好时机，可我们也没准备好。

        注意到我的眼神，拾捌侧头瞥来，食指抬抬眼镜，眼里带着警告意味的冷冽。

        我眉眼微挑向他微笑，传达出休战讯息，拾捌意味深长地打量我和伍号，视线最终定格在我身上，唇角弯起浅淡弧度，微微颔首。

        “我们走。”他对身后人下令。

        拾肆（14）拍了拍铁锤，粗犷的脸上流露不满：“老大，咱真的就这么走了？”

        叁（3）回头望着我们，咬咬下唇，将手里捏着的箭矢放回箭筒，有些不甘。

        倒是贰拾（20）自始至终耷拉眼皮，不反驳不表态，病怏怏的即将一步升天。

        “不要质疑我的决定。”拾捌面无表情，丹凤眼一睨，黑深的瞳眸斜睇人时，叫他们无端心生寒意。

        拾肆和叁脖子一缩，如同打霜的茄子一般蔫不拉几地耷下脑袋，拾肆临走前不忘狠狠瞪我们一眼。

        陆还是那副让人看不透的笑嘻嘻神色，空出一只手挥挥告别：“拜拜，以后见咯～”

        我同样笑吟吟朝他挥手：“后会有期～”

        陆歪歪脑袋，大抵没想到我会回应他，娃娃脸上笑眯眯的眼睛睁开，我们四目交汇，而后，相继错开。

        “陆，别做多余的事。”拾捌冷淡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知道啦知道啦，我这么听话，老大你总不放心我，太伤人心了吧。”

        拾捌没再出声，他并不想理会陆看似抱怨实为调侃的话，陆自觉没趣撇撇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跟到小队末。

        直到五人身影彻底消失在灌木丛中，拾陆深深呼出长气，玖和伍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

        “我天，这就是气场吗？对上拾捌我简直大气不敢出。”拾陆后怕地拍拍胸口，“还别说，壹姐，你也太强了，气场居然跟拾捌不上不下。”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废话，我要怯场就不是壹号了。

        “行了，该吃吃该喝喝该休息，晚上分配下守夜顺序。”我伸着懒腰，忽然动作一滞，仰头凝眉。

        伍、玖、拾陆感应到什么，纷纷停下动作，与我一同抬首。

        几只飞鸦犹如受惊似发出“呀——呀——”的沙哑啼叫，从树冠深处扑扇翅膀飞向天空，带出一串令人不安的沙沙声。

        “……”我听见自己微哑的声音，“第一天死的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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