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视角转换————

        我气喘吁吁地躲避拾捌，心中愈发烦躁。我有种直觉，极其不安的直觉，有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枪声乍然响起，附近树丛上落下个浑身是血的人。我心头一突，看清那人是叁的瞬间头皮炸裂。

        拾陆！这笨蛋不想活了吗？！现在开枪绝对会死啊！！

        敌方弓箭手殒命，棋盘变化为4对2，这本应是好事，拾陆应该是发现叁号想击杀我和伍中的一个才提前开枪，他是个惜命的人，却做出不惜命的举动。

        “还有个小老鼠？”拾捌也有些惊讶，挑挑眉，下一刻弯起嘴角。

        那方形镜片划过大串莹绿数据，以我极佳的动态视力捕捉到“枪”、“型号”、“定位”、“权限”“自爆”等字眼，不等我喊“快扔掉枪”，不远处蓦然发生一出小型爆炸。

        我从未如此憎恨过优秀的视力，却又控制不住地死死看着那：带血的零件飞溅，弹射速度足以划破任何一个猝不及防的普通人的咽喉，撞在石头上、树皮上，磕出大大小小的槽坑。即使拾捌没死在爆炸里，也会被这些致命的小东西乱弹杀死。

        眼睁睁目睹同伴死在面前，心中泛出酸涩，这一刻，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我真的变了。

        如若是最开始的我，或许只会装模作样地惋惜一声，心里衡量起拾陆死亡的损失，而现在，除了下意识的价值衡量，我还多出了不应存在的情绪。

        比如愤怒，比如悲伤。

        “苏、亦、白。”我暴怒而克制地看向拾捌，第一次念出他的名字，声音前所未有地冷，“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现在，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吧。”

        不可否认，拾陆计划外的举动的的确确为我们争取到时间，十二点已至。

        “重要通知！重要通知！安全区范围已缩小，今日起外滩地区列为禁区，凡踏入者，杀无赦！”

        “重要通知！重要通知！内力解封即将开始，本次将解封二成！”

        “请各位，尽、情、厮、杀！”

        空虚已久的身躯终于迎来甘霖，内力如同源头活水徐徐充盈体腔，感受着微薄的力量逐渐增强，我露出一抹由衷欢欣的笑。

        就在这时，洪亮如兽吼的咆哮声由远及近，拾肆一跃而出，身上焦黑与血痕纵横交错，踏在地上卷起一圈尘土。

        “老大！我来了！可恶天禄那厮背叛咱们……没关系，堂堂刺客排行第八也不过如此，我内力解封了，正面可以一敌二！”

        说罢，他踏出一步，脚掌砸在地面皲出深深的裂纹，内力化为遁甲笼罩全身，尤其在铁锤上凝聚出淡淡赤光。

        飒——

        黑影犹如阴影一般迅无生息地窜出到拾肆身前，尖利匕首淬着幽冷蓝芒挑过皮肉。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所有人来不及反应，拾肆胸前就斜亘出一道巨大伤口，炽热血液喷薄而出。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陆咧开薄唇，轻轻舔舐匕刃上滴淌的鲜血，像只心满意足的猫儿眯着眼蹲在地上，身后是拾肆轰然倾倒的景象。

        他睁开笑眯眯的眼睛，瞳孔竟是嗜血的猩红，俨然进入战斗状态。

        “阿姊，你落得这般狼狈，可真逊啊。”

        “臭弟弟你也好不到哪去。”

        十根针环绕在周身，每一根都牵着丝线，连接指尖，我舔舔干涸的嘴唇，目光锁定在不瞑目的拾肆身上。

        “我……不……天禄，你骗我……”

        陆耸耸肩，“是你自己蠢，以为我耍你玩儿的那些把戏是我真本事。”

        伍一瘸一拐的情况好多了，他用内力封住伤口，忍着痛两条腿勉强能用。拾捌却是皱紧了眉，显然想不到拾肆短短一刹那就将横死，他似乎更奇怪我迟迟不动要做什么。

        “拾捌，打个赌，如果你能认出我是谁，我就给你留个全尸。”我勾动食指，一根长针悬浮在指尖，以白丝相连。

        拾捌并未回话，抬起手臂将炮口对准我一炮轰出，现在局势逆转对他不利——换作我也会焦躁不已。

        我哈哈大笑着飞跃躲闪，高马尾不知何时散开，长发在空中飒飒作响，鬓发掠过耳际纷乱飞扬，耳边只有我张扬快意的笑声。

        手掌翻覆，一针出，一线牵，长针扎入拾肆血淋淋的伤口上，丝线立刻自主缝合起伤口，绣出一朵精致的纯白桃花。

        重伤获得治疗，拾肆混浊的眼神却丝毫不见清明。他皮下渗出细小血珠，晕染在纯白的丝线上，眨眼间桃花泛朱、血色侵染，竟如画龙点睛注入了魂，一朵活生生的血桃花盛开在人类胸膛间。

        妖艳、绝丽、震撼。

        纯白出生，猩红绽放，尔后，花瓣转黑，尘埃凋零。

        宛若泣诉人的一生。

        危机隐藏在华丽表象下，拾肆睁着空洞的眼睛，直挺挺地站起来，一步、两步，他像是才学会走路的孩童，慢慢熟悉人类最基础的本能。

        第三步，高大的壮汉挥舞重锤，蹬腿猛地朝拾捌砸去！

        现在不是2对4，而是1对5！

        “你——”拾捌闪身避开这一锤，陆从后方陡然袭来，匕首泛着幽芒带起劲风，仅一击便在机甲留下深深的划痕。

        拾捌神情莫测，我控制拾捌紧追其上，重锤舞得虎虎生风，金属边沿在光下折射出刺目光芒。壮汉胸口璨然绽放的血色桃花在背光的阴影下不减艳色，反而透出阴冷鲜明的血光。

        来自斯特国的研究员少年一反常态不闪不避，我站在高处纵观大局，看着拾捌被拾肆庞大的阴影笼罩，心中蓦然一抖。

        不对！

        拾捌在观察，在寻找机会！

        他检测不到隐匿在暗处的陆，但从刚才的配合已经分析出要是躲开这一锤陆号必然补刀。比起拾肆，陆的攻击更具威胁性，他这身机械甲用材坚硬，一般武器即使附上内力也难以破坏。

        可陆不同，暗杀天才的内力具有破甲性，能轻易斩断绝大多数事物。

        他准备做什么？硬抗吗？还是……

        我抿起唇，食指蜷勾拉扯，我还不想丧失这具好用的傀儡，肉身强却身受重伤还不用心疼破损度的傀儡，我上哪找去？

        傀儡拾肆势头陡减，拾捌抬眼，密密麻麻闪烁莹绿数据的眼镜定格为一副我看不懂的图，下一刻，他双手合并化长刃，脚下生风猛地向拾肆冲刺！

        我面色一变，操控拾肆侧身避闪，却见拾捌抬眼扬起嘴角，一声轻笑之后，手刃顺势偏转切断了我的线。

        丝线断裂刹那，血桃花仿佛失去养分根源迅速地凋零陨落，鲜亮猩红的花瓣内卷枯萎，光泽流逝转变为暗红、最后沦作污浊的黑，淤泥一样腐烂在皮肤上碾为尘埃。

        恍惚间，似乎见证了人的一生随着刺绣桃花绽放枯萎，零落成泥。

        血桃花枯萎之时，拾肆随之倒地，胸口留下桃花剪影模样的纯黑刺绣。丝线与其中内力被强行切断的反噬力震得我手掌发颤，尤其是食指痉挛不止。

        “桃花、刺绣、人体控制……桃花坞？可桃花坞早在十年前被屠灭了。”拾捌踢开拾肆，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桃花唐氏，唐绣元织。你是唐瑶？不，年龄不对，你太小了……”

        我平静地俯视他，颤抖的左手背到身后暗自运气抵消反噬，当“唐瑶”这名字一出，我终是忍不住瞳孔微缩，心中叹息。

        十年了，再提起这个名字，我依然忘不了她温柔的笑靥。

        以及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脸。

        他忽然想到什么，目光一凝，声音自信而笃定：“你是十年前桃花坞大捷里失踪的孩子。”

        “唐家嫡女，唐无忧。”

        伍抬起头神情复杂，陆轻轻鼓掌，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甚至树林间似有人影攒动，响起不自然的沙沙声。

        唐绣元织，唐南元北。与擅长编织、织网的元家不同，南方桃花坞唐氏素以绣功扬名于江湖，乃是刺绣、纹身、缝合的好手，其独门绝技桃花诀更是闻名遐迩。

        一针入体，一线牵，桃花现。不是杀伤力强悍的功法，却比直接伤害诡谲得多，更偏向控制、支配，运转时，针线一旦入体，蕴含其中的内力将顺流至体内，在皮肤上绣出一朵桃花。

        桃花开得越艳，支配度越高，一旦控制中断，就会留下枯萎的桃花剪影。

        当年桃花坞正是凭借这一手绝技在江湖上立稳脚跟，发展成小有名气的门派。

        然而这一切终止于十年前，暗影刺客组织对桃花坞唐氏满门屠杀。

        “唐无忧……这个名字有多久没听到了。”我轻声喃喃着，压下心头的悸动和随之涌现的回忆，垂下眼帘。

        “当日桃花坞据说无一幸存者，若不是我国无人机拍摄到照片，事后清数尸体数量，差点真被骗过去了。”拾捌说，“你们的功法很特别，不像提线木偶式操控法，更接近侵入神经系统通过逆伐大脑达成支配身体的目的，我们对桃花坞还算关注。”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我很好奇，你当年如何活下来的？”拾捌歪过脑袋，静静注视着面无表情的我，“暗影组织派出前首席剿灭桃花坞，那位‘兔’的实力可是相当可怕……唔！”

        研究欲上来的他一时不察被陆卸掉一只手，我趁机掷出剩余九根针，拾捌挥起光刃试图打开针线，却不想我手指调转，姿态如同指挥家优雅从容，九枚针偏置出一个巧妙的角度。

        针线灌入内力而变得坚硬如柱，齐齐刺入拾捌脚边的土地封锁活动，丝线擦过脸侧、穿过手臂、贴着小腿，形成针对性禁锢将笼中鸟囚于笼内，使其动弹不得。

        我目力冷凝，镇压下手指的轻微颤抖，只恢复两成内力无法支撑我长时间使用功法，最后一根针已微露颓势。

        “斯特国人都喜欢打听别人八卦么？”我冷冷道，“苏亦白，我敬你是对手，我会给你留个全尸。”

        我深知反派死于话多定理，在内力不支前大喝：“陆，刺穿他心脏！”

        备用心脏只能植入一个。拾捌的原生心脏已经破损，经过我长时间观察，当他受伤或疲惫时下意识摸上右胸膛，备用心很可能就在那。

        “右心口！”这一声出，拾捌脸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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