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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伍-归岭南


翌日,秦家一众老少站在清水镇口送行傅昨他们二人。傅昨看向秦家人,他心中深知秦家定是知晓秦茗的真正死因,不是投河自尽,而是被镇上流言蜚语所害。秦父秦母只朝他俩俯身行礼,面容中有释怀,有感恩。这其中深含之义傅昨自然清楚,天下间没有比父母亲眼看着女儿被族人杀害,自己却无能为力而更加残忍。

        傅昨走向秦霜,朝她俯身作揖:“秦姑娘,你阿姐已经消去怨念自行投胎去了。她也让我转告于你,你那桓郎并非你余生良人,秦姑娘还是早日知途迷返为好。”

        是了,厉鬼杀人时其实还有回寰的余地。一对郎情妾意的眷侣,谁死谁生自己选择,这便不难解释原先疯傻的章书生为何一直心有愧疚,求看钱鸳入葬前的最后一眼。

        秦霜霎时红了眼眶,她忆起那夜她看见阿姐的那张脸,血肉模糊,她只惊恐,可听声音分明是阿姐。

        “我已问那桓郎,他不愿死,便只好让你死了。”

        可怜清水镇上这些年来死去的皆是女儿家,原是心中最珍爱的情郎,可在面临死亡时便是果断弃了良人。

        秦霜手拈帕子擦了擦眼泪,呼出一口气,朝傅昨欠身:“多谢道长,秦霜已知与桓郎的缘分,就到这了。阿姐半生不幸,所遇非所爱,所恨又非所怨,活着不纯粹,死了也心不甘。只愿来生,莫要生为女儿身。”

        如此,便可同那人相守一生了罢。

        山高水远,有缘再见,无缘相忘。傅昨看向那人,依旧是副白衣着身的谪仙模样,不染纤尘,自在逍遥。

        “我与阁下算是不打不相识,纵这其间有众多误解,可到底做的都是行侠仗义之事。如今贫道欲回岭南,不知可否能知阁下尊姓大名?”

        傅昨不知,他此番毕恭毕敬又十分正派的模样落在岑送舟眼里是怎样的熟悉与触动。岑送舟抬眸,目光淡淡地看向傅昨,一瞬间好似看到了那人的身影。他眸色一冷,转身欲走。

        “周舟!”

        “我且问你,方才为何对秦家人说秦茗已消去怨念自行投胎去了。你明知……那只鬼不愿消去怨念,早已灰飞烟灭。”

        岑送舟自始自终都没有转过身子,宽大袖子的手轻轻颤着,心口又宛若火烧一般,衣衫下的手轻轻拈指运气,他阖上眼,尽量不让声音出现颤抖波动。

        身后的傅昨回道:“事已至此,便算作圆满,秦家人夙愿如此,又何必增添伤悲。”他察觉出面前人轻颤的身子,猛然上前捏上他的手腕,岂料被一把甩开。

        “岑送舟。”岑送舟侧目瞥向身后人,淡淡道:“傅道长,记好了。下次见面,可就要喊我师叔了。”

        傅昨闻言一怔,直到看着那抹白色隐入葱郁山林他才猛然回神。姓岑,名送舟……傅昨愣住,难道这个男人真是他师叔?

        岭南地界南方,岑家立派修道于此,算来已有几百年之久,代代相传,岑姓为宗,外姓为辅。如今岑家道法宗主便是先宗主之大弟子岑长丰。岑长丰关门弟子有三,一是大弟子岑京墨,二为外姓宗室傅昨,三为外姓宗室宋梁梁。

        按理说岑派宗主收关门弟子,向来以收宗姓弟子为主,到了岑长丰这一代,收的关门弟子统共就三个,其中两个还是外姓弟子。

        宗门内起初多有质疑声,一开始也试着闹了闹,可后来瞧着大弟子岑京墨人中龙凤,三弟子宋梁梁又是个只会闯祸撒泼的主儿,二弟子傅昨又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身后无一势力,宗门内的长老级便放了心。该喝茶的喝茶,该下棋的下棋,该唠嗑的唠嗑,各个快活似神仙。

        留下宗门内一切大大小小的事甩在岑长丰身上,岑长丰心里其实是憋屈的。就好比现下,他手里拿着铜镜,趴在床上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最后留意到眼角处的一处细纹,啧啧道:“徒儿过来瞧瞧,为师这儿是不是又有皱纹了?”

        床榻边坐着大弟子岑京墨,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指还没碰到师父的眼角,便听门口传来轰隆一声。

        “师父师兄,你们……”

        傅昨被眼前景象吓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看着榻上师父那衣不蔽体的模样以及一旁师兄蠢蠢欲动的手,傅昨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叹。他是有了原先经过垣邙山看到那等惊世骇俗景象的阴影,这会瞧见自己的师父师兄同坐于榻上委实让他想歪了。

        岑长丰见自家徒弟回来,心下高兴,朝傅昨招手:“回来了秋池。”

        岑京墨站起身,走向前扶起傅昨,傅昨这才瞧见师兄手里拿着一瓶伤药。岑京墨又回到榻前,继续将瓶中伤药倒于手心,敷在师父的腰上。

        岑京墨道:“你算是回来的巧,宗门内刚刚经历了一场暗袭,师父重伤卧床已近半月。倒是你,师父原先召你速回岭南,你却失了联系,三师弟已去扬州寻你了,你俩也没遇上?”

        傅昨走近床榻,俯身作揖:“对不起师父,路上遇到一点意外。不过扬州温府一事已经解决。”

        岑长丰放下铜镜,仰头看向傅昨,疑道:“怎么,路上是遇见什么人了?”

        傅昨不知从何开口:“师父……”

        “等等。”岑长丰推了推一旁的岑京墨,“大徒弟,去将案几上那盘花生米拿来。”

        “说吧。”岑长丰趴在床上,手里端着一碟花生米,仰头对着傅昨。

        傅昨便将途中所遇说了个大概,自然,跳过了一系列岑送舟对他的调戏部分。以及垣邙山上那惊世骇俗的一幕傅昨也是一笔带过,吞吞吐吐地糊弄过去。

        末了一句:“师父,此人修为极高,但气息极其混乱。且一直自称是我师叔,可我记得师父你是先宗主唯一的关门弟子,便知那人定是撒谎。只是师父……”

        “不。”岑长丰手一抖直接打翻了手里的花生米,原本听故事看戏的心情此刻完全破灭。

        岑长丰心下激动欲起身,不巧碰到腰上伤口,顿时疼地他龇牙咧嘴。岑京墨伸手去拦:“师父,你身上有伤,现在还不能下床。”

        岑长丰挣扎半晌也只是坐起了身,倚靠在岑京墨身上,他对着傅昨正色道:“秋池,你且记住,我岑派宗主并无师兄弟,你也没有什么师叔师伯。此事不必再议,你去放信叫宋梁梁那厮回来。混账东西之前抢着要去扬州寻你,我怎么就忘了那货是个贪玩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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