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场绮梦

姜虞感到一阵眩晕，抬眼她就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处地方，手中红线微微发亮，这表明宁休应该就在此处，但她却看不见他。

        这里是一处山崖，崖上生长着一棵参天大树，枝叶青绿繁茂，微风轻轻吹拂，叶子就轻柔地摇晃。

        她心里有了预感，这棵树应该就是很早之前的楚木。

        走到树下，手一碰到树干就穿到了另一边，姜虞就像个飘荡的幽灵，根本无法触碰这里的一切。

        这时林子里突然传来了声音，是一个女孩子的歌声，她唱得磕磕巴巴，没有音韵却自得其乐。

        她穿过密林来到了山崖上，她一身素白衣裳，全部头发被一根红色的丝带绑在一起，赤足行走在土地上。

        她来到了树的旁边，坐下。

        “楚木，你怎么还不化形啊，我都已经化形成人了，你怎么那么慢啊。”

        树木传来回应，声音稚嫩，还是一个少年。

        “楚芊芊，你形体比我小肯定化形早啊，我形体比你大那么多当然慢啦。”

        “你怎么回来啦，不是喜欢下山到人间玩吗？”

        女孩子听了这句话，眼神湿润，面容也变得苦闷起来。

        “我也想和他们玩，可是我一下山就有人很凶地叫我妖怪，并且要拿木头打我，我到小镇上去玩，我一出现他们所有人就把摊子收了然后跑了。”

        “唉。”

        大树听了，伸出枝干轻轻抚摸女孩子的脑袋，安慰道：“那你就陪我在山崖上啊，等我化形我陪你一起玩，没人敢欺负你。”

        “你这红色发带是哪里来的？”

        女孩抽离大树的枝干，骄傲地说：“我才不要等你呢，山上一点都不好玩，这么多年我都看腻了，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很好的行走人间。”

        她转过身高兴地对大树说：“而且我还交到好朋友了呢，他叫恹巳，这个红发带就是他送给我的。”

        “我下山遇见了他，他问我是哪里来的，我说我是一株崖上的树，他见我披头散发就把他的发带解开给我了，他说他是来云山仙庭证道的。”

        “哼，你不要什么人都当你的好朋友，万一是坏蛋呢？”

        大树闷闷的声音传出。

        “不过什么是云山仙庭啊？云山不就只有我们两个可以交流的吗？”白芷疑惑地向大树问道。

        “哼，都说你修行不够你还不信，云山最上面有一群仙人，他们呆的地方就叫仙庭，我最开始有意识的时候，仙庭都不存在呢。”

        “那就是说，只要我找到了仙庭就可以和恹巳经常见面了！”

        “喂，你可不要乱来啊，你的修为根本不能上仙庭。”

        这话女孩子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自顾自说了一通，就又向林中走去了。

        “楚木，我出去玩，会回来的。”

        树枝晃动，长长的枝条马上就够到女孩子的衣衫，却又放下，大树再次回归平静。

        “我等你。”

        少年发出轻叹。

        姜虞连忙跟上女孩子的身影。

        她恍然察觉，这恐怕又是风月情殇、爱恨纠葛，故事应该就是从楚芊芊遇见一名叫恹巳的剑修开始。

        楚芊芊一直往云山上走，越到山顶越是云雾缭绕。

        路途一路顺畅，楚芊芊面上露出疑惑，她已经在云山多年了，却是第一次听说云山还有一个叫仙庭的地方。

        到达山顶，不出意外，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云雾。

        她独坐在山顶的石头上，看天际云雾变幻，坐了很久，直至夜色来临，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内心失落，她转身要离开，却又不甘，眼见天色晦暗，轰隆的雷声响彻云霄，点滴雨丝降下。

        她放开了声音朝着天空中喊：“恹巳，你在吗？”

        “恹巳！”

        突然霹雳的雷电撕破了长空，她看见一个人在云雾间翻腾，他举着剑扛下一道又一道雷击。

        “恹巳！你还好吗？”

        “恹巳！”

        站在山顶，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楚芊芊焦急的来回走动，呼唤恹巳的姓名。

        雷击一直不停地落下，哪怕他一直变换身形躲避也依旧被击中，眼神狠厉，他干脆拿起手中的剑直接向天空中降下的天雷迎了上去，整个人也化为了剑，以惊天之势想要劈开天雷。

        可惜他失败了，他重重地跌落到云层，整个人被电得焦黑。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雷也没有迅速降下，仿佛也在看这个妄图劈它的人死了没。

        他缓慢站起，再一次将剑举起直对天空。

        “来吧！”

        这是最后一击。

        女孩子焦急地看着，她不希望恹巳死了，这是除了阿木以外第一个对她好的人。

        她紧紧地抿着嘴唇，跺跺脚，鼓起勇气，飞身上去。

        她出现在了男子身旁，浑身被劈得焦黑的男子看了看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震惊道：“你快下去。”

        来不及了，她解开头上的红绳，向恹巳扔去，红绳瞬间变长连接两人。

        她双手捏决，这还她从阿木哪里学来的，可以用在这里与恹巳一同承受雷霆。

        “轰隆”

        雷击降下，恹巳的身体逐渐向下弯，举着的剑也慢慢垂下，他看了一眼身旁红丝带连接的另一个女孩，加上这次今天他只与她不过见了两面，而她却……

        乌云慢慢散去，天空中天梯显出，恹巳起身拿起变回原样的发带，抱起昏迷重伤的女孩，踏上了天梯。

        山崖上的楚木感受到了云山顶空的汹涌，他想起楚芊芊说的话，内心担心不已，却只恨自己还未达到化形的界限，只能是一棵树，在这里呆着不动，什么也不能做。

        仙庭封闭千年，而今竟有凡间修仙者生生受尽数道雷霆电击，登上天梯开启仙庭。

        恹巳受尽封赏。

        姜虞跟在楚芊芊身边，她看见恹巳被赐予仙职，抱着女孩进入赐予的宫殿，之后便是日日的细心照料。

        女孩醒了，她觉得脑袋疼得厉害，身体也很虚弱，多年修炼来的法力也耗费殆尽。

        “芊芊你醒了。”

        恹巳见她清醒，赶忙坐在床边，扶她起身。

        “嘿，你没死就好。”女孩见到恹巳还活着惊喜不已。

        他微微一愣，摇头一笑。

        “我倒是没事，反而是你，那天我们不过刚刚见了一面，第二面你就直接替我挡下雷劫，现在你才苏醒却担心我有没有事。”

        “芊芊姑娘，你的恩情，恹巳必当铭记于心。”

        说着他便直接跪了下来，立下誓言。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你送我发带，你对我那么好，我们就是朋友啊，是朋友我自然要帮你的。”

        之后芊芊在仙庭修养的日子，恹巳都陪伴在她身旁，他给她梳头编发，他给她聊凡间的奇闻趣事，带她行走遍仙庭的每个角落，给她舞剑，陪她一起种桃树。

        女孩内心的感情也在慢慢发生变化，她连爱是什么都不懂就已经种下了爱的种子，她看恹巳的眼神也开始慢慢变化，从一种小动物的新奇慢慢变成了亲近和喜爱。

        什么是喜欢？仙庭上没人能给她答案。

        她最开始以为恹巳也喜欢她，可是后来才知道，他对她的好，并不是属于爱情的那种好。

        恹巳看她就像一个孩子，一个洁白纯真的小女孩，是对可爱的小猫小狗的那种喜欢还有对她的恩情的感激。

        那不是爱，可楚芊芊不懂。

        她的伤快好完了，恹巳带她离开仙庭下山去参加人间的七夕晚会。

        正是这天夜晚，楚木也终于成功化形。姜虞不再能够远离楚木身边去看故事。

        乞巧节，街上很是热闹，路上到处都是年轻男女，街上店铺高楼都挂满了各种颜色的漂亮灯笼，沿街的小商铺被围满了人。

        这是女孩第一次真正进入人间，她被恹巳教会了如何隐藏于人群，她此刻穿着粉嫩简单的少女装扮，头上插了一支发簪。

        “哇，恹巳，这灯笼好好看啊，比仙庭的都好看。”

        她看见一个卖纸灯笼的摊铺，挑出她最喜欢的一个递给了恹巳，邀他一同欣赏。

        “仙庭的灯高雅精巧，这纸灯色彩明丽花纹花纹独特，讨你们小孩子喜欢。”

        他们沿着河走到桥边，月光的清辉洒在河面，也照在了两人的身上。

        女孩拿出来她从云山崖下翻出来的多年的宝贝，用布包起来，递给恹巳，并且述说了自己的心意。

        男子打开包裹，沉甸甸的，里面都是些金银珠宝、翡翠玉石。

        “阿……阿巳，我……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我看大家都喜欢这些东西，这些都是那些上云山的人落下的，经常有人进云山找这些东西，所以我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

        说完她害羞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芊芊，你还太小了，作为人，你才出生不久，你并不懂得爱是什么，你只是因为我对你好而对我产生了好感，但这并不代表你对我有情爱层面上的喜欢，你没有分清楚。”

        他摸摸她的头，像是在安慰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不要因为做了一件愚蠢的事而为此感到尴尬。

        他脸上是一抹很温柔浅淡的笑容，“如果我的妻子和孩子还活着的话，我应该也会有一个女儿，现在跟你差不多大。”

        “我不是小孩，严格的来说，我岁数比你还久，我就是喜欢你，就是爱你。”

        恹巳的眼神带了点无奈之色，他沉默，脸上露出一丝哀愁，神色认真地看着女孩说：“芊芊，抱歉。”

        “我不会喜欢你的，永远也不会对你产生爱情。我有妻子，我永远爱她，永远忠诚于她。”

        说完他便把手上的礼物又还了回去，转身离开了，没有丝毫停顿与留恋。

        女孩抱着手上的包裹，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楚木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他实在忍受不了了，径直走过去，抢了她的包裹，拉住她的手要带她离开。

        “阿木，恹巳说他永远都不会喜欢我。”女孩的声音颤抖，眼睛里全是泪水。

        说完竟崩溃大哭了起来，化形为俊俏少年的楚木站在她的身旁，沉默地陪伴着。

        热闹的的街道又一次重归于冷清，路上已经没有行人。

        女孩哭完，站起身，她拿过包裹，丢入河中。

        之后楚芊芊再也没有下过山，她变得沉静了许多，修炼上也更加勤奋，唯一不同的是，她开始经常停留在一个地方，云山峰顶。

        按道理说，已经进入仙庭的神仙不应该经常出现在凡间，但恹巳不同，他是仙庭多年来第一个以身迎雷劫而证道的仙，他要离开，拦不住的人不会拦，拦得住的人也不会拦。

        所以她经常在云山顶遇见恹巳，她装作听懂了那天他说的那番话，不再喜欢他，恹巳就又恢复了对她温柔的大哥哥模样。

        楚木一直都沉默的，他站在楚芊芊身边像是一个真正的木头人，也不说话，楚芊芊走哪跟哪。

        她想要加入仙庭，他便凭着自己是创世初期的神树的身份加入仙庭，并将她纳入仙庭。

        她要帮恹巳毁灭仙庭，他便做她的帮手，无情圣洁的神树沾满了肮脏的血。

        最终仙庭被毁，所有人都两败俱伤，恹巳无踪，芊芊死去。

        他小心翼翼的保存她的神魂，用神树之力创建自己的小世界滋养恢复她的生机，然后便滋生了贪念，他想给她创建一场漫长而美丽的梦，没有恹巳，唯有他而已。

        可是后来才知道，那不是楚芊芊的美梦，而是他的。

        在这场美梦里，他们生活在一处无方之境，草木长青，百花齐放，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子，他们像一对真正的人间夫妻一样，耕田种地、洗衣做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坐庭看花影，倚门听雨声。”

        可是梦终究会醒，岁岁复年年，楚木坚持不下去了，他支持不了世界的新生，也难以维续楚芊芊的生命，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缩小能力控制的范围。

        直到她的清醒。

        她找到了恹巳留下的疏狂剑。

        她进入了迷梦的中心——棋洞，在石壁上面留下了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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