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大多数时候,  太宰都是被人从河里捞起的那个。

        今天是个稀奇日子，只因这总被别人捞起来的居然也有一天能从河里捞起人。

        天气晴朗，气温舒适。阳光和煦,  柔风也宛如情人耳语。

        正是入水自杀好时节。

        太宰伸伸胳膊蹬蹬腿，无视了国木田的警告，纵身一跃、化作一道优美抛物线。

        一头砸中了随波而来的某个白发物件。

        这熟悉颜色令鸢眸青年遇到同道中人的喜悦消失了一半,  另一半也在看清脸后莫得了。

        切,  [中岛敦]。

        虽然很想就这样把人丢在这里,  可到底是先知大人交代过要照顾的后辈，总不能让对方刚来就淹死。太宰撇着嘴、拖着少年一条胳膊像拖麻袋一样把人拖上岸了。

        国木田本来板着一张脸，见到太宰莫名其妙游回来、手上还拽个人,  脸色不由缓和些,  说：“原来你是要去救人，抱歉，是我误会了。”

        太宰把[中岛敦]随手一丢，心道这时解释肯定要挨打,  不如就让它成为一个美丽的误会。说：“这个就是魔法世界来的阿敦哦,  国木田自己和他谈吧。”

        人都快翻白眼了,  拿什么谈？拿命嘛？

        国木田叹息一声,  对太宰这不靠谱家伙早已习惯。挽了两把袖子，扶起少年,  想送他到附近的医院里去。

        白发少年反而敏锐地睁开眼，左右看看、没见到某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二话不说挣开国木田的手就往河里扑。

        “哎！这是干什么？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啊？”眼疾手快的太宰及时揪住少年的小辫子将人揪了回来。

        [中岛敦]一时脱力坐在地上，虚弱的朝前方伸出手,  脸都痛苦地皱成一团,  说：“龙之介……他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

        听者二人心中顿时一惊。

        太宰摸着下巴,  他心知己方世界绝无开战之意，应该不至于一上来就弄死一个。

        虽然欺负别人家小孩也不是什么有品调的行为吧。

        于是鸢眸青年指指上游，说：“到前面去看看吧，也许他先你一步已经上岸了呢？”

        [中岛敦]眼神泄露怀疑、不相信太宰说辞。他受制于这两人，也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少年人城府太稚嫩，不说太宰、国木田也看得出他打算，心中哭笑不得。

        “不用担心我们是坏人，先知大人难道没有跟你说为什么要让你们来这里吗？”

        [中岛敦]：“阁下认识先知大人和费佳前辈？”

        太宰回答他：“你们先知大人和费佳前阵子消失了一段时间吧？就是在这里哦。”

        “原来两位是他们的朋友……”[中岛敦]露出点无措情绪，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说：“抱歉，我还以为是传送魔法出了错、把我们丢到什么地方了呢。”

        他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先知大人和首席法师就不提了，[安吾]当初刚来时又试探又是放眼线，几乎把警惕这词刻在理智上。

        这个怎么就……

        太宰不由沉思。也太好骗了，这怎么教出来的啊。

        怪不得连乱步大人都要嘱咐他们照顾了。

        出神之际，国木田已经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跟异乡人科普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所以我们只需要找到无名诗篇的碎片、就可以回去了？”[中岛敦]有些惊叹，前辈们居然有这样奇妙的经历。

        “无名诗篇……”他拧着眉头想了想，说：“我以前在夏目老师那里听过这个，可那时候完全是当做睡前故事来听的，已经记不清多少了。没想到这种神话传说居然是真的啊！”

        “我说、敦君，那个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太宰指着对面河岸一道闪烁的人影询问。

        [中岛敦]顺着他的指引看去，第一时间锁定了战斗中的黑发少年。

        “是龙之介！”

        他激动地说完，身后拉开狭长裂缝。裂缝背后是一片紫色的扭曲空间，一头浑身缠绕雷电的老虎从中踏出，白发少年飞身而上，骑着老虎跃向半空！

        身旁的两个成年人甚至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对方飞落对面河岸，而后巨大雷暴随风扩散、噼啪砸起半米高河水。

        太宰和国木田赶往对面中……

        现场一片狼藉。

        两个少年满身水痕，正狼狈地拧着衣袖，水珠儿嘀嗒间、活似刚下汤锅里走了一遭。[中岛敦]的老虎垂头丧脑蹲在旁边、皮毛湿哒哒。

        大猫脸上竟带些委屈，嘴巴一张、从里头跌出一尾活蹦乱跳的鱼。这鱼弹动几下，甩着尾巴扑腾到太宰脚边，诡异眼神与人对视。

        太宰：“……”

        国木田注意力全放在一旁倒地的尸体之上，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的，旁边躺着一具年轻的男性尸体。

        死者面容普通，属于丢进人堆里溅不出个水花的类型。衣着中规中矩，毫无记忆特点。

        周围的线索遭遇水流冲击消失大半，已经无法再还原事发现场。

        第一嫌疑人自然是冠有[芥川龙之介]这个姓名的少年。

        虽不想承认自身心怀偏见，这名字确实无法让对其有些了解的人产生好感。

        国木田警惕地看着对方。

        [芥川龙之介]没理他，丢了个眼神给[中岛敦]询问。

        白发少年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似的、热情道：“忘记介绍了！龙之介，我们现在在别人的世界，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他把国木田告诉他的事情转述了一遍。

        [芥川龙之介]皱着眉，没有立刻相信。

        太宰适时地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伸出一只手说：“不相信的话，要试一下吗？”绝魔体几百年难得一见、只在书上有过零星记载，难以复刻，绝不是适合用来骗人的谎言。

        [龙之介]冷着脸握了一下，随后脸色稍有缓和。

        [中岛敦]：“没问题吧？我之前也感觉到和老虎之间的联系被阻断了。”

        “不过话说回来，龙之介你是怎么上岸的？”

        他们俩被丢过来、降落地点居然是河流正上空，短暂半秒钟时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一眨眼就冲散了。

        “你当我像你一样蠢？”当然是开风盾推开水流走上来的。

        国木田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们没有多聊。

        [中岛敦]摸了一下口袋，问其他人：“有镜子吗？”

        在场的四位男性生物没有哪个是过分在意自己形象的人，国木田于是撕了一页手帐本给他变了个镜子。

        [龙之介]半蹲下手掌按在地面，一个很小的青色魔法阵闪烁了一下，同样的魔法阵在镜面出现。

        镜面重演了这里之前发生的事。

        浑身笼罩一层青芒的[龙之介]从水中走出，被死者撞了个正着。

        横滨这个怪地方、异能力也属于半开放式都市传说。这个死人非常头铁，没有避开，反而靠近了。

        镜中，[龙之介]无视了死者，脚步朝向下游追去。

        下一次呼吸，死者突兀地奔跑起来，神色惊恐、似乎在躲避着别人看不到的怪物。

        之后，他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栽倒在地不动了。

        镜中画面就此消失。

        “但是，我们看到你时，你似乎正处于战斗中？”

        国木田提出质疑。

        [芥川龙之介]又蹙眉，表情也很费解，说：“他后来又站起来，还攻击我。”

        “那个……”

        [中岛敦]声音有些迟疑，指着所有人身后说：“是不是这样？”

        三人转头，只见那本应安静躺在地上的死者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还悄无声息靠近了他们许多，此刻正笔直地杵在国木田身后，像根柱子。

        国木田与这死者几乎脸贴脸，大脑一片空白间抬腿一脚，死者飞远了。

        那柱子宛如倒塌积木，或者某些建模扭曲的橡皮人，抽搐着在地上弹动，与太宰此时拎在手中的鱼有异曲同工之妙。

        过了一会，当着四个人八只眼睛、他消失了。就像雪融化在水中一样，原地什么都没有留下。

        大家互相看了看对方，只觉得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我们，先回侦探社吧。”国木田心累地说。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就像一根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如今这根刺又坐在现实的棺材板里疯狂仰卧起坐，狠狠背刺了他的唯物主义之心。

        >>>

        成年人们在谈事情，少年们被打发下来为名侦探选购粗点心。

        中岛敦看向旁边哼着不知名小曲往篮子里放东西的另一个自己，看了一眼又一眼。对方脑后那条有点翘的小辫子就像逗猫棒一样，总是不自觉吸引着他的视线。

        “唔，敦君？”[中岛敦]试探地叫了一声，突然笑起来：“这样喊自己的名字好奇怪哦。”

        他过分开朗了，很像中岛敦希望成为的那种人：“和我说说吧，你们这里的芥川龙之介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嗯……芥川啊。”

        一提起这个名字，白虎就止不住皱眉，十分勉强地说：“那家伙是个很无礼、又凶残，一言不合就喜欢动手的暴力狂！”

        “哦哦！异世界的龙之介居然是这样性格的人！真是难以想象……”他的声音都有些飘忽，听起来确实很惊讶了。

        “还好吧，你们世界的芥川才让我觉得不敢置信呢！”[芥川]居然会因为与谢野医生给他倒水而认真道谢，换成他们的芥川、谁敢想？！

        “哈哈，其实还好吧。他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白发少年随手将一些味道清淡的甜点心放入购物篮，随口科普：“龙之介是甜党哦。不过他很克制，太甜的东西都不会碰。”

        “我记得他小时候因为吃糖坏了牙齿、半张脸都是肿的，好几个月才消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从那以后就很少见他吃口味重的东西了。”

        “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半张脸打肿，也让它好几个月才消下去。”

        下来喊人、正好听到自己黑历史被扩散的[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地挽起了袖子，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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