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何欢的同学录

细细碎碎雨点噼哩啪啦打在玻璃窗。

        何欢睡意朦胧间意识逐渐清醒，想起半扇窗没关时，蛛丝已经结结实实吹到了脸上，她从床上爬起，疾步走向窗边。

        唰地一下，滴答声隔绝在外。

        “噔—噔—噔—噔—噔—噔。”

        这时。

        手机不合时宜响起某企鹅特别关心提示音，静谧的小房间像片寂静湖水，突然被人掷入碎石，炸成圈圈涟漪。

        何欢彻底惊醒。

        错乱间，不小心绊倒脚边电脑桌，厚厚几摞书砸掉在脚背上，发出闷闷一声，她无暇顾及疼痛，半卧在地上点开消息浏览。

        华菱高三二班集体群。

        【关昭：同学们，上午好，还记得我吗，我是关昭，非常抱歉占用你们一点时间，不知大家可否能来参加我的婚礼，下个月一号，国庆节，地址在花月国际。全体成员。】

        【张诗意：去啊去啊，哇晒，咱们高岭之花是第一个要结婚的哎。】

        【宋天：想不到平时眼里只有学习的人，比我们谁速度都快。恭喜恭喜啊，昭哥。】

        【柳苒书：各位一定要来啊，我嫂子可漂亮了。[俏皮】

        【林小小：书书，你发出来让咱们看看呀。】

        【】

        一条通知炸出常年潜水的鱼，短短几秒钟，消息滚动几百条。何欢指尖抵在那句“我的婚礼”处，楞了又楞。

        喉间像堵了团棉花，心脏泛起酸涩，蔓延全身。

        他说，他要结婚了。

        群里人群异常活跃。

        【柳苒书：哥哥同意了，你们看一下吧。】

        【柳苒书:[图片]】

        【林小小：妈呀，嫂子是明星吧，这水灵灵的大眼睛，真好看。】

        【宋天：可以啊，昭哥，事业爱情双丰收。[顶】

        【】

        【柳苒书：好啦好啦，哥哥说要吃醋了，让我撤回咯。】

        【宋天：昭哥也太小气了吧。】

        【】

        大红色背景图。

        两人穿着龙凤褂和秀禾服，左右手持对联。“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新郎面目清隽，笑得开朗，新娘眸中羞涩，温婉娇柔。

        蓦地几滴泪落在手机屏幕，何欢心想这几本书砸的人真疼。

        丢掉手机，她揉捏砸出青黑印子的脚背，旁边作案凶手侧躺在地毯上。一本全身黑色封皮的同学录和几册摘抄本。

        她敛了敛眸子，伸手捞过来。

        白色标签纸上写着：高三二班，何欢。

        尘封已久的记忆，泛黄，枯竭，像捧细细黄沙，缠绵悱恻她的脑中。

        翻开第一页，属于关昭。

        字体龙飞凤舞排列在上面：

        |何欢加油，好好考大学。|

        何欢扯了扯唇角，一抹苦涩的笑从脸上渗入心尖。

        去还是不去呢？

        ——

        那天何欢刚转入高三二班。

        几乎是一个小透明存在，可她同桌，把她变成存在于透明与不透明中间。

        柳苒书是全班第一名，人长得好看，性格也好，班长名声在外，爱慕者众多，每天书桌塞满了各种零食水果。

        那些东西大多数经过何欢的手。

        午后休息间隙，教室里仅剩三分之一的人，何欢待在位置上没动，柳苒书也不在。

        “喂，你是新来的？”

        从走廊窗外探头进来一个男生，上下打量何欢，他记得这个位置的人不是女生。

        何欢看书认真沉迷，冷不防被叫。

        吓得一哆嗦，她侧头看他，小声回答，“是。”

        “哦，行吧。”男生把头缩回去，叫了一句虎子，紧接着他叫的人走过来，提着一大袋零食递给他，他又从窗户塞进去，“把这个给柳苒书，说是隔壁三班赵落给的。”

        何欢上午已经习惯了柳苒书受欢迎程度，她点点头，接过放在凳子上，桌上没地方摆了。

        男生还没走，觉得奇怪的紧，于是他用指尖从侧边勾下何欢耳朵上的绳子，疑惑问，“这大热天，你带什么口罩”

        一条蜈蚣蜿蜒崎岖出现眼间。

        男生显然被惊到了，脱口大喊，“我丢。”

        声音过大，同学频频围过来，好奇赵落这傻逼又在大惊小怪什么，何欢来不及夺回，大部分人已经窥到了她的真面目。

        好奇、嫌恶、恐惧。

        何欢从他们直白的眼神中读懂了，她脸色苍白，肩膀急速抖动，迅速低头将手捂在脸上。

        已经听不清周遭在讨论些什么了。

        是在说她的脸吗？

        赵落惊觉玩笑开大了，他摆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啊、我、真对不住、妹子、你打我吧。”

        事发突然，跟着赵落一起来的人，结结巴巴喊道，“赵赵赵落，老师来来了。”

        赵落顾不上何欢，慌忙逃窜。

        何欢缩在座位里，咬牙阻止自己抽搐。

        许久，眼前虚晃着一抹白，腿很长，何欢只能看到他耷拉下来的衬衫衣角，紧接着，关昭声音清冷，却又带着点暖意，他说，“同学，还好吗？”

        何欢颤颤巍巍，好像迷失中找到方向。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只敢用湿润的眼珠艰难往上瞥，白衬衫，黑裤子，浓密乌黑短发下，有张温润如玉的脸，他眼眸淡然，盯着她。

        一个很耀眼的人。

        何欢躲闪着他的目光，她自卑又怯懦，摇摇头小声说，“没关系。”

        “口罩，给你。”

        一只干净整洁如玉的手伸过来，青年弯着腰动作温和，“是干净的。”

        何欢心猛然抖动，那些委屈情绪崩塌瓦解。他是第一个问她还好吗的人，何欢想说不好，想说她比同学更害怕，害怕目光，害怕言论。

        但只能止于心上。

        何欢扯了扯喉咙，努力掩饰哭腔，“谢谢。”

        “不客气。”

        关昭自始至终礼貌有加，冲那些围过来的人说，“散了吧，该休息休息。”

        当时关昭从深渊拉起何欢，却不知道把何欢又推进另一片沼泽。

        ——

        收拾好地上凌乱。

        何欢洗了把脸，水渍从额间陷入眼窝又滑过柔嫩细腻的脸颊，她眼神黯淡，盯着那道丑陋的缝合印记，沉默了很久。

        默默在群里发送一个收到。

        沿海地区，天气总是阴晴不定。

        何欢刚来摊位，雨就停了，她收起伞，戴上橡胶手套去搬店子里放的大黄鱼。

        隔壁卖生蚝的婆婆听到卷帘门拉开当当响，站在门口朝里望。她喊道，“欢欢，小柏给你留了东西叻。”

        何欢放下鱼箱小跑出来。

        “信？”她手上沾了水，怕信封湿掉，“婆婆帮我塞进兜里吧。”

        五年前高考过后，何欢没上大学，她守着外公外婆留下的海鲜店，认识了柏笑，他是她的供应商。

        不过他平时出海从没留过信，何欢有点摸不着头脑。

        “婆婆，柏笑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他不回来，就没货卖。

        “这倒没跟我说，一大早就跟船走咯，他啊就是交代我把信给你。”

        “应该是船上好玩吧。”

        “可不是嘛，年轻娃儿啊就是喜欢些新鲜玩意儿。”

        “谢谢婆婆了。”何欢点头。

        没说上几句，来了几个人挑鱼，何欢忙前忙后，到晚上才想起来信落在店里了。

        思此及，她在微信上戳了几个电话给柏笑，想问问他这次出海怎么神出鬼没，不过消息都石沉大海，估计是海上没信号。

        接下来几天，何欢没再去店里，她在为关昭的婚礼焦虑，像众多暗恋者那样筹备好几天的准备却只为再见体面的一眼。

        国庆节很快到来。

        关昭的婚礼，何欢如期而至。

        透明晶体闪耀着璨璨星河，水晶灯光折射而下，源头捕捉到一对璧人，司仪说着喜庆的贺词，男人女人慢慢凑近相抵拥吻。

        台下，有桌起哄声格外强烈。

        何欢坐在其中，她目光紧紧追随着肌肤相贴的两人，关昭眸光温柔，眼底透着深深爱意，他绵长眷恋亲吻自己怀中女孩。

        那份珍重是何欢从来没看过的。

        郎才女貌，很般配。

        何欢移开目光，低头看手心，反复扣着厚重发黄的茧子，一块死皮抠破，湿湿哒哒的花朵绽放在她面前的裙子上。

        原来看自己喜欢的人幸福，会忍不住疼哭。

        暗恋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心事，她再也不用偷窥他了。

        ——

        关昭成绩好，待人礼貌谦逊，会认真给同学讲题也会好心帮同学带饭，他总是穿着白衬衫，光芒四射的活跃在教室里。

        这是何欢到高三二班一周观察到的，她像一只小小蚂蚁，在角落里瞪着大眼觊觎一块光洁无暇诱人糖果。

        何欢偏执且无邪念喜欢上了关昭，她总是想自己静静看着关昭就好了，不奢求别的什么，但人心总是有贪念的。

        事情转折点发生在一个月后。

        南城气候喜欢神经作怪，刮了很多场大风放晴了，校方以高三长时间待在教室不出门为由，举办一场秋季田径运动会。

        柳苒书没经过何欢同意，给她报名了八百米，等何欢知道的时候，她才解释说，“欢欢你整天在角落看书不好，去比赛吧，我会在终点等你哟。”

        何欢没法拒绝，报名表攥在柳苒书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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