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乌龙年龄差

“前面就是宿舍区，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后进去，会有学长带着你安置好一切的。”高岛礼优雅地双臂环抱胸前，微笑问：“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没有没有！”荣纯赶紧摆摆手，九十度鞠躬送别这位被传授过泽村家祖传巴掌的副部长大人。

        “高岛老师，您辛苦了！”

        “哟。”高岛礼笑眯眯道：“蛮有礼貌嘛。”

        “感谢您的夸奖！”荣纯一副乖巧听话的表情。

        “不错，继续保持。”高岛礼轻笑，回眸意味深长道：“加油啊，未来的王牌。”

        荣纯愣住，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被猝不及防触动，变得柔软又闪耀。

        纵然经历过多年打拼，泽村荣纯早已将这句话变得名副其实，但此时此刻，在这个无比寻常的春季午后，他仍然感受到了自下而上的——由青道高中的坚实土壤传递来的灼热力量。

        荣纯重新端正神色，深深弯腰鞠躬，由衷感谢这位从一开始就选中他、支持他、信赖他的女性。

        “谢谢您，高岛老师！”

        高岛礼微微睁大美眸，神情略带诧异，但最终还是在荣纯格外严肃的注视下生受了这一大礼。目送着少年轻快跑开的背影，高岛礼眯了眯眼睛，按捺下心底的古怪与震撼。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呢……只是那种感觉……”

        【也太过成熟庄重了，那一瞬间仿佛是个成年男人站在我面前……与去年七月份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短短几个月，他在心性上竟有如此成长吗？】

        【不过……】

        高岛礼扬唇微笑，“倒更值得期待了。”

        荣纯怀揣着复杂又激动的心情，忐忑地站在记忆中生活了三年的那个房间门口。完全不需要指引，也完全不需要看什么号码牌——这段走了三年的路，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待会儿面对仓持前辈和增子前辈的恶作剧，我该不该假装自己被吓到了呢？唔，话说只要提前做好心理建设，无论如何也不会像当初那样惨吧……来吧，我准备好了！】

        荣纯深吸一口气，胸腔内的心跳不自觉加速，他慢慢举起右手，谨慎地敲了敲门。

        “……谁啊？”

        没一会儿，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嗓音响起，随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房门被猛地拉开，面色不善的劲瘦少年堵在门口，冲天爆炸头下的眼睛狠狠盯过来，凶恶无比。

        “仓、仓持……前……”荣纯被吓了一跳，在对方愈发凶狠的瞪视下舌头直打结，结结巴巴问：“为、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像前世那样恶作剧呢？！】

        隐隐约约间，荣纯产生了一种相当不妙的预感。自重生以来，因熟知事件进展而产生的那种信誓旦旦、胜券在握的自信似乎要离他而去了……

        “你认识我？”仓持洋一眉毛挑起，冷哼道：“你也是今年的新生？找错门牌号了吧，这间宿舍是我的。我叫仓持洋一，幸会。”说罢利落伸出手，强硬握了一下荣纯傻兮兮维持着敲门姿势的右手。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很可怕吗！”仓持暴躁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更凶了，恶狠狠的眼神像只野兽。

        “啊，抱歉……抱歉。嗯，你好，我来自赤城国中……没有很可怕，抱歉，我叫泽村荣纯……”

        第一次直面仓持未经时间柔化的混混气场，荣纯紧张得语无伦次，勉强做完自我介绍后，他怀着最后一点希望，小心翼翼问：“这间宿舍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仓持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青白交加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他撇撇嘴，兴致缺缺道：“还有一位增子前辈和田中前辈，不过他们现在出去了……外面门牌上不是写着名字吗？自己看啊，笨蛋。”

        荣纯脑子乱糟糟的，完全无法理清思绪，但多年来形成的习惯让他条件反射说：“我才不是笨蛋呢！”

        仓持眼神惊异，上下打量着这个从头古怪到尾的新同学，嗤笑道：“看不出来嘛，你还是个挺强势的类型？”

        荣纯左手死死扣在行李箱拉杆上，神色晦涩心乱如麻，只能匆匆点头道别，“再会！”说完不等仓持回答，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喂！”仓持猝不及防，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少年狼狈逃窜的背影，忍不住骂道：“这次认准门牌号啊，笨蛋！别摔着了——”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荣纯被快速行进的行李箱猛地绊住，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以后仰姿势狠狠砸在地上。

        仓持：“……”

        荣纯呆呆地看着头顶熟悉的青道宿舍走廊，看着挂在外间熟悉的青道棒球部训练服，后脑勺与地板撞击的部位传来一阵一阵愈发鲜明的抽痛，他伸出双手捂住眼睛，流淌的泪水不断滚进鬓角。

        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的所谓重生根本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去到了一个崭新的——仅仅拥有相同的外貌姓名，却完全没有共同记忆的——陌生世界。

        “你这家伙，真是笨手笨脚的！”仓持洋一嫌弃地捏了把荣纯的脸颊，力气颇大，硬生生留下两道红痕。

        “仓持桑您太好了！”荣纯眼泪汪汪，抓住仓持的手指呜呜直哭。今天经历了这般残酷现实的打击，他心底那叫一个酸涩苦痛柔肠百转，如今面对仓持与前世极为相似的“欺负”，都觉得亲切怀念无比了。

        “咳咳。爱哭鬼！”仓持尴尬地收回手指，别过微微发红的脸颊。这小子，干嘛突然这么崇拜自己啊？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我和你是同级生，你不用对我说敬语的啊，笨蛋！”

        “哦哦，但是仓持桑一看就是个特别可靠的前辈，让我不自觉就说敬语了呢！”荣纯下意识去摸后脑勺傻笑，手指还没碰到，就被仓持用力拍了一下。

        “我看你是摔坏脑子了！”仓持瞪他一眼，”后面包着纱布呢，乱摸什么。”

        “呵呵，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笨蛋！”留着小胡子的高大前辈恨铁不成钢地怒视着荣纯，大吼道：“找错宿舍就算了，居然还被自己的行李箱绊倒，入宿第一天就进医务室，你也是破纪录了！”

        “对不起，胡子前辈！”荣纯冷汗直冒，迅速道歉认错。

        “叫谁胡子前辈啊混蛋！”

        “小纯，手下留情！他脑袋还包着呢，好歹是你同宿舍的学弟啊……”

        “这个笨蛋学弟！我真不想理他！”

        “结果还不是听到声音就冲出来了，小纯明明很可靠的说。”

        “啰、啰嗦！”

        荣纯摔得那一下太过惊天动地，整栋宿舍楼的人都被惊动。尤其是仓持，眼见荣纯躺在地上无声无息流泪不止的模样，差点吓得岔气。虽说高中以前他是个打架专业户，真刀真枪的见过不少血，但荣纯那一瞬间显露出的颓丧与绝望，令他至今心有余悸。

        作为同宿舍的二年级前辈伊佐敷纯和三年级前辈鹤田秋臣自然到场，其余围观的热心前辈和新生们也议论纷纷，同情地看着训练前一天就因撞伤脑袋进了医务室的荣纯。

        “好可怜，明天的训练怎么办啊？”

        “你还担心别人，担心一下自己吧！听说青道的监督是个有名的魔鬼……”

        “唔唔！怎么会这样？！”

        经验丰富的年老校医给荣纯包扎好后脑勺，淡定地写好单子，说道：“问题不大，你运气好，没摔成脑震荡，只是肿了一块。这周注意休息，不要剧烈运动，基本很快就养好了。”

        “那我……”荣纯眼睛一亮，下意识开口，却被校医立刻打断了，“别想着上场训练或者比赛。”校医瞪他一眼，“健康问题可马虎不得，我会给片冈监督好好说明的。你们这些棒球部的年轻人啊，可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

        “……唔。”荣纯忍痛点头，满面郁卒不甘。

        “好了，那就先这样吧。”同宿舍的三年级学长鹤田秋臣是个外表普通、性格温柔的人，他安抚笑道：“放心吧，只是一周而已，很快就能赶上进度的。”

        伊佐敷纯斜着眼打量了一会荣纯，表情稍微好看了些，哼道：“还知道不甘心，很好。这能警示你未来务必小心照顾自己的身体！回宿舍吧，笨蛋。”

        “唔唔！明白了，谢谢鹤田前辈、伊佐敷前辈！”荣纯疯狂点头，却因没控制好力道疼得嘶了一声，连忙捂住晕乎乎的脑袋不敢再动。

        “笨蛋。”仓持斜睨他一眼，小声骂道，伸手轻轻点了点荣纯的太阳穴。

        “别忘了自己是个病号啊。”

        “所以说——我明明是15岁，年龄没错，但为什么会和16岁的同学在一届啊？法律不是规定了6岁才能上小学吗？？”

        “小荣，你怎么了？最近记忆力下降了吗？这个问题你从小学一年级问到了五年级哦……啊，好怀念那时候才5岁的小荣哦，因为年纪比同级生小，身高也矮一些，为此还哭过鼻子呢，真可爱～”

        “老妈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

        “好啦好啦，妈妈知道～这个问题以前就解释过了呀，因为当年你爸爸记错了你的出生年份，提早一年给你报名上小学，结果招生办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为什么出了差错，审核竟然通过了，学籍也就这么定下来了。后面也只能将错就错，一直上到国中……”

        “那我国中最后那场棒球比赛……”

        “哦，你说的是代表赤城出战的最后那场比赛？就是那场比赛后高岛老师选中你了哦，运气可真好呢，小荣，虽然最后输了……你小时候的那个青梅竹马，若菜，还记得吧？当初你因为你爸的失误没和她同届上学，小姑娘还哭了好几回呢……不过你毕业的那场比赛，人家倒是去给你加油了哦！”

        “啊，原来是这样哦，我都快忘了……”

        【没有前世和同年伙伴一起打棒球的经历牵绊，这辈子的自己估计没怎么犹豫就加入了青道……自然也没有当初那般车站送别的催泪场景……只是这样一来，似乎也避免了某段尴尬的黑历史……】

        思及此，荣纯默默汗颜，他依稀记得当初自己还嘲笑过东前辈肚子来着，虽然是因为看他对待学弟态度粗暴，觉得太过侮辱才打抱不平的说。嘛，哪怕再来一次，他恐怕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呢。

        “嗯嗯，大概就是这些……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老妈～”

        “好的，那我挂了，记得常给我打电话哦～”

        “嗯嗯，没问题！”

        荣纯收起手机，站在空旷静寂的昏暗校道上，长长吐了一口气。经过一下午加一晚上的酝酿，他内心的激烈情绪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终于有精神好好理一理混乱的思绪。

        老实说，他到现在还是觉得很受打击。对于他这类大多时候感情迟钝、某些时刻却异常细腻的男孩子来说，每一次能真正触及他神经的情感变化，都会造成剧烈的情绪波动。比如在进入职棒后，与曾经亲近的御幸和降谷渐渐疏远，他就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调整心态。

        知道是一回事——他成年了，不再是那个天真幼稚的高中生，他很清楚现实的无情力量——但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只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所有的遗憾都会在最后变为无可奈何的释然。

        他本已坦然接受命运赠予的一切——至少他是那个罕见的、不但进入职棒还能闯出一片天的幸运儿。与成千上万的同辈人相比，他的忧愁简直是一种炫耀。

        拜托，绝大多数还在努力靠棒球谋生的人，哪有心思感慨那些因棒球结缘又因棒球分离的纠结情感？又不是无脑恋爱小说。

        【可如果我真的彻底放下，也许就不会重来。】

        突然，这句话映入脑海，荣纯难以遏制地心头剧颤起来。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崩坏的时间线，早已不是原来的剧情。我的前世已经结束了，从这里开启的也只是一段全新的人生——永远也无法代替过去的新人生。】

        【那些遗憾和痛苦，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我其实不知道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或许，命运想让我尝试另一种生活方式？比如放弃棒球、努力学习然后考个好大学之类的？不不不，这想法太可怕了！这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荣纯扶着脑袋，感觉头痛愈发明显了。他知道自己在外待得太久，受风吹的时间过长了。

        “我果然不适合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荣纯小声嘟哝着，快步走回宿舍楼。

        【还是简单点，努力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吧！】

        事实证明，能否过好自己的每一天这种事，是不由个人意志所控的。

        尤其当荣纯来到班级报道后才恍然惊觉，提早一年入学不仅意味着他和仓持洋一同届，还意味着他和御幸一也同届，更意味着——在最不幸的情况下——他会和他们同班。

        【一年级的御幸一也和一年级的仓持前辈……】

        荣纯死死盯着分班排序表，感觉自己的面容都快扭曲了。

        【这该是怎样一种灾难啊！！！】

        “哦，泽村荣纯……就是那个被自己的行李箱绊倒、入学第一天就进医务室，还被勒令延迟训练一周的——棒球部新生——泽村荣纯吗？”

        歪歪斜斜戴着棒球帽的帅气少年故作惊讶，眨了眨眼，笑嘻嘻道：“你好呀，我是御幸一也。”

        荣纯：“……”

        荣纯额角边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嗡”地一声崩断，他顿时遗忘了刚才做好的心理建设，一瞬间就从座椅上蹦起来，一把揪住某个混蛋的衣襟——

        【去他的成年人理智！去他的二十五岁不跟十六岁计较！！我今天就要狠狠教训你这家伙一顿！！谁让你是———】

        “御幸一也！！！”

        荣纯绝怒的咆哮在仓持围观看戏的大笑声中愈发狰狞。

        “啊啊啊，有人打架啦——”

        “冷静点！都冷静点！！”

        “快叫老师啊——！”

        同班的无辜群众一片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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