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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萧云羡才进府门时下人就告知慎宁此事了,是易盛让人告知他的,想来也是猜测到萧云羡会来找他。

        原本还在府里练剑的人停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说也奇怪,明明是个在阳光底下日日操练的人,怎么皮肤比个女子的还要白,尤其是擦完汗后,肌肤盈润,雌雄莫辨。

        云羡进来就见到这一幕,笑道:“是我来晚了,该和你过上两招的。”

        “你剑法高超,我比不上。”慎宁笑道。

        “来找我做什么?”

        萧云羡一点儿也不像个客人,他处处不拘礼,见院子中有一个大摇椅,只大大方方坐了下来,还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待轻轻润了一口,男人舒缓地叹了口气,此时天气正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天空让他好像回到了家乡。

        当初在沙场厮杀,连肚子都填不饱,那时就已下定决心,待战事过后,一定要舒舒服服休息一场,找个好天气,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膝处盖上一床温暖的毯子,右手在端着一杯热茶,不问世事繁琐,一边抿茶一边观看万里天空,好不惬意。

        这样悠闲的日子在易府中实现了,真是奇怪啊!当初来这里迎娶易家小姐,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里舒舒服服地躺着。

        瞧他眉眼都是舒适之样,慎宁站在小桌前笑笑,也倒了一杯茶喝着。

        其实她很少笑,自过了十五,柔性的气质凸显得越来越清楚,为了扮好易常宁这个角色,她刻意收敛自己,连微笑也少有,更多的是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萧云羡错过了这个微笑,他正闭着眼睛,慢慢体会身下的摇椅一摆一摆的感觉,听见慎宁问他,只道:“我在长宁府并无什么朋友,想来想去,也只能来找你玩玩了。”

        慎宁“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兄妹两个都是寡言之人,云羡只得自顾自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去全云寺找易小姐去,可她好像不太喜欢我。”

        他好像真的有点苦恼,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不被人喜欢。

        可再提到易慎宁,便觉着这个哥哥对妹妹实在是太不关心了,他娶了他的妹妹,可却从来没有见易常宁借此事套过近乎啊!

        男人回头,奇怪地看着他:“你都不去看看她吗?我瞧她一个人住在那里挺孤单的。”

        慎宁眉眼淡淡,不当回事:“或许她只喜欢待在那里呢?强逼她下山也不太好。”

        萧云羡摇摇头,显然不赞同他的说法。

        一个人待着固然舒服,可那易小姐身子不好,常年独居心胸更难开阔,多见些人多出去走走才好。

        “她可有小名?我每次见她都喊声易小姐,实在怪异得很。”再想到易家小姐名慎宁,云羡小声自顾自念着:“慎宁……慎宁……”

        这几声呢喃被那个还在喝着茶水的人听到了,只全身一震撼,手中的茶水泛起涟漪,她微微侧头,秀气的下颌轮廓清晰,好像用线勾勒出来的一样,玉石雕刻成的美人,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惊艳众生的绝作。

        慎宁轻轻眨了眨睫毛,却没有再喝那茶水,她的声音比起往日还要嘶哑几分:“你叫她慎宁……这么喊是不是太失礼了?”

        可本来就是夫妻,怎么能说是失礼呢?

        云羡笑道:“自然是等她同意了我才能喊。不过你们兄妹二人的名字倒有些奇怪。”

        “你名常宁,父母自是希望事事安宁,寓意美好,可慎宁二字倒是有些不同了。”

        慎有小心之意,和宁字联系起来寓意可就不是那么好了。

        那人怎么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虽然并未明说,可慎宁却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她向来讨厌男人嘴长,如一个长舌妇一样,对别人的名字指指点点。

        女人脸上少有厌恶之色。

        “你说错了。名字寓意或许和人生是两条相反的路。父母寄希望子女富贵长命,给他取个有

        如此寓意的名字,事实常常与之相反。常宁未必顺遂,慎宁未必不平。”

        她尽力压制着心中的不满,也是做惯了的人,外人见了也感受不出他哪里有不悦的地方。

        也不知萧云羡有没有感觉到,他只笑道:“你说得对,就是这个理!”

        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云羡聪明地换了一个方向,他从摇椅上坐起来,一脸兴味地看着擦拭宝剑的男子,说:“再过五日圣上在宫中摆宴,邀你我同席,席上应当还有大齐重臣,我还是头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呢,你同我说说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慎宁看他一眼,继续擦拭手里的长剑:“怕什么,你脸皮厚,丢点儿脸也不怕什么。”

        男人“啧”了一声,他挠了挠脖子,似乎有些烦恼:“丢脸倒是不怕,怕的是丢掉我的卿卿性命啊!”

        宫规繁琐,穿错件衣服,说错句话都可能是犯了杀头的大错,他在西北向来随性惯了,要是入宫露了马脚,岂不是亏大了。

        再回到当初面见圣上的那日,云羡又笑了。

        父王以前入宫述职,还有封为世子那会儿倒是带他进宫见过皇上,小时见还觉得天子魁梧英俊,像是个大将军一样的人,英气得不得了,说起话来也是铿锵有力,字字清明。

        可那日拜见天子,却让云羡觉着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男人身躯佝偻薄弱,脸色发青,一看就是身子中虚,用多了美色。

        像只藏在水沟里的耗子,阴暗恶臭。

        云羡突然这样想。

        皇帝先同他聊些家常,什么漠北王身子可好,王府可还缺些什么,他叫人一一补上,说了一半,就是半真半假的试探了。

        “西北军登记在册有五十万,镇守边境是大事,可要在当地征兵,补充兵员?”

        “军械可够?若是不够,可从北境调一批去。”

        ……

        要是常人听到这句话,势必要在皇帝面前留个可靠的印象,坚决拒绝皇帝的援助,要说上一声“圣上无需担忧”才过得去。

        可云羡秉承父王的提点,向皇帝哭穷:“虽说有西北军五十万,可大半都已卸甲归田,要真起战事,这些人也无力应对,还请皇帝多多调派兵马给他们,撑给人场也行啊!”

        问起军械一事,他又道:“军械足够,来时父王就嘱咐过了,即便不够也不能乱说,免得军心动摇!”

        皇帝听了果然没有再说什么。

        宝剑收了回去,刷拉一声,已让人能感觉到剑气充沛,非同凡响。

        “你就不害怕此次来长宁府以后就回不去了?”慎宁问道。

        萧云羡看他一眼:“你也不害怕从北境回来就回不去了?”

        易常宁镇守北境,皇帝连发圣旨诏他回京的事可是父王就已经同他说过的了,当时云羡还说那小子绝对不肯回去的,可没想到他还真回来了。

        慎宁摇摇头:“只要北梁尚在一日,我就不用担心不能回北境。”她幽幽看了男人一眼:

        “不过嘛,见识过你萧家的事,我现下也不敢保证了。”

        他是在说木炎打到济州,可皇上仍然不给兵马不让他们作战的事。

        一提起这儿,萧云羡就一肚子的气,有些话不当讲,说出来就是杀头的大罪,可在易常宁面前,他好像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这个人值得信任,他们同为军人,有共同的心愿和征程,受到天家给的同样的不公,或许有些话说出来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

        在这举目无亲的长宁府,萧云羡急于找到一丝认同感,便说道:“还没经牧云城一战前,我半点没有想过大齐已经腐烂到这个地步。虽说□□立国,忌惮武将夺权,刻意重文轻武,可也没说要把我大齐江山让予分毫。可如今,臣子不敢战,天子不敢受国门,叛国者众,郭生张正一流比比皆是……”

        “萧云羡,你逾越了!”

        原本愤慨的情绪一下子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那个语气激昂的男人停住口,有些诧异地看着打断他话的男子。

        慎宁站起身来,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字道:“天家的事,岂是你我能够插嘴的!身为人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为大齐武将,一生使命便是守好国门,为君而战,不让敌人在我大齐为非作歹,而不是在同僚面前说这些怨言,埋怨天家!”

        “这种话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否则……我不会客气!”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宝剑,那个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易将军又出现了,不是易常宁了。

        云羡清楚感觉到他危险的目光,他勉强笑笑,是他误会了!

        这场聚会不欢而散,云羡找了借口离开易府,原本坐着的大摇椅尚在摇摆,上头却空无一人,慎宁眉毛蹙得紧紧的,头一次怀疑与萧家结亲是否是个错误。

        那块向来被大齐忽视的土地养出来的人似乎和他们不一样,或许因为隔得太远,高高在上的皇帝已经不是那么神圣了,萧家务实,他们想要有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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