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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咬舌不能自尽,还要受尽皮肉苦楚,顶多换得个下辈子说话不清而已,大夫止血及时,一条命还是能保住的。

        薛训嘴里鲜血涌出,意识却十分清楚,顾雁回冷笑,一手掐住了他的咽喉,使劲一拧,帮他上了黄泉路。

        江海平得了顾雁回的指令才敢进来,男人面容冷肃,用手绢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

        “等我走后,你即刻去宫中禀报皇上,就说……薛训畏罪自杀了,至于薛家如何处置,全由圣上定夺。”

        是以深夜宫门大开,大理寺官员进宫赋旨,皇帝深夜惊醒,听得薛训畏罪自杀,只坐在龙床上,呆愣了好半天。

        “竟然死了,就这么死了?”他眼神恍惚,一霎那,竟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薛训刚从北地回来,木凉作祟,他与薛训共带士兵齐赴西北,战马驰骋疆场,鲜血洒尽黄沙,木凉带兵退出三城,合塔士兵闻风丧胆。

        当年豪情依稀,如今却物是人非。

        无论薛训,还是他,谁会猜到会有如此结局?

        妖娆的妃子披散青丝,见他出神,柔软的身子便往怀里钻去,却等不到皇帝的几丝怜惜。

        皇帝摆摆手,终道:“召三品上臣子至明光殿。”

        易盛半夜接旨入宫,慎宁没有睡着,听见动静后便赶紧起身去找父亲。

        “薛训自尽,皇上召我等入宫,宁宁,你在宫外等着,若有事,我便遣唐月出来告知你。”

        宫人重新换了油灯,殿内灯火通明,可大臣们的脸却是一个比一个黑,即便已是半夜,众人却毫无睡意,连窃窃私语之声也无,只因大家心中清楚,薛训死的蹊跷,若不是陷害,便是刻意的谋杀。

        顾雁回没有在其中,易盛来时,还刻意找了一遍人。

        江海平上奏,说今夜提审薛训时,他依旧不肯认罪,许是怕事情败露,牵连其他人,他咬舌自尽了。

        “牵连其他人?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还和其他人有关?”

        江海平摇摇头,道:“李复年已招供,应试前夜他已入住青雅舍,薛训便派人往他的饭菜里递送考题,至于是否有人参与其中,还未查明。”

        “考题何在?又是谁递送的?这些你可查清楚了?”说话的是奉年,因此事被大理寺全部揽去,他心生不满,说出的话也有一股愤恨之气。

        江海平压下怒气,故作稳当:“李复年看完试题后便把纸条烧了,至于那递送纸条的,不过是青雅舍一个下人,奇怪的是,春闱之后此人便回了老家,突发恶疾死在半路。”

        “如今除了一个李复年,人证、物证全无,江大人,是非黑白,全可以由你一张嘴定夺了!”

        “你胡说八道!”江海平忍不住在殿堂上要与奉年争吵起来。

        皇帝起身,在高台之上踱步而行。

        “考题由朝中肱骨定好,再交由三大学士复核,考院拓印封存,若真有人泄题,那真是牵连甚广啊!”

        皇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众人弓腰,不敢逾越,霎那间殿堂鸦雀无声。

        无论薛训此事是否真假,可堂下众人都不愿陛下清查,纷纷噤声。

        奉年自问清白,又恨江海平这种小人上位扰命,出列道:“臣还有一事不明。”

        皇帝点点头,让他说话。

        “外界传言,薛训受贿泄题,我要问问江大人,薛家乃当朝世家,岂为那点碎银子辱了清白,害了性命!”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番话正中了小人圈套,江海平原本还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法子说出薛训受贿的原因,没成想奉年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照着顾雁回的吩咐,说道:“外界传言为虚,薛训泄题不是为了那点银两,而是要拉拢新贵,培植自己在朝中的势力!李复年招供,若他能得状元,以后定是薛训的人,所以殿试之后,众人争抢这位状元郎为女婿,偏偏薛训冷淡,却不知他早已笼络人心了!”

        众人哗然。

        拉拢新贵……培植势力……哪样不是重罪,皇上最恨朝中有人结党营私,毁坏朝纲,前朝世家谋反,皇权受损,往事历历在目,这简直是在撕皇上的疤痕。

        贪污受贿这样的罪名反而无足轻重。

        奉年深深吸了口气,如今落在薛训头上的罪名越来越荒唐,他不敢多问,只怕连累死去的同僚。

        皇帝来做最后的主,他摸着玉如意,终说道:“薛训乃朝中二品大臣,生前也算勤勉,为国良多。只是泄题一事无论真假,百姓都已认假成真了,宫门前还有学生喊冤,甚至撞墙自尽,讨要清白,如今我总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照皇帝的意思,那就是要推出一个人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薛训一人犯事,虽已伏法,可薛家免不得也要承担些后果。传朕旨意,没收薛家家产,男服徭役,发配西南地,女做奴婢,由户部清人,分配至其家。”

        易盛知道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皇帝显然已经累极了,做好决定便让人扶着上了车辇,回了温柔乡。

        等易盛出来,慎宁就围了上来,得知薛家女人都要为奴,她心中难过却无可奈何。

        “我原想以楚琳为理由,让楚君不至于为奴为婢,可江海平塞给薛训的污名太甚,若是牵扯到楚琳,恐怕他又要以此为借口说薛训叛国了。”

        慎宁心沉到谷底。凡被抄家的官女子,皆要在身上烙上烙印,三世为奴,年轻貌美者,皆为官妓,一生陨落。

        楚君不能这样!

        可易盛好像已经猜出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了,这个女儿说一不二,一有主意可不是轻易能改,当下也只能劝说道:“做事干净些,不要让人抓了把柄。”

        慎宁点点头:“谢谢父亲。”

        而那个钟鸣鼎食之家已是呜咽声一片,众人不得出门,只等三日之后户部来提人,然后抄家。

        薛夫人在得知夫君自尽的消息后一夜白头,半天不发一语。

        可想到膝下一样难过的女儿,她终于有了些生气,只轻轻抚摸着楚君的头发,喃喃自语:“不怕……不怕。”

        可哪个母亲愿意看到娇养长大的女儿为奴为婢,受人侮辱呢?这么漂亮的孩子,要送到那些活死人手上,受尽侮辱,成为别人的玩物,然后凄苦的过一辈子。

        不,不要,她才十八岁,最好的年纪,该享受人生才是。

        是夜,她和女儿睡在一处,两双眼睛却一直睁着。

        楚君抱着娘亲的手臂,小声道:“前几日,阿宁嘱咐我收好行李,不要深睡,娘,我们这几日熬一熬,说不准阿宁会来救我们。”

        薛夫人看向女儿:“你的意思是常宁会带我们走?”

        楚君使劲点点头,想到慎宁,脸上终于有了点笑色:“她不会不管我们的。”

        薛夫人已了然。

        她知道女儿与易家一对儿女关系甚好,对于她和常宁,说实话,她是乐于她二人成为一对的。

        原本想着等楚君再大些,就让丈夫找找易盛,同他说说两家的婚事,可现在难了啊。

        薛夫人沉沉叹气,只拍着女儿的后背,轻轻道:“睡吧,睡吧,娘替你看着,等常宁来了,我就叫醒你。”

        在母亲怀抱中长大的女儿很容易就被哄睡了,等楚君醒来时,却发现身边不见母亲的踪影。

        她去了主院,去了书房,都没有寻到,还是一个小丫头说方才见夫人朝涟漪楼那边去了。

        涟漪楼是薛楚琳的闺房,自嫁到西北后,小楼一直空着,薛夫人也不准人去洒扫,至今不知那里成什么样了。

        原以为布满灰尘的小楼却是窗明几净,一盆盆绿萝长势甚好,应当是有人经常照顾。

        少女摸着栏杆,提裙而上,幼年时姐姐还在,她来过几次,后来楚琳离家,娘亲也不准她过来,记忆里的小楼终被时光抹去痕迹,如今重现眼前。

        今日才发现,这小楼雅致得很。

        一层为庭院,花草都有人悉心照看,石椅雕刻,无不讲究。

        二层为书房、琴房、画室,古来珍迹挂于墙上。

        三层人居,朝西的那一面没有砌墙,三面展开,只铺着厚厚的软垫,茶具一一摆好,她已能想象日落西山,清辉洒窗时,女子品茶弹琴,岁月静好的美妙了。

        一间一间的房门打开,楚君在姐姐的卧室见到了母亲。

        妇人头一次不讲仪态,趴在大女儿的梳妆台前歪头睡着。

        楚琳离家以后,她不是第一次像这样睡着了。在二女儿心中冷酷无情的母亲其实只是不敢在众人面前表露对女儿的思念罢了。

        楚君不敢踏进去,只颤抖着声音,在外喊了一声娘亲,满室寂静,无人回复。

        妇人已随丈夫离开了,而她的左手边,放着一个空瓶子。

        海蕊花是她当初给楚琳留下的毒药,楚琳走时把它留了下来,今朝正好,留给她用罢!

        悲恨的声音从小楼传出,让人听了更生惆怅,少女已是泪人,拥着娘亲哭泣。

        一夜之间,她失了父亲,接着,又失去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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