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叶氏门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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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韩山等起床洗漱后,有人来请他们到前面吃饭。
正如昨日所说,牛代棠已暂时解散了飞鹤镖局中大部分人等。现在几重大院都是冷冷清清,除了牛代棠一家外,只剩下他的徒弟宋小刀、几名无家可归长期住于飞鹤镖局和镖师和伙计以及于伯、两个管做饭的厨子、几名丫环奴仆等廖廖数人而已。
这一顿饭自比不得昨日中午那餐丰盛,但和昨日晚上那顿一样,依然是八菜一汤,美酒两壶,不够即添,而且有六七道菜和昨晚的还并不相重。
正吃喝间,韩山忽向牛代棠微微一笑,道:“牛总镖头,在下有一事冒昧相询。”
牛代棠停了筷子,道:“韩少侠请讲。”
韩山道:“有关这失镖一事,总镖头自要和叶府商议出一个妥善的处理之法,却不知总镖头定于何时和叶府掌事之人见面呢?”
牛代棠道:“这正是当务之急。若不马上就此事给叶府一个交代,叶府又怎肯愿意?昨日归来牛某就决定今天去叶府一趟,怎么了?”
韩山道:“在下并无他意,只是希望能陪总镖头同走一遭,就送宝一事向叶府掌事之人请教几个问题,不知方不方便?”
牛代棠略一思索,道:“这也无甚不妥。待会儿吃过饭后,咱们就同去叶府见一下叶夫人。”
韩山微然一笑,点了点头。
吃过饭,牛代棠让韩山到大厅中稍等,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到大厅向韩山道:“韩少侠,叶府位居城中,此处却在城西,路不算近,咱们是骑马还是坐车?”
韩山道:“客随主便,一切听从总镖头安排。”
牛代棠即令手下牵两匹马到大门前相候,和韩山在厅中稍坐片刻,有人来报说马已备好,牛代棠和韩山便一同来到府外,上马朝那叶府缓行而去。
走了约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一处高门大院之前,宅门之上高悬着一块巨匾,匾上书着“叶府”两个镶金大字。门口处砌有宽约六丈的四节阶梯,梯上门洞之前两侧各摆着一头面目狰狞的石狮,后面门檐之下站了四名黑衣黑帽的守门家丁,正有说有笑地闲议着什么。
牛代棠和韩山勒马而立,一起翻身下马。牛代棠走上前向那几名家丁道:“劳烦几位入内通禀一声,飞鹤镖局总镖头牛代棠携同浪荡八帅之一韩山韩少侠前来造访。”
那几名家丁不敢怠慢,其中一人道:“请牛总镖头和韩少侠进府稍坐,小人这便去报于家主知晓。”匆匆进门去了。
又有两人过来牵了马匹,门口剩下的那家丁伸手道:“请。”引着牛代掌和韩山进了府来。
这叶家果然是扬州巨富,韩山观其府第富丽堂皇而不失清雅秀丽。入府后一路走来,所见房屋、走廊、栏墙、院中石路皆修饰得精美之极。各处更是不乏假山流水、琪花瑶草之装扮点衬。这等景象虽非韩山第一次瞧见,却也不由赞叹:好一处精美之所!
连过两处穿堂,来到一间厅前,引路家丁请牛代棠和韩山进厅相候,然后退身去了。牛韩二人甫一进厅,便有下人奉茶而至。
在此等了约有一刻,方有一人进了厅来,正是叶府大总管叶律为。
牛代棠和韩山起身而立,牛代棠向走到近前的叶律为抱拳道:“叶总管。”
叶律为还了一礼,道:“令两位久等了。”
牛代棠将叶律为和韩山互相介绍了一遍,双方见过礼后,叶律为道:“来此不必拘束,请坐。”和牛韩二人一同落座。
牛代棠道:“牛某昨日方回,本当即时就失镖一事给叶夫人一个交代,但因处理了一些杂务之后为时已不算早,不便再来搅扰,故而耽搁了一夜,尚请叶总管恕罪。”
叶律为道:“哪里,牛总镖头一路舟车劳顿,今日能来足显诚意,律为又从何怪罪得起?”
牛代棠淡然一笑,道:“那么有关失镖善后事宜,牛某是直接向叶总管说呢,还是亲自向叶夫人解释清楚?”
叶律为面现歉疚之色,道:“按理本当家主亲来见客,奈她这两日微染小恙,所以牛总镖头只需说于律为便了,一切情况在下自会禀报家主知道。”
“既然如此,牛某就长话短说了。”牛代棠微一直身,正色道,“牛某不才,此番走镖未能将贵府所托宝物安全送达,中途被劫之责任全在牛某身上,若宝物不能追回,牛某自当按保价赔偿,分文都不能少。”
叶律为轻轻叹了口气,道:“律为与牛总镖头同行一路,对牛总镖头之尽心尽力全看在眼里,争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宝物被劫是谁都不愿见到的。牛总镖头意外失手,也不必过分自责。”
牛代棠道:“今日牛某主要想对叶总管说明的是有关失镖的赔付问题。牛某只希望叶总管能够宽限一些时日,使牛某能在这些时日内想想办法看能否查明那劫宝之僧的来路及下落,使得宝物完璧归赵。如若天遂人愿牛某侥幸成功,那么在你在我自然全无害处,双方可谓皆大欢喜,其它问题则都成了细枝末节,无关紧要了。如果在一定期限之内牛某并不能将宝物完整寻回,一切都不必再说,牛某只需按价包赔就是了。”
叶律为道:“牛总镖头认为此宝可还有寻回的希望吗?”
牛代棠道:“说实话希望并不大,不过事在人为,江湖中的事还需要朋友们多多关照才行。牛某已经拜访过了一些武林朋友,他们都答应帮忙打探。而且最令牛某感到安心的是,韩少侠兄弟八人亦愿助牛某探查此事。浪荡八帅虽然年纪未及弱冠,但个个都武功盖世,机智无端,若连他们都无法将这件劫宝之案查个水落石出的话,只怕天意是注定牛某要倾家荡产的了。”
听牛代棠如此一说,叶律为不由向韩山看去,面上表情虽未变,双目之中却射出一种异样的光彩来,说道:“原来韩少侠有如此本领,当真是年少有为,教律为敬佩不已。”
韩山微微一笑,道:“不敢。韩山末学后辈,蒙牛总镖头高抬厚爱,唯有竭尽所能,全力为之,不致心中有愧,辜负了牛总镖头所托所望就是。”
叶律为听了淡淡一笑,又向牛代棠道:“那么牛总镖头认为这个期限应该是多长时间?”
牛代棠道:“按走镖这一行的规矩而言,提出这个期限并不算无理,至于期限长短则并无准确规章,大都视情形而定。恕牛某大胆开口,请叶总管上禀叶夫人,咱们以三个月为限,三个月后,若宝物未能寻回,牛某哪怕真的是倾家荡产,也必会照价赔偿,毫厘不敢拖欠,如何?”
叶律为稍一沉默,道:“有关此事家主已经吩咐律为可权衡情况,自作定论。对于牛总镖头所提的这三个月之限,在下简而思之,并不觉得过分,所以就代家主给牛总镖头一个答复,便按牛总镖头所言,咱们以三个月为限,一切等到三个月之后再说。”
牛代棠微舒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站起走到叶律为处递过,道:“这四千两乃叶总管在出镖前所交的一半保费,现在尽数奉还。”
叶律为忙站了起来,道:“这……”看他脸上略显惊愕的表情,显是未料到这一点,一时之间也不知当接不当接。
牛代棠将银票塞进叶律为手中,道:“牛某走镖不成,自要将收取的保费退还,此乃规矩,叶总管只管收下禀明叶夫人就是了。”
叶律为又犹豫了一下,方笑着道:“既是这样,律为也就不多推辞了。”将银票收入怀中。
牛代棠回到座位上坐下,道:“除此之外,牛某并无他事,倒是韩少侠欲向叶总管请教几个问题。”
叶律为又向韩山望去,道:“不知韩少侠想问什么?”
韩山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在下只是想问一下,叶夫人送七巧莲花灯去兰州这件事,在出镖前贵府都有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外人也知道这件事?”
叶律为想了想,摇头道:“这件事家主交代在下办理时,特意嘱咐在下莫要过于声张,因此律为敢肯定敝府并无他人知道这件事,更莫说外人了。不过在律为回来之后,因叶府曾派人去过飞鹤镖局询问情况,所以知道宝物被劫就多了一些。”
“这个无妨。”韩山问道,“当初牛总镖头所设的那一移花接木之计叶总管可否禀报给叶夫人了呢?”
叶律为道:“牛总镖头在出镖前一晚对在下说了此事,律为身为下人,不敢不报,在牛总镖头走后,便将此事对家主讲了一下。”
韩山道:“除了尊主人外,应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吧?”
叶律为道:“没有。”
韩山道:“也就是说,不论是送七巧莲花灯去兰州,还是牛总镖头所设的那一移花接木之计,在出镖前,贵府中都是只有尊主人和叶总管二人知道?”
叶律为点头道:“正是。”从韩山的话中,他听出了什么,又问道:“韩少侠问这些,莫非怀疑那劫镖的和尚和叶府有什么牵涉么?”
“叶总管误会了。”韩山微笑道,“在下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而已,决不敢胡乱猜疑什么。”
叶律为望着韩山淡淡一笑,道:“也许确是在下多虑了。”
韩山道:“恕韩山冒昧再问一事,尊主人为何要将这件叶府传家之宝送往兰州呢?”
叶律为迟疑了一下,道:“有关这一点律为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家主兰州亲戚家中出了变故,来书求宝一用。家主人接到信后,立刻便做出了这一决定。”
韩山道:“尊主人和兰州那一亲戚是什么关系呢?”
叶律为道:“家主本是金陵人氏,当年经月老牵线和我家老爷结为秦晋之好。家主娘家并无兄弟,只有一嫡亲姐姐,远嫁至兰州。”
韩山道:“原来如此。”
叶律为道:“家主小时便父母双亡,全凭姐姐一力持家抚养长大。并且因为担心家主生计问题,家主之姐还不顾自己的幸福,拒绝了无数前来提亲的媒人,只待家主定下姻缘并出嫁之后,方草草择了一个来金陵做生意的的兰州客商为婿,在成亲之后便随其远赴兰州定居去了。家主无亲无故,唯有这个姐姐待她恩比天高,她认为是无论如何也报答不了的。虽两人俱已出嫁近二十年,两家相距数千里远,每年却都要互传音讯,两报平安。”
牛代棠颔首道:“正该如此。”
叶律为向韩山道:“韩少侠可还有什么要律为说明么?”
韩山一笑,道:“在下欲问的都已尽数问过,叶总管也都已详尽而述,若叶总管能不计在下此番言辞中的唐突和不当之处,韩山便可完全心安了。”
叶律为道:“哪里。在下也只是出于配合牛总镖头和韩少侠之心,希望二位早日寻这件宝物。”
牛代棠道:“多谢叶总管美言。”说完他望向韩山,道:“若无他事,咱们这就告辞如何?”
韩山道:“打扰叶总管这么久,在下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叶律为一笑,道:“韩少侠说笑了。”
三人一起站起,牛代棠向叶律为抱拳道:“待叶总管有空时,还请到敝舍一坐,咱们抛开公事,好好聊一聊家常。”
叶律为道:“若他日有暇,律为自当从命。”
从叶府出来后,牛韩二人按原路骑马向飞鹤镖局行去。
缓行之间,牛代棠忽向韩山道:“韩少侠可从今天的谈话中发现什么线索么?”
韩山望着牛代棠一笑,道:“其实在下今日来此并没有打算得到什么很有价值的东西,只是希望了解几个问题而已。现在可说是一切正如在下所想般,所以虽未发现什么线索,韩山却已然十分满意了。”
牛代棠点了点头,道:“说实话不是牛某不相信贵兄弟的办事能力,只是这件事对牛某的打击太大了。这其中好像有不少的线索,但牛某却根本无法清楚地将之整理分类,到致整件事在牛某心中,仍是乱成一团,一想到重新找回宝物,便觉得那实在是太渺茫了。”
韩山微笑道:“牛总镖头不必如此,事情只要出现了,便会有解决的办法,纵然真的没有,它也总有过去的一天。我们不要老是想那些使人不开心的事情,想亦无用,而且只会更烦恼。在现实之中,毕竟还有更多美好的事情可以令人感到快乐,若如能为这些事而满足,那么对于正处逆境的我们,也许就不致于时时郁闷不乐了。”
牛代棠叹了一口气,道:“也许韩少侠身处事外,不能体会牛某的心情。”
“怎么能说在下身处事外呢?”韩山道,“别忘了敝兄弟受总镖头所托来破此劫案,若最后案子破不了,在下兄弟不说身败名裂,至少脸上没光是真的。”
正说之间,两人忽见路边一间茶馆内“嗖”地射出一条人影,迅疾地掠至路间,拦在马前两丈远处,大声喝道:“站住!”
韩山早见到拦路之人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待和牛代棠勒马站定后才看清这身着华丽、佩珠带玉、显是大家闺秀的少女秀眸如星,肤白胜雪,原来是一个容颜极美的女子。只见她银牙紧咬,娥眉微蹙,手中执了一柄三尽多长、剑身微窄的长剑正直直指来。虽脸上带着一股煞气,却仍阻不住其容颜之上那一份难尽描叙的秀美娇艳之色!
牛代棠和韩山先后下了马来,牛代棠走上一步道:“姑娘是指在下么?”
那少女咬着牙道:“你可是姓牛?”
牛代棠道:“不错。”
那少女又道:“是那飞鹤镖局的总镖头?”
牛代棠道:“正是牛某。”
“这就对了。”那少女怒气更胜,道,“我找的就是牛代棠!”
牛代棠听那少女直呼己名,其状十分无理,不由也怒气暗生,道:“牛某和姑娘素昧平生,姑娘找在下又有何干?”
那少女哼了一声,道:“少给本小姐装蒜,你丢了我家的的传家之宝,我不找你找谁?”
“传家之宝?”牛代棠道,“姑娘你……”说到这里忽然明白过来,这才知这美丽少女原来是人称剑中一秀、又称为小罗煞的叶府二小姐叶如诗。
叶府乃扬州数一数二之大户人家,大多扬州之人都要听说过一些有关叶府的情况。叶家两女虽是一胎而生的姐妹,性格却迥然不同。姐姐叶若画温雅文静,平日足出不户,因此知者甚少,而这二小姐叶如诗仗着一身武艺经常闯事撞祸,在扬州却是大大有名,对此牛代棠也有耳闻。叶如诗从小拜扬州城东南不远的蒲云庵浣心师太为师,经其调教至今已是锋芒初露,显示出非凡的天赋。徒弟已然如此,师父自更不待言。浣心师太几乎从未在人前显示过武艺,很多人都是从叶如诗身上才知道浣心师太身负绝艺的。
忽见叶如诗一抖长剑,喝道:“姓牛的,你还有何话说?”
牛代棠道:“叶二小姐,你想怎样?”
叶如诗一瞪眼,道:“你丢了我传家之宝,还问我想怎样?实话告诉你,这件七巧莲花灯仍是我高祖留传至今,这世上根本不会有第二件东西可以代替!你今天完完整整地把它交给我就罢了,若敢说半个不字,先吃本小姐三剑!”
牛代棠道:“刚刚牛某已去过尊府,就丢失宝物一事……”
“别说那么多。”叶如诗满脸不快,打断道,“你交还是不交?”
牛代棠苦笑道:“二小姐这不是为难牛某么?”
叶如诗沉下脸道:“这么说你是不交了?”
牛代棠道:“叶二小姐,请容牛某一言:刚才……”
叶如诗又一次打断道:“废话少说,快还我宝物来!”
牛代棠道:“难道叶二小姐连话也不肯让牛某说完么?”
叶如诗冷冷地道:“如此地不谈正题而一再拐三抹四,看样子是不想交了。既然这样,亮兵刃吧,本小姐就是让你死,也要你死个心服口服!”
牛代棠涩然一笑,暗叹果然是个不分青红皂白、胡搅蛮缠的小罗煞,道:“不论怎么样,宝然总是经我手丢失的,牛某理亏在前,又如何能和叶二小姐动手?二小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叶如诗道:“怎么?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杀你了吗?看剑!”叱喝声中,跃身一剑向牛代棠胸口刺来。
眼见这一剑已将刺中,牛代棠却仍不闪不避,叶如诗正值气头之上,丝毫不想后果,只是将剑刺了过去。就在这一瞬之间,旁边忽又伸过来一把剑,轻轻一挑,将叶如诗的剑挑向斜里。叶如诗跳后两步,方看清挑开她剑之人是和牛代棠并骑而行,那个长相十分平凡的少年。
叶如诗不由冷笑道:“怪不得不肯还手,原来还藏了一个帮凶在旁边。”
韩山望着叶如诗微微一笑,道:“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怕牛总镖头好心不与叶二小姐动手,二小姐反而将牛总镖头伤了。”
叶如诗盯着韩山,冷冷道:“你是谁,凭什么来管这档子闲事?”
韩山道:“在下韩山,受牛总镖头之托来查此失镖一案。今天和牛总镖头结伴去了贵府,现又结伴而回。”
叶如诗冷声道:“我不管那么多,你既和这姓牛的是一路的,那么你能替他将我家宝物交还,今天的事就算作罢。”
韩山微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和牛总镖头在一时半会儿之间,只怕是无法交出这件宝物。莫说一时半会儿,纵然十天半月,要做到这一点也是很难。”
叶如诗恼怒道:“那还说什么?你们一起上,若不肯交还宝物就杀了本姑娘,否则今天你们休想从此地过去!”
韩山淡然一笑,道:“若叶二小姐想以武定胜负,那么韩山不才,愿陪二小姐过两招,请二小姐指点。只是若有任何失礼之处,还望二小姐多多担待才是。”
“少贫嘴!”叶如诗踏上一步,猛一展臂,挺剑韩山刺过。
韩山执剑挡开,跟着还刺一剑。
叶如诗向后稍退,挥剑撩向韩山小腹。韩山伸剑去挡时,叶如诗却将剑向下一压,避开韩山的兵刃,改撩为刺探身送剑刺过。
韩山避过一旁,赞道:“好剑法!”
叶如诗面有得色,冷哼道:“今天就让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见识一下本小姐的厉害!”执剑“嗖”地又朝韩山刺去。
两人出招挡招均不算十分地快,不过叶如诗剑法精奇,收发自如,偶尔发一式精招妙着,倒令人不敢小视。韩山见招拆招,见隙出招,虽叶如诗的攻势并未给他造成任何压力,看上去他却也没有占到一丝一毫的上风。
斗了数十招后,叶如诗剑势渐渐加快。韩山仿佛周身已尽笼于叶如诗剑势之下,却不显丝毫慌张模样,稳稳地攻挡挪移。叶如诗攻来的每一招每一式,韩山或者轻轻挥一剑两剑便将之挡开,或者微微移一步两步便将之避开,身形步法,出剑收剑一如刚才那样轻柔稳定。
忽听叶如诗喝道:“接这一招试试!”挺剑刺出。剑到中途,叶如诗手腕一抖,那剑尖忽地一颤,在倏忽间由一化十,闪现出无数银芒,仿如十余个剑尖一同刺了过来般。
韩山微微一笑,挺剑挡上。“丁丁丁丁”声响之间,叶如诗连逼两步,韩山连退两步,但这一剑终还是被韩山挡开了。
叶如诗不由微感惊奇,忍不住道:“臭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忽看到了旁边的牛代棠,脸色不禁猛地一沉,咬牙又向韩山道:“莫说只有两下子,就算你有三下子,五下子,一百下子,今天也定要你给本姑娘一个交代!”话音刚落,又一剑刺至韩山胸前。
韩山仍是不急不躁,轻轻一剑挡了开来。叶如诗剑势愈来愈密,逼得韩山渐渐守多攻少。韩山似乎在不意胜负般,剑上威力总不见有任何增长。若叶如诗剑势紧密,他便多挡几下,多闪几步;若叶如诗剑势稍松,招式中有破绽显现,他就会趁机还手,多反攻数招。只是他的反击总不见成效,似乎根本就奈何不了叶如诗。
初交手时叶如诗还打岔说几句话,叫喝几声,这半晌她却紧闭樱唇只顾猛攻不停。越到后来,她剑上威力越大。在她自己,在围观外人看来,她都占尽了先机。
有好几次只差一点儿韩山便会伤在叶如诗剑下或被其制伏,但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儿,韩山一次次都脱了危境,化险为夷。叶如诗除了大感惋惜外,却也无他法可言。
牛代棠在一边观看多时,起初也不觉得如何,越看下去却越感吃惊!
自出道之时铲除江南四恶一举成名,又是经这两三年来的历练,浪荡八帅可谓正如日中天,声名正盛。能博得如此高誉,他们每一个人自都要有一身仙鬼难伏、出神入化的功夫。牛代棠虽仅仅只是听说过一些为数不多的有关浪荡八帅的事迹,却也可以大致想象出他们的功夫高到了哪种地步。眼下韩山和叶如诗相拼多时所显示出的这份技艺虽还未达到牛代棠心中所想象的那样,但已经非同小可了。
虽然韩山的剑势看上去极为平常,由始至终剑上威力也不见一点儿增长,但他信手舞来却好似组成一张围在周身的网般,任叶如诗剑势再密,威力再强,也无法破解这简简单单的来去之势而制敌取胜。无论刺点削撩,韩山所发的每一剑皆轻柔如雪花落,沉稳似静水漂,一来一去总是不着痕迹,轻巧难言。细细品之,牛代棠愈发认为韩山的功夫看似简化明了,实则深不可测!
只是令牛代棠想不到的是,韩山所显示的这份功夫已然高明如此,叶如诗却竟能在拼斗中完全控得主动,处处制敌机先!虽然牛代棠早就听人说过叶如诗在浣心师太的调教之下技艺不凡,“剑中一秀”之名决不虚传,可他还是未料到叶如诗的剑术竟好到这般地步。
此刻叶如诗展跳移挪,犹如一只正在捕食猎物的灵狐,裙袂飘飞又似一只展尾急舞的小孔雀般,那柄三尺长剑在她手中挑刺如虹,化作无数银光。正是剑借人心生灵性直幻似长江喷涌银河倒泻,人借剑身姿玲珑真胜如御风仙子绝世神媖!
“小罗煞”之名已领教过了,牛代棠想幸好自己没有动手再去试试“剑中一秀”剑上的功夫,否则这叶如诗如此厉害,自己万一一个失手若被其打败的话,经历了这一场失镖事件的他以后更是无法在扬州立足了。
双剑交击中,韩山和叶如诗已拼了近半个时辰仍未分出胜负。未见韩山有何变化,仍是神情从容不迫,招式轻柔沉稳。叶如诗却像是熬不下去了,又攻三剑,接了韩山一剑后,这半晌一直未开口的她忽地喝声“看剑”,起身一剑,平胸向韩山刺来。
韩山看得真切,举剑去挡。眼见两剑就要相交,叶如诗忽手腕一动,挥剑一绕,竟顺着韩山挡剑之势由上平压住韩山之剑,侧身扬臂继续朝前刺去。
韩山似早有准备,又或是反应本就极快,亦是挥剑一绕,又将长剑由叶如诗剑下撤出,抵住其剑锋向外挡去。
叶如诗却仿佛也料到了会这样般,又或者招式本身便是如此,绕剑欲再次压住韩山之剑。韩山却也是随着再闪撤剑去挡。两剑如此而绕,交绕之中叶如诗的长剑终于还是被挡过一旁,但到得最后两人却似都控制不住这刺绕之势一样在本身的前刺之力、绞绕之力以及对方的前刺之力、绞绕之力的相互作用下两柄剑竟一起脱手而飞,并行向前飞射过路边聚观人群头顶,钉在了街旁一间店铺前的一根粗柱之上。
眼望此景,包括牛代棠在内几乎所有观战之人都是一呆,就连叶如诗也满脸惊讶,一时不知所措地呆在当地。
韩山轻轻退后两步,朝叶如诗抱拳道:“真想不到叶二小姐如此好武艺!韩山用尽全力,也只能和二小姐打成平手。实在惭愧不已,侥幸不已!”
叶如诗反应过来之后,不禁哼了一声,道:“怎么,就凭你难道还想打败本小姐不成?”
“不敢。”韩山微微一笑,道,“不知二小姐可容在下说几句话么?”
叶如诗迟疑了一下,道:“你说。”
韩山道:“包括你我在内,每一个人都难免失手,牛总镖头亦不例外。此番失镖虽说是牛总镖头的失职,但相信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哪怕去除原价赔偿这一点,他也必定比二小姐更为痛心。二小姐也是练武之人,不用韩山提示,也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因由的,不是么?”
叶如诗面色虽仍十分冷峻,却没有了刚才的恼怒,只是静静地看着韩山。
“在下可以理解二小姐的心情。”韩山接着刚才说道,“可是二小姐有没有想过若因为一时冲动,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杀了牛总镖头的话,非但贵府的传家之宝永远无法再找回来,而且也不会有人包赔贵府一分一文,甚至二小姐自己还会因杀人而成为行凶罪魁惹上无尽的麻烦,吃官司坐牢发配充军还算是留了性命在,若被判个斩立决拉到菜市场一刀剁了脑袋,二小姐认为冤不冤呢?”
见叶如诗仍未吭声,韩山微微一笑,继续道:“在下和牛总镖头已就失镖赔偿一事刚刚去贵府一趟,和贵府大总管商议订下了三个月的期限。若在这个期限内找不回那七巧莲花灯,便按保价相赔,分文都不会少。如果二小姐不信的话,现在叶大总管就在旁边,二小姐可以过去证实一下看韩山所言是否属实,并和叶总管一同考虑考虑,看怎样做更划算,怎样做最合适!”
听了韩山的话,叶如诗扭头一看,便见叶律为正缓步向场中走来。
叶律为走到叶如诗身侧不远后停下望着韩山道:“律为原以为韩少侠关注于和我家小姐比剑,哪料想还是被你看到了。”
韩山一笑,道:“叶大总管初来时在下正好去躲二小姐刺来的一剑,眼光一瞟在极为巧合的情况下发现了你的到来。”
旁边的牛代棠又吃了一惊,若非韩山点破,他还不知道叶律为已到了此处,想不到他身在局外都未发现的事情,韩山正对敌时仍能综观全局看得清清楚楚!
叶律为道:“韩少侠和牛总镖头走了不久,敝府在此处所开的这间茶馆有人回府禀告说二小姐和人打了起来,律为怕二小姐闯祸,便过来瞧瞧,想不到是和你们俩起了冲突。若我家小姐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望牛总镖头和韩少侠多多包涵。”
“哪里。”韩山见叶如诗面色微变,张口欲言,便截在她前面轻轻地说道:“二小姐一时气急情有可原,况且也无人在拼斗中有任何闪失。总地说来双方俱有不是之处,所以就是包涵也要咱们相互包涵才是。”
说到这里,韩山将钉在柱上的两柄剑一同取下,先将自己的还于鞘中,然后双手捧着另一柄走到叶如诗面前,道:“既然打了半天不分胜败,那么再打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韩山恳请二小姐稍抬贵手,收了此剑,算是不计较刚刚在下的冒犯之处,如何?”
叶如诗望了韩山半晌,终于一跺脚,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抓过长剑扭头进那茶馆去了。
望着她背影消失于门内,叶律为回过头来向牛代棠和韩山道:“我家二小姐自小就有些娇蛮,这次一定是她在家中听到你们前来的事情,知道不好在府中动手闹事,才来此处等候的。说实话,她因为学了些功夫之故素来自大,只怕刚才言语上肯定对两位有些冲撞,在此律为代二小姐向两位赔罪了。”
牛代棠走过来道:“韩少侠说得不错,二小姐一时冲动才会如此,而且牛某失镖在前,也怪不得二小姐这般气急。”
叶律为道:“耽搁了二位这么久,在下就不多言了。请!”
牛代棠道:“请。”和韩山各自上马,打马接向飞鹤镖局行去。
离叶律为已远后,牛代棠在马上向韩山抱拳道:“今日多亏了韩少侠解围。”
韩山还了一礼,道:“总镖头不必客气。像这种场面若换了总镖头身在事外韩山身在事内的话,在下必也会因头脑昏乱无法清楚地判断局势而要靠总镖头来解围了。”
牛代棠一笑,道:“韩少侠太谦虚了。今日一战,牛某发现韩少侠虑事全面,心智过人,眼光犀利,实在令人叹服!”
韩山微笑道:“在下所为只是出于尽量做到两不伤损而息事宁人之意念,对于总镖头如此高赞,实是愧不敢当!”
两人回到飞鹤镖局,一进门便见牛代棠之徒宋小刀迎了上来,向牛代棠道:“师父,你总算回来了。知府衙门的孙师爷携同叶浩武叶二老爷前来拜访,现正在大厅相候。”
牛代棠一皱眉头,道:“他们来做什么?”
韩山不禁道:“可就是叶夫人亡夫之弟,在叶浩文先生在世之时就已和兄长分家另过的叶浩武叶二老爷么?”
宋小刀道:“正是。”
韩山似有所想,道:“哦。”
牛代棠向宋小刀道:“我马上去见他们,你下去吧。”
宋小刀道:“是。”从牛代棠和韩山手中接过马缰,牵马向马厩拴马去了。
牛代棠向韩山道:“若韩少侠觉得劳累的话,不妨先去休息,等吃饭时咱们再聊。”
韩山微微一笑,道:“请恕韩山冒昧,在下想陪总镖头一起去见一下这两位客人,总镖头意下如何?”
牛代棠稍一迟疑,点头道:“好。”便和韩山一同朝大厅而来。
他们甫一入厅,便见有两人从椅子上站起,其中一人高拱着两手迎上来笑道:“牛总镖头总算回来了,累学生和叶二爷好等!”
牛代棠哈哈一笑,道:“牛某实是不知,恕罪恕罪。请坐。”
韩山见说话之人有四旬上下,身材矮小,脸型尖瘦,双目之中精光闪闪。此人既自称姓孙,自是知府衙门的的孙师爷。那么另外那个只是站起不动、圆圆胖胖、两腮肥大、穿着华丽、看上去富态十足之人当然就是叶浩武叶二老爷了。
四人各自坐好后,孙师爷望着韩山道:“这位公子面生得很,却不知如何称呼?”
韩山正要说话时,牛代棠已站起道:“牛某来介绍一下。”他先指着韩山道:“这位乃是当今武林新起之秀,浪荡八帅之一韩山韩少侠。浪荡八帅虽初出江湖,但个个技艺不凡,有勇有谋,牛某此番走镖意外失手,归来途中行经洛阳,有幸请得韩少侠兄弟来助牛某探查失镖一事。”
孙师爷笑道:“原来韩少侠乃武林之中大大有名之辈,失敬,失敬!”
韩山微笑道:“不敢。”
牛代棠又向韩山介绍孙师爷和叶浩武二人,道:“这一位乃我扬州第一智者,姓孙,名讳泰年,于知府衙门供师爷一职已有十余年时间,前后共协助过三位知府破获无数大案要案,有铁口神断之称。凡扬州之民无不知晓,不论是什么疑难案件,只要到了孙师爷手里,便没有破不了的一说。‘神断’之名,当真言之不虚!那一位便是本城大豪叶浩武叶二爷了。叶家世代皆是扬州大户,今更如此。有关叶二爷先兄浩文先生一门韩少侠已听牛某说过了,相比之下叶二爷虽稍有不如,但家财万贯,在扬州也是名传一方之人物。”
韩山微微一笑,站起抱拳道:“两位,韩山有礼了。”
那铁口神断孙泰年忙站起还了一礼,道:“韩少侠太客气了,快快请坐。”
韩山谦让着和孙泰年一同坐下。孙泰年旁边的叶浩武对这一切却好似根本未瞧在眼里,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连动都未动上一下。
牛代棠向孙泰年道:“今番孙师爷和叶二爷突然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孙泰年笑道:“指教如何敢当?学生和叶二爷此次前来,主要想向牛总镖头了解一些情况。”
牛代棠道:“两位欲了解何事,尽请发问。”
孙泰年道:“事情还是先讲请为好,否则咱们冒失胡言,只怕不合礼数。而且学生相信牛总镖头现在定是一头雾水,若不讲清其中因由,谈到最后只怕牛总镖头还是一头雾水。”
牛代棠笑道:“牛某纵非一头雾水,也要被孙师爷说得一头雾水了。”
孙泰年道:“今日前来了解情况之目的,依学生看来,由叶二爷向牛总镖头讲述一下是再合适不过了。”
牛代棠望向叶浩武,道:“叶二爷请讲。”
叶浩武稍一直身子,望了孙泰年一眼,然后方看向牛代棠,慢吞吞地道:“事情是这样子的。有关家嫂请飞鹤镖局保护运送我叶家传家之宝七巧莲花灯以及在陕西此宝被一名和尚劫持而去这些事,我已听说了……”
牛代棠不由淡淡一笑,道:“叶二爷好灵通的消息。”
叶浩武分辩般道:“不是我消息灵通,实在是外面都在议论此事,我不想知道也不行。”
“是么?”牛代棠道,“消息传播如此之快,倒是牛某所未料及的。”
叶浩武咳嗽了一声,话入正题道:“当年先父在世之日,将家财一分为二付于我兄弟二人,那件七巧莲花灯按叶家传长不传幼、传男不传女之祖训分由家兄所得。后来家兄不幸早丧,他家中全凭家嫂一力撑持方有今日之兴盛。按说分家这么多年,家兄又早已亡故,对于敝嫂之家事我这做兄弟的不该多管,不过这七巧莲花灯毕竟是我叶家世代相传的无上宝物,现突然丢失,其意义非比寻常。我又担心这丢宝一事其中另有隐情,便在昨日将此事报于了扬州知府,希望官府能为我做主,把丢宝内幕查个清楚,将宝物寻回。知府吴大人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答应一定会严查到底。今日早上,孙师爷便去了敝舍,相约来此向牛总镖头了解一些情况。”
孙泰年一笑,道:“学生吃的既是公门饭,自当尽忠职守才是。接到我家大人之命后,学生想先把这件事发生前后的细节弄清再说。正好又听说牛总镖头已经归来,便在今日冒昧来访了。”
牛代棠道:“有何冒昧?就算身关事外,帮助官府破案也是一个良民百姓应尽之义务,更何况若能查出劫宝之真凶,对牛某而言可谓万千之喜、莫大之恩,牛某又蔫会不全力配合?”
孙泰年笑颜不改,道:“牛总镖头果然是事体分明,体贴人意,令人佩服。”
“孙师爷过奖了。”牛代棠道,“若有何需要牛某描叙解释之处,只管问便是了,牛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泰年点头道:“如若无甚不便的话,就请牛总镖头由叶府前来托保开始,一直到劫案发生的过程详细讲上一遍。”
“这个好说。”牛代棠便将当初叶律为前来委托送宝及至后来镖队出发一路行到陕西于家集,七巧莲花灯被那僧人打扮之凶徒劫去这中间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和他在浪荡居向韩山等讲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牛代棠讲时孙泰年一边点头一边就牛代棠所讲思索个不停,待牛代棠讲完后,孙泰年道:“牛总镖头可否将你用在移花接木之计中那批假珠宝随便取几件让学生看看?”
牛代棠心中一动,却并未表露出什么,道:“好。”唤来宋小刀,让他去库房将那批假的财物取几件过来。
宋小刀取来后,牛代棠令之交给孙泰年。孙泰年接过后翻来覆去将这几样东西打量了一番,笑道:“虽是假的,但观之和真的却是一般无二。若非牛总镖头已经说明,说实话学生还真看不出这只是几件劣质东西。”
牛代棠一笑,道:“敢动手劫镖者纵不说勇谋兼备,也决不是傻子,弄一些一眼便可看穿的东西去哄人家岂不是自欺欺人么?”
孙泰年道:“牛总镖头干这一行也有数十年了吧?”
牛代棠道:“牛某自十七岁入行,走镖至今已三十一年了。”
孙泰年道:“既有如此深的资历,牛总镖头必然见过无数奇珍异宝,对这金银珠玉真伪的鉴定自也十分精通了?”
牛代棠道:“精通说不上,只不过略懂一二而已。”
“牛总镖头谦虚了。”孙泰年笑道,“学生说这一番话的意思是,现今这批假的的珠宝既然在牛总镖头认为可以以假代真瞒过旁人,那么就算鉴定珠宝的行家,必也是需要仔细研究一番方可辨其真伪了?”
牛代棠道:“仔细研究虽不一定,但也决非一眼便可看出的。”
孙泰年道:“可是刚刚听牛总镖头所讲,那劫宝的和尚就只看了一眼便知这不是真正的财物!这又代表了什么呢?那和尚当然不是一眼可通辨世事的神仙,所以据学生看来,定然是那和尚原本就知道你等所背的木盒中所装的不是真的镖物!不知牛总镖头认为学生所言有无道理?”
这一点正和韩山的推测大致相同。牛代棠不由望了韩山一眼,又看向孙泰年,道:“孙师爷果然聪明无双,目慧如神,令人佩服。”
孙泰年含笑道:“看牛总镖头的样子,对这一点似乎早已看透了。”
牛代棠道:“牛某在镖物被劫后心神大乱,又怎能看穿这一破绽?实不相瞒,孙师爷所说牛某确实已经心中有数,只不过这一点却是这位韩少侠所识破的。”
孙泰年“哦”了一声,向韩山道:“韩少侠原来如此优秀,也难怪会名扬武林了。刚才听牛总镖头说过,韩少侠来此也是为破此劫案,咱们虽所为不同,但目的相同,而且目前了解的情况又大致一样,不知在下可否聆听一下韩少侠下一步欲如何进行?还望韩少侠不吝见告。”
韩山道:“不敢,在下年幼识浅,侥幸看出些许端倪,怎敢在孙师爷面前班门弄斧?反过来在下若能得孙师爷指点一二,必会受益非浅,在以后的探查上能少走许多弯路也说不定。”
孙泰年呵呵一笑,道:“指点如何敢当?韩少侠这般聪明,必已拿定主意了。在下心中也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只不过在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就冒然拿出来商讨太过唐突,所以还是先不说为好。”
韩山道:“既是这样,韩山也不也过于强迫孙师爷了。”
孙泰年向牛代棠道:“在下想了解一下贵镖局都有谁知道七巧莲花灯藏于马鞍中,牛总镖头能否相告?”
牛代棠道:“由牛某所订下的这一移花接木之计在敝局中只有两人知道,一便是在下,一便是敝局陈宜先陈镖师。一因没有必要,二则对行镖也没有什么好处,所以牛某并未将此计策说与太多人知晓。由于陈宜先镖师素来沉着稳定,临危不乱,牛某便将此事对他说了一下,令他骑着藏了七巧莲花灯的那匹马,在行镖途中照看宝物。另外需要说明的是,陈宜先镖师在那和尚劫宝时,已然丧命于那贼魔爪之下了。”
孙泰年轻轻地叹息着道:“陈镖师如此人才却不幸早丧,实是可悲可惜。学生闻此更觉将此劫案查个一清二楚,将劫宝之凶捕获归案,于情于理都义不容辞了。”
牛代棠道:“还盼孙师爷多多费心,铲奸除恶,以告慰死者之灵,昭示天理永存!”
孙泰年点了点头,话头一转,道:“听贵局中人言,牛总镖头刚刚去了一趟叶府?”
牛代棠道:“正是。牛某是就失镖一事和叶律为总管磋商一下,事情也已有了一个初步的协议。”
孙泰年道:“对于牛总镖头那一移花接木之计,也就是七巧莲花灯藏于马鞍之中,除下贵局中人,知道这一情况的大概只剩叶府中人了。”
牛代棠道:“刚才牛某和韩少侠同去叶府,韩少侠已就此事问过了叶总管。听叶总管讲,在叶府之中,知道牛某所设这一计的仅他和叶夫人二人。”
“原来韩少侠早问过了。”孙泰年笑道,“在下虽非英雄,但现在看来,有些地方所见却和韩少侠实实在在是相同了。”
韩山一笑,忽向叶浩武道:“刚刚听叶二爷所言,叶二爷对这件贵门世代相传的宝物丢失一事担心另有隐情,莫非这中间还有其它差池么?不知叶二爷可否坦诚以告?韩山愿闻其详。”
孙泰年闻言笑着道:“韩少侠果然虑事周详,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恐其成为破案之契机!”
韩山道:“详细情况相信孙师爷也一定知道,若孙师爷愿意代叶二爷说与在下知晓,韩山亦是洗耳恭听!”
孙泰年道:“虽然叶二爷确实对学生讲过一些情况,但据在下看来,这些情况和这桩劫案中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更何况此乃家庭内幕,当讲不当讲还要叶二爷自作定夺。”
叶浩武听了面露迟疑之色,望了望韩山,又望望孙泰年,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未说出来。
韩山见此道:“如果叶二爷有所顾虑,那么不讲也罢。”
孙泰年忽一笑,道:“虽则是一些内幕消息,但也并无个人之嫌。若韩少侠想知道,叶二爷就是说出来也无妨碍。”
叶浩武道:“那我就说说吧。”他看着韩山道:“其实这也确实没什么。我要说的是有关家嫂双亲的事情。家嫂小时便父母双亡,全凭其姐姐抚养长大。只待家嫂与我兄长成亲后,其姐方草草择了一个兰州商人为夫,随之远赴兰州去了。当年家嫂与家兄的亲事尚在说合之时,我家从媒人处听说家嫂的双亲原本都是武林中人,在家嫂小时遭受暗算而双双身故。家嫂稍一长大,从其姐口中了解到父母被杀的真相后,立志要为父母报仇,并不顾其姐反对,仅以十余岁的年纪便在其娘家金陵一带四处奔波,欲访师学艺。后来还真给她访着一位,听说此人武艺高强,在金陵极为有名。他念及家嫂一片孝心,便收家嫂为徒。不过家嫂也许对于学武并无天赋,学了两年并未学到什么东西,那人查明家嫂双亲和其仇家结仇的经过后,认为家嫂的双亲死得确实有些冤枉,而家嫂双亲的仇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便出手杀了那人,替家嫂了了此番心愿。家嫂见父母之仇已报,也无心再学下去,便辞别师父回了家中。她学艺一事也就至此告终了。”
韩山道:“叶二爷可知尊嫂之师姓名吗?”
叶浩武道:“好像叫钟什么芷,有个绰号叫什么仙客的。”
牛代棠不由道:“莫非是拂云仙客钟露芷么?”
叶浩武一拍大腿,道:“不错,正是此人。”
牛代棠笑道:“实未料到,叶夫人原来竟是钟先生的弟子。”
叶浩武道:“家嫂跟这个钟露芷学艺不过有两年的时间,而且也未学到什么真实本领,所以这件事在当地并未造成很大的影响。家嫂过门后知道她拜过师的仅我们一家人而已。这些年来,家嫂又是丝毫未显示过她会功夫的样子,牛总镖头料之不及也很正常。”
孙泰年向牛代棠道:“听牛总镖头口气,似乎认识这位钟露芷先生。”
“哪里。”牛代棠笑道,“钟先生已仙逝多年,他老人家在世之日,确如叶二爷所说名气极大,在江浙一带的武林中人之中,可说是名列前茅之人物。那时牛某尚小,虽极慕钟先生尊名,却无缘得以拜会。不过钟先生门下弟子无数,遍布四方,其中也有几位是牛某相识。”
韩山道:“这些好像和这桩劫案并无什么关联,难道这便是叶二爷所认为的隐情么?”
叶浩武道:“这当然不是。我要说的是家嫂双亲的仇家虽被家嫂之师剪除,不过那人膝下却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家嫂之师自不是那种斩尽杀绝之人,留了那个小孩一条性命。事情现已过去了三十年,那个小孩也有三十六七岁了,会不会是他如家嫂般,为父报仇来了呢?另外我还有一点想不通的是,这七巧莲花灯是叶家的传家之宝,家嫂又为何要将之送去兰州却导致中途出了意外呢?”
孙泰年道:“初听叶二爷讲这些时,由于学生不了解事情的详细始末,自不得不考虑一下是否正如叶二爷所说,乃是那个叶夫从双亲的仇家之子前来报仇而劫镖。不过现在听完这失镖经过,在下推测事情只怕不会如叶二爷所讲的那般巧合。但这毕竟也是一条线索,至于孰真孰假,只有留待以后查证之后再作定论了。”
牛代棠道:“孙师爷智谋非凡,铁口神断,相信终有一天会将此事查个清清楚楚的。”
“过奖过奖。叶二爷,”孙泰年看向叶浩武道,“现在天色不早,需要问的又都已说清,咱们就此告辞如何?”
叶浩武道:“那就这样吧。”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牛代棠忙跟着站起道:“两位难得光临敝局,何必急着离去?在此用了午膳再走也不算迟。”
孙泰年起身笑道:“牛总镖头盛情学生和叶二爷心领了,争奈过分叼扰非为客之道,咱们已坐多时,就不再打搅下去了。”
牛代棠道:“两位执意要走,牛某也不便强留,只是怠慢贵客,还望两位莫放在心上。”和韩山一起将孙泰年和叶浩武送到大街之上,又客气了两句方回。
天色近午,牛代棠和韩山在厅中稍坐了一会儿,便见于伯来唤吃饭。牛代棠令于伯去请李树生、朱攀登、杜爱国三人,于伯道:“李少侠他们在老爷和韩少侠走后上街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韩山微笑道:“他们昨晚对我说今日要上街去转转,现在不回一定打算就在街上吃饭了。总镖头不必管他们。”
牛代棠点了点头,和韩山一同过去用了午膳。
饭后闲坐之间,牛代棠和韩山聊了两句家常,韩山忽问道:“陈宜先镖师的后事可都办理妥当了么?”
牛代棠道:“因天热尸体不可久留,陈镖师已经入土为安。明日无事,牛某便要到这位兄弟坟前上一柱香。”
韩山道:“在下兄弟初至扬州,因人生地疏之故,一切还要靠总镖头多多提挈指点。明日之行,韩山依然想陪牛总镖头同走一遭,除了祭缅一下死者外,还想从陈夫人身上了解一些问题,总镖头意下如何?”
牛代棠似在想些什么,面色却一直很平静,道:“好。”
韩山道:“另外,在下还想让总镖头将贵镖局包括刚刚仙逝的陈镖师在内所有镖师的名字及住处细列一份交于在下。”
牛代棠沉默了许久,道:“难道韩少侠认为,问题真的出在我镖局中人身上?”
“总镖头不必如此。”韩山微笑道,“在下只是觉得任何有疑点的东西都应该查个清楚,现在就言定谁是疑凶尚为时过早。”
牛代棠道:“好吧,牛某这就着人去列,一会儿给韩少侠送去。”
韩山道:“那么韩山先行告退,总镖头请自便。”起身回到了自己屋中。
约半个时辰后,牛代棠便派人送来了韩山所要的那份名录。
这上面记录了飞鹤镖局一共二十六名镖师的名字以及住址。韩山浏览了一遍,将这份名录折起收入怀中。
一直到吃罢晚饭,各处已掌上灯时方见李树生、朱攀登、杜爱国三人归来。虽然已游转了一天,但他们在韩山屋中坐下各喝了大半盏茶后,仍颇显兴奋之色,似是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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