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叶氏门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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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山等了约一刻,便见叶如诗骑了一匹白马,还另牵了一匹枣红色的缓行而来。到酒店门前,叶如诗也不下马,将所牵那匹的缰绳往前一递,向韩山道:“给。”
韩山微微一笑,过去接缰上马,打马和叶如诗一同向前行去。
叶家乃扬州大户,对于叶如诗而言,在扬州城内于片刻间找两匹马来自是易事。所以韩山并不问马的来由,只是道:“二小姐所选取的比武之所一定很远了。”
叶如诗白了韩山一眼,道:“有二十多里路,徒步前往到那里怕是已经晌午了,哪还有工夫和你打架?”
听了叶如诗的抢白,韩山并不生气,只是一笑,随着叶如诗按辔而前。
两人一直向南出了扬州城门,行了约十多里后拐向东,又行了约有十余里,来到一座小佛寺前,叶如诗方勒马停下。
韩山看清寺门上方的匾额上写着“蒲云庵”三字后,才知来到了叶如诗的师父浣心师太处。
庵门大开着。叶如诗和韩山下了马来,叶如诗在前,韩山在后,两人牵马进了庵中。
有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尼迎了上来,到面前后向叶如诗和韩山合十行了一礼,唤道:“师姐。”
叶韩二人一起还礼,叶如诗道:“师妹,我师父还没有回来吗?”
这小尼摇了摇头,道:“没有。”
叶如诗的脸色一下子阴暗下来,随即向那小尼道:“我去参见师伯。”
那道:“师姐请自便。”又合十一礼,回身去了。
叶如诗将自己所牵那马的缰绳递给韩山,指着院子西南角道:“去拴好马。”然后向大殿行去。
韩山一笑,按叶如诗所指走过去在一棵树上将马拴好。
不一会儿叶如诗自佛堂出来,向韩山招手道:“你过来。”
韩山过去后,叶如诗在前带着韩山由大殿左侧向后走去。到了第二重院中,叶如诗也不停下,直接来到第三重院子中。
这座院子不像第二重般栽了些花花草草,除了院心斜对着隔了三丈多远种着两棵粗槐,洒了一地的荫凉外,整间院子都用青砖铺地,修造的平平整整。院子东北角有一扇小门。根据外面围墙的长度,韩山猜测这间院子大概已是这座庵院的最后一进了。
叶如诗在院心树荫下停住回过身来,向韩山道:“你看这里怎么样?”
韩山微笑道:“能在二小姐自小练武的地方和二小姐过招,在下荣幸之至。”
叶如诗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我自小练武的地方?”
韩山道:“在下到扬州后曾听人说过二小姐乃浣心师太的高足,二小姐随师学艺自不会出这蒲云庵外。观蒲云庵前后,当然数这所院子最为适合练武了。”
叶如诗道:“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过奖。”韩山道,“方才听二小姐问那位小师父之言,似乎尊师此刻不在庵中,难道她有事外出了么?”
叶如诗双眉一挑,道:“又不是你的师父,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看剑!”拔剑送手便朝韩山刺来。
韩山飘身退后数步,道:“在下空手恐非二小姐之敌,所以恕在下失礼了。”取出腰畔长剑,挥剑挡开叶如诗又攻来的一剑。
上次全力出手方只能和韩山战成不胜不败,现在韩山一亮剑叶如诗便不敢再行轻视,凝神出招,攻中带守,舞剑和韩山斗于一处。
这一番相斗相比上次对叶如诗而言,不说完全不同至少心态决不一样。上次叶如诗因家传之宝丢失气急之下出手凌厉,招招欲致韩山于死地。眼下叶如诗对韩山的恨意几乎消失殆尽,虽然极欲打败韩山而后快,口上或未说过但两人心中都有数,现在只是在比武较技,就算事先没有声明点到为止,叶如诗的剑势上却也全没了上次那般狠勇之态,攻守之中更显法度严谨,剑招精奇。
比起叶如诗韩山却是丝毫未变,一柄剑在他手中挥舞开来,哪怕剑势再急再密,任他身形再迅再猛,铁剑来去之势也只能给人一种轻柔飘渺模样,仿似根本未着力般。虽则韩山所使剑法也是有招有式,然而他不着痕迹地使将出来,犹如一套浑然天成、殊无间隙的功夫般,令人决不可捉摸何处是一招,何处又换了一式。每一剑的起落之式和前后相连都流转如意,直如一招般,只是任谁都知道,世上决无这么长的一招剑法。
两人拼斗了大半个时辰,叶如诗已换了四套剑法,所使不下三五百招,而韩山却似乎就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几下,只是反反复复地用之挡招攻敌。前后纵有差别,也是极其微小。如此一繁一简,两人谁也不显更厉害些,好似欲斗至无穷无尽境界般。
正拼间,韩山忽跳出圈外,道:“二小姐请暂先住手。”
叶如诗即收剑站定,道:“干什么?”
韩山道:“可否请二小姐再试演一遍刚刚所使那一招?”
叶如诗道:“那一招怎么了?”
韩山道:“二小姐试演一遍,在下再详细解释。”
叶如诗虽不明白韩山意欲如何,还是将韩山停手之前自己攻向他那一招又使了一遍。这一招却是先旋身翻转向上躲开敌人攻来之兵刃,跟着一剑将敌人兵刃打开,再顺势挥攻向敌人胸膛。
使完后叶如诗睁大秀目盯着韩山道:“招式就是这样,你又想弄什么玄虚?如果你解释不好,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韩山微微一笑,道:“不错,正是这一招。二小姐难道不觉得这一招在翻身向上躲开对手的兵刃后挥剑又去打对手的兵刃可爱些多余么?倒不如省去这一着,直接去攻对手的身体更为快捷有效。反正已经躲开了对手的兵刃,而且在躲开时也已先发制人地去攻其要害,对手要么退身躲避,要么挥刃格挡,可说他的兵刃暂时已不能再对我们造成威胁,我们又怕他何来呢?”
叶如诗听了细细一想,觉得韩山所言确实在理,不禁疑惑地望着韩山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韩山微笑道:“在下侥幸发现了这一点。而且这决不算错误,只是变化稍多而已。二小姐所使剑法千变万化,当然是变化越多越为厉害,不过也有极数勿须如此。就好像在下的剑法比较简单,讲究的是流转如意,一气呵成,但也有些地方若多加上一两处变化,效果必定更为显著一样。只是在下眼拙心钝,无法改之而更上层楼。”
有关浪荡八帅的身世在江湖中至今仍是个谜。知道他们来历的人就整个武林而言可说少之又少。其实他们自幼就都是孤儿,来自各方各地,本不相识,和其他十余名资质极好的孤儿一起被收入到一个组织中。这个组织的首领是当时江湖中最有名的一个人物。那时武林中曾举行过一场江湖排行大会,排出了一个江湖排行榜,榜上有名者自都是江湖顶尖的高手。而这个组织的领袖便是江湖排行榜上所列的十大高手之一。这个组织要将他们所寻来的这些天赋极高的孤儿培养成为一批有超人之能的杀人工具,从小便开始以一种常人所想象不到的方式来训练他们各项本领,并且泡药水,喂丹药以增强他们的身质和功力。因不符合条件被淘汰的有之,在训练中忍受不了身故的有之,只不过三两年间这些孤儿便只剩下了浪荡八帅八人。他们八个经受了种种苦难挺立过来之人开始被那首领亲自指点武功,授以本领。一直到浪荡八帅十岁左右,因这个组织犯恶太多,江湖排行榜上另一位高手便率领群豪瓦解了这个组织,并且在发现了浪荡八帅之后秘密收他们为徒,除了继续传给他们武功外,更授以他们做人的道理,教给他们如何区分真善美和假恶丑,希望他们成为对江湖有用之人。正是这样,浪荡八帅方能获得新生,重新开始真正的生命历程。也正因如此,才有了今日的浪荡八帅,他们八个人也才能站于正义的峰顶获取如此巨大的成就。
别的且不论,只就武功而言,浪荡八帅自小便开始授训,并经江湖排行榜上两大高手指导传授,现如今已经是内外双修,俱鲜有敌手矣!而且他们对武学一门习猎极广,见识和经历皆非泛泛,所以此刻韩山能只看一遍便发现叶如诗剑法上的破绽并加以改正,也并不算太过稀奇悖理之事。
叶如诗望着韩山道:“从我的剑法中,你还发现有什么可以加以改变之处没有?”
韩山不禁笑道:“任一套功夫都必定是创造之人费尽心血历经千锤百练、无数次修改完善方成。这之间的每一招每一式虽避免不了仍存在破绽,不过一定已被降到最小程度。在下既非宗师圣手,亦非武学奇才,更不是什么神仙异人,又如何能将前辈所创的功夫一再妄加改动?”
叶如诗道:“既然没有,不继续比还等什么?”
韩山道:“二小姐且慢,在下虽未从二小姐的剑法中发现别的可以改变的地方,不过在下总感觉二小姐心存善念,对在下手下留了情。”
叶如诗奇道:“我对你手下留情?”
韩山点头道:“是。虽然二小姐隐藏得很好,不过在下还是看了出来。”
叶如诗道:“何以见得我对你手下留了情?”
韩山道:“今日这一番比试,二小姐曾经使用过这一招,后来又使过这一招,还有这一招以及这一招。”一边说一边比划,一连比划了六招。
叶如诗看出这六着确实是自己用过的招式,道:“这又怎样?”
韩山道:“这六招二小姐是分开使之的,但如果连在一起使出,却有不同的效果。不信在下便试演一遍,恕无礼得罪了。”说完,挺剑斜刺向叶如诗肩头,正是他比划那六招的第一招。
叶如诗看韩山刚刚比划以及使这一招的样子,除了极少的细节地方姿势未对外,其余竟是一模一样,不禁赞道:“好小子,只看了一遍,就使得这般像了!”初时她使这一招时,韩山轻轻一剑便挡开了。现下她亦用此法挥剑挡去。却不想韩山剑到中途招式忽地一变,已换成他所比划的第二招,将剑向下一压,又朝叶如诗胁部刺过。
这个部位却正是叶如诗现在的死角,她若想再用手中剑去挡那是万万不可能之事。无奈之下,叶如诗只好向后退了两步。
韩山紧跟着将比划过的第三、四、五三式一气使出,逼得叶如诗毫无还手之力,一连退后三步,最后还仰身向后才避开韩三一记拦胸横扫之着。
尚未站直,叶如诗已又感觉风声微动。她心中一动,不及起身合双脚使力一撑,向旁边翻身跳开数尺,站下后却见韩山已然笑吟吟地收剑而立了。
原来韩山所使的第六招却是攻敌人的下盘,一连四剑尽皆朝叶如诗的双腿刺去。若非叶如诗心念转动得快,在电光石火间想起那一招的打法而迅疾避开,此际不说受伤,十有也要落败了。
韩山抱拳向叶如诗一揖,道:“二小姐放着这等连环组合的妙着不用,难道不是对在下手下留情么?无论怎样,韩山对此均感念不已,永铭五内。”
叶如诗却是又惊又喜。惊得是韩山竟用她自己的招式差点将她击败,喜得是她未料到自己的招式一经组合竟发挥出如此巨大的威力,而自己学艺这么长时间以来,却一直都未发现!
其实这只是叶如诗临敌经验太少的缘故。正因这样,她学到的功夫只能发挥出六七成左右。叶如诗虽自小学艺,但与高手过招,或者与和她功夫相差无多者切磋印证的机会却几乎从未有过。想她一大家闺秀,平日里从未出过扬州府地界,可说少经历练,临敌经验又会多到哪儿去?不过她确实是有些资质,所学功夫就整个江湖而言当然不足显头拔尖,只就扬州一府而言却也是极为优秀了。饶是她只能发挥出本身功夫的六七成威力,对付那些粗通拳脚的地痞无赖、寻常莽夫之流只用个三招两式,甚至一招就将其打败还是绰绰有余的。她那“剑中一秀”四字绰号得之倒也不全因她家乃扬州大户别人有意讨好,更多原因是她在扬州城内打赢过几场出了几次风头,显示她确有一定真才实学之故。
韩山又道:“二小姐虽有意隐藏,恰巧在下的功夫比较讲究流转如意、招招相连。要做到这一点,对于如何组合招式才发挥出更大的威力自要下一番功夫方可。有了这些作为前提,二小姐手下留情之德,在下怎会看不出来?”
叶如诗对韩山口口声声说自己手下留情也不点破,虽然她自知是在尽全力和韩山相斗。听了韩山的感激溢美之辞却并不觉得受之有愧,顺口道:“既然被你看了出来,那我也不客气了。”心想我的剑法有这等威力,不管是何缘故我未使出来总算你运气好,那和我剑下留情也差不到哪里。如此一想,更觉坦然,又道:“我再来考你一下,你可发现我还有其它什么地方对你留情了么?”
韩山微微一笑,道:“那自然有。”又比划着指出几处叶如诗剑法中可以加以组合的招式,每一处组成或三招或五招招数不一,不论大小一经组合总要比分开来使产生更大一些的威力。韩山每指出一处便要笑问一声:“二小姐看在下所说是否正确?”
叶如诗也不考虑别的,口中只是答应,心里却在思索着韩山所言招数组合起来后该当如何使用。待完全融会贯通想得透彻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展颜一笑道:“你记心可不错啊,我只使了这么一遍,你倒记住了这么多招式,而且比划得分毫不差。”
韩山望着叶如诗灿胜朝霞、艳若鲜花的笑颜,心中莫名其妙忽地一动,声色却丝毫不变,微笑道:“二小姐放心,在下决无半分偷师学艺之意。”
叶如诗道:“虽则我手下留了情,你还是要小心些。咱们这一场比试决不会因此便半途而废。”她说这话时脸不稍红气不多出,心下坦然口气还带着一股大义凛然之势,仿佛真的手下留了情一般。
韩山点头道:“在下明白。”
叶如诗娇咤道:“那就再接我一剑试试。”挺剑刺上。
韩山执剑一挡,叶如诗却如从韩山刚才的指点中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招接一招密如暴雨般攻出,似乎已不想再给韩山以还手的机会。韩山或退或挡,一连守了数十招后方得隙还了两剑,而后反击次数越多。渐渐消了劣势,使双方又成为有来有往,一时难分轩轾之局面。
这叶如诗在学武之上也确有些天赋。韩山和她又比这一会儿,已感觉和自己指点之前相比此刻叶如诗出剑已凌厉了许多,剑招间相互连环,破绽也少了些。看样子只要稍加磨练,叶如诗就会在本身的基础上并不太难地更上层楼了。
翻翻滚滚,剑气如虹,两人拼了数百招后韩山忽地退后数步,向叶如诗抱拳道:“二小姐请听在下一言。”
叶如诗正感气力有所不支,出剑已慢了少许,出气也有些虚浮,不过碍于面子她总不能要求休息一会儿再打。现在正好韩山声言停手说话,叶如诗立刻站定,一边调理气息一边道:“你又想做什么?莫非你又发现我剑法中存在什么不对的地方,或者我对你手下留情了么?”
韩山摇头道:“都不是。说来惭愧,在下与二小姐拼这半日,已感心粗气浮,力渐不支,想请求二小姐容在下歇息一会儿再行切磋,如何?”
叶如诗大喜,未料到韩山竟也到了气竭之时,随即想到他们两人武功一般地高,她既已出现不支迹象,韩山自也好不到哪儿去。对于韩山的停手歇息之议虽求之不得,却仍拿腔捏调地道:“嗯,这个……”
韩山道:“在这种情形下打败在下,二小姐岂非胜之不武,想二小姐威名赫赫,自不会做这种非君子所为之事。”
叶如诗也不敢太过作态,生怕弄巧成拙,便故意做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道:“那就休息一会儿吧。”
韩山一揖道:“多谢二小姐。”
正值烈日当空,叶如诗一指北屋,道:“既然没力气再打,不过去坐着歇息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说完当先走过进了屋去。
韩山微微一笑,跟着走过。
两人都在椅子上坐定后,叶如诗斜望着韩山,似笑非笑地道:“你叫什么名字?”紧跟着又为自己的问话找了一条理由:“你总不愿意我一直叫你臭小子吧?”
那天其实韩山已向叶如诗报过自己的名字,不过叶如诗当时并未听进耳去。此际韩山一笑,道:“在下韩山,山水之山。”
“山水之山?”叶如诗不由皱眉道,“那你为什么不叫韩水?”
韩山微笑道:“如果在下真的叫做韩水,也许二小姐又要责问在下为什么不叫韩山了。”
叶如诗“扑哧”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挺能言善辩的,而且也挺幽默。”
“幽默一些好。”韩山道,“可以使别人开心,同时自己也能感受到快乐。我们活在这个世上,不就是想过得更快乐些么?”
叶如诗笑了笑,将目光射向别处,似在想事般,笑容渐止,脸色愈发阴暗下来,好半晌后忽扭过头来向韩山道:“对了,那日我听你说,你是牛代棠请来帮他破丢失我家宝物一案的,你可了解他丢宝的详细过程么?”
韩山道:“二小姐不知道吗?”
叶如诗道:“我听说过,不过不太详细。”
韩山便将飞鹤镖局失镖的经过仔细地对叶如诗讲了一遍。
叶如诗听得银牙紧咬,粉拳紧握,恨恨地道:“这头笨牛,连一个和尚都打不过,还开什么镖局?”
韩山道:“二小姐不认为在这件事中,牛总镖头才是最大的受害人么?”
叶如诗睁大眼道:“那又怎样?难不成还要我家的人去安慰一下他吗?”
韩山道:“我是说我们不能将责任都推到牛总镖头身上,要恨也该恨那劫宝之人才对。”
叶如诗恨声道:“老天爷有眼,早晚让我抓住这秃驴,将他碎尸万段!”说到此处她忽想到什么,“呼”地站起道:“这和尚既然武功不弱,为什么不去少林寺查查看?少林寺的和尚不个个都身怀绝技么?有可能这正是少林寺的贼和尚们所为。若现在就去,抓他个人赃俱获也说不定……”
韩山听叶如诗越说越离谱,忙轻声打断道:“我们根据一些蛛丝蚂迹正在查证之中,基本上已可断定这和尚和少林寺没什么关系。”
叶如诗望向韩山,道:“你们?你到底是什么地方的人?”
韩山道:“二小姐可听说过浪荡八帅么?”
叶如诗道:“浪荡八帅是什么?”
韩山道:“浪荡八帅是在下兄弟的合称之名。”
叶如诗哼了一声道:“你们很了不起么?我为什么要听说过你们的名字?”
“是。”韩山一笑,将他们兄弟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叶如诗道:“原来你和几个异姓兄弟住在一起,那你们不打架吗?”
韩山微笑道:“不打架。在下兄弟虽是异姓,却胜于亲生。不过有一点,虽不打架,平日里我们却经常吵嘴。”
叶如诗撇了撇嘴,道:“那也怪不得。有些亲生兄弟还能反目成仇,更何况你们不是一胞所生?”
这时,两人看到那小尼明存慧进院向这边走来。
叶如诗和韩山一同站起,待进屋走到近前后叶如诗道:“师妹,你有事吗?”
道:“吃饭吧,师姐。”
原来叶韩二人先是两番相斗拼了七八百招,又聊了一会儿天,未发现天色已经晌午了。
叶如诗道:“知道了,这就去。”
走后韩山向叶如诗道:“既如此,韩山先行告退,咱们改日……”
叶如诗秀目一瞪,打断道:“你想逃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咱们要是分不出胜负,我誓不罢休!”
韩山道:“在下若不告辞,又该上什么地方找一顿饭呢?”
叶如诗道:“你不用怕饿肚子,只要我能吃上饭,就会有你一份。你看我像那种只为自己着想之人吗?我就是打败你,也要让你做个饱……败鬼。”
她本想说“饱死鬼”三字,忽想到这只是比武较技,并非一决生死,打败韩山并不等于要杀了他,便临时改口,创出了“饱败鬼”这一词。说过之后,一来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二来为“饱败鬼”这一新词感觉好笑,忍不住便笑出口来。
韩山亦微微一笑,道:“如此冒昧搅扰,在下实是大为惭愧,心里难安。”
叶如诗道:“别说那么多了,跟我来。”
韩山便随叶如诗来到第二重院中正中厅堂内,只见中间一张圆桌旁坐了一名年近六旬的老尼,桌上摆着三碗米饭,四盘青菜,却不在这里。
叶如诗走过去恭声向那老尼道:“师伯。”像她如此尊敬别人的模样,韩山还是第一次看到。
那老尼点了点头,脸色平淡地望了韩山一眼。
叶如诗见状忙道:“这个便是和弟子相约比武的……嗯,那个韩公子。”
韩山走上前一揖道:“在下参见师太。”
那老尼又一点头,道:“吃饭吧。”
叶如诗当即坐了下去,韩山却是缓缓落座,三人一一举箸端碗,吃了起来。
虽然饭菜极为普通清淡,叶如诗却吃得津津有味,看她样子丝毫不像一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大户人家之女。韩山想起她刚才对那老尼尊敬之态,发觉她也并非一个性格只限于胡搅蛮缠的姑娘,小罗煞之名虽不虚传,却也不尽其实。
饭毕,叶如诗向那老尼告了声退,便和韩山一同出门又来到上午比武之所。
韩山道:“歇一歇再开始比吧。”
叶如诗不由斥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多的毛病?”口中虽这样说,还是进了屋中坐下。
韩山亦进去坐下后向叶如诗道:“今日庵中仅尊师伯和小师太在么?”
叶如诗道:“这庵中本就只有三人,我师父不在,当然只剩下师伯和师妹了。”
韩山道:“却不知尊师伯法号如何称呼?”
叶如诗道:“她老人家讳号浣虚。”
韩山道:“想来尊师伯的武功造诣必也是很高了?”
叶如诗哼道:“偏教你猜不到,我师伯她一点武功也不会。”
韩山道:“是么?”
叶如诗道:“我师父是带艺出家的,听说她来此落发为尼时只有二十来岁。后来师祖过世后,庵中一切事务,便由师伯打理。因为只有师父师伯两人,所以也没有住持这一说。我跟师父学艺到第七个年头,师伯才收了为徒。”
韩山道:“敢问二小姐的武功源于何门何派?”
叶如诗道:“我的武功就是我师父教的,又有什么门派了?”
韩山道:“那尊师的武功又是从何学来的?总不会是天生就会吧?”
叶如诗忽地一恼,道:“罗嗦!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没完没了地问?”
韩山歉然道:“是在下不对,还望二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叶如诗听了韩山之言,心中虽仍不快,那一份恼怒却已消了。沉默半晌后她望着屋外自言自语地道:“师父,你去了哪里?”
韩山轻声道:“尊师走的时候没有向贵师伯交代什么吗?”
叶如诗道:“她只说有事要去出去一趟,但一走就全然没有了消息。”
韩山看着叶如诗郁郁不乐的样子,思忖她这几个月家中几经不顺,现下师父又失了踪,便对她的一些胡闹之举止言辞更生谅解,轻轻地道:“尊师一定是去办一些比较重要、可能还需要保密的事情,所以走时才未详说。”
叶如诗脸色凝重,道:“我只怕师父出什么事……家里已经了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师父若再……”
韩山道:“尊师已经走了很久了么?”
叶如诗不知不觉点了点头,道:“有两个月了。”
韩山闻此心中一动,道:“两个月?”
叶如诗又点了点头,无言半晌也不见韩山说话,扭头一望,见韩山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道:“你在想什么?”
韩山笑笑道:“没什么。”
叶如诗望着韩山,似发现了什么,好一会儿都未将目光移开。
韩山道:“二小姐看什么?”
“真是奇怪。”叶如诗的语气充满了诧异,道,“明明我们只认识没多长时间,而且我一开始还对你恨得要死,现在怎么会对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我不想和别人说和事?”
韩山微微一笑,道:“认识一个人总需要一个过程。二小姐初识我时并不了解我具体是一个怎样的人,对我产生一些误会也就在所难免,不值一提了。通过后来的交往,二小姐渐渐发现了我人格的魅力,于是就把我当成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这也是不足为奇、自然而然的事。”
叶如诗先是愕然,而后失口而笑,啐道:“呸!你有什么人格的魅力?我倒是发现你油嘴滑舌才是真的。”
韩山正色道:“二小姐是不是认为我武功不错?”
叶如诗本欲反驳,忽发觉韩山能和自己打成平手,武功确实算不错了,便道:“马马虎虎,还算可以吧。”
韩山道:“今日离开贵府所开的仙人醉南店时,二小姐亲口说过我武功不错。”
叶如诗道:“我说过么?”
韩山道:“说我非但武功不错,眼光和胆识倒也有一些。”
叶如诗想了想,道:“好像说过这么一句话,这又如何?”
韩山道:“咱们进了这个练武场时,我说这是二小姐随师学艺的地方,二小姐又说我是挺聪明的一个人。”
叶如诗撇了撇嘴道:“有些小聪明就可以这样自吹自擂了?”
韩山道:“上午咱们比剑之后,二小姐还说我能言善辩,而且极为幽默。”
叶如诗无言以驳,只好哼了一声。
韩山道:“这些难道不是人格的魅力么?而且对于一个人来讲,他有着不错的武功,还有一定的眼光和胆识,在很聪明的同时又能言善辩,为人幽默,这个人已不单单只能用有魅力来形容了,简直可以称为一个接近完美之人!想不到我在二小姐心中是如此地优秀,唉!人生更无他求,死亦无憾了!”
叶如诗听了忍不住格格娇笑出口,道:“你是那么完美之人吗?”
韩山道:“这些优点可都是二小姐发现的,我只不过做了一个总结,结果只显示我是一个几近于完美之人。”
叶如诗道:“就算你有些优点,可我和你才认识几天,交往过几次,怎么能把你当成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韩山笑道:“二小姐此言在下不便认同。交友不在乎认识时间长短,交往次数多少。人世之中一见如故者还少么?江湖上那些只为见了一次便相互倾慕而义结金兰、共约生死的君子侠士又是何等的豪气干云?”
叶如诗道:“你我是朋友么?你莫忘了,我们不但不是朋友,还是对头!”“呼”地站起几步出屋纵至场心,回过身来道:“若歇息够了,就过来继续比剑吧!”
韩山不禁一笑,起身来到院中。
叶如诗待韩山走近,突地暴起一剑刺过,脸上笑盈盈地,边刺边道:“只要你能打败我手中这柄剑,我就和你做朋友。”
韩山移身躲开,道:“好!”反手一剑挡开了叶如诗又攻来的一着。
又如上午般,两人各仗长剑,一个剑招精妙,一个势态轻柔地比试起来。这一番相斗一连进行了一个多时辰都未分出胜负亦未停止。虽然叶韩二人表面上未显示什么,但一连比拼了近两个时辰,他们终究耗费了不少力气,出招挡招不论速度还是力道,都有所减弱。
待叶如诗感觉气力消耗过多时,看韩山仍未有开口乞讨休息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当先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向韩山道:“你是不是没有力气了?不如歇会儿再战吧。”
韩山一笑道:“说实话在下确实已到了精疲力尽之时,不过上午已向二小姐讨过一次情休息了半日,现在实不好再行如此,无奈只有苦苦支撑着。想不到二小姐高风亮节,早已瞧出了这一点,不愿占在下这小小便宜而主动提出休息之议来,真乃女中豪杰!如此侠风仁情,令韩山佩服之极。”
叶如诗听了暗喜不已,心道:“原以为你挺聪明,哪知真实是个榆木疙瘩。只想到自己没气了,就不想想别人是否也是如此?”又想:“还担心在这小子面前出丑,想不到没出丑不说还占了一个便宜。这小子倒也老实得有些可爱。”心中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她脸上丝毫未有所表现,只是装作大大方方的样子,向屋中一指,道:“进去歇歇吧。”
韩山道:“是。”和叶如诗先后进屋坐下。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韩山见日渐偏西,黄昏已至,便向叶如诗道:“今日天色不早,你我非要分出胜负才可离去么?”
叶如诗望望天色,不禁迟疑起来,道:“这……”
韩山道:“不如明日再比,现在就算再比下去,只怕也很难分出胜负的。”
叶如诗道:“明日?明日你会来吗?”猛然大悟,笑道:“对,就明日比,不过你答应我一定要来,否则今天就不准你回去!”
韩山道:“明日再比还是在下提出的,我蔫能不来?”
叶如诗道:“不行!你的话我信不过,你最好发个誓。”
韩山微笑道:“老实说今日早上二小姐言及再分胜负之事,在下确实无心和二小姐比试,不过通过这一日的观察,就如同二小姐发现我的优点一样,在下也看出二小姐原来是一名义勇无双的豪门侠女。若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之人,那自不用再说,但对于二小姐这样一位巾帼英雄而言,却非那种不可理喻之人相比。莫说二小姐让在下来,就算不想叫在下来,在下也要想办法来不可。”
叶如诗听得满心欢喜,道:“少打贫嘴,以为说些恭维我的话,我就可以饶了你么?快发誓!”
“好吧。”韩山站起身来,正色道,“明日韩山若不来此与二小姐比试武功,教我身受千刀万剐,乱箭穿心,不得好死!”
叶如诗皱起眉头道:“只不过是一场比试,何必起此大誓?”
韩山道:“只要能令二小姐信得过便行。”
叶如诗道:“你连‘千刀万剐、乱箭穿心’都不怕了,我若还信不过你,岂非太小家子气?”
韩山道:“既然如此,咱们这就回城吧。若回去太晚,城门一闭可就糟了。在下也没什么,只是累及二小姐一夜不归使家里人担忧,可就是我的罪责了。”
叶如诗点了点头,站起和韩山一同去向其师伯浣虚师太道别一声,便牵马出庵回了扬州城。
接近城门时两人放缓马蹄,徐行入城,行至仙人醉南店门前,韩山勒马停下,下马向叶如诗道:“此马现归还于二小姐。”
叶如诗道:“我又不稀罕多一匹马少一匹马,不如你将这马骑去,省得你明日误了赴约。”
韩山道:“无功受禄,在下实是惶恐,还是请二小姐收回所赐,在下担保决不致迟到便是。”
叶如诗脸色一变,道:“叫你骑去你就骑去,说那么多干什么?”
韩山一笑,道:“既蒙二小姐错爱,在下恭敬就不如从命了。时候不早,二小姐请回。”
叶如诗微一颔首,打马向前而去。韩山望着叶如诗不见了踪影,方也回了飞鹤镖局。
李树生、杜爱国都在房间里,朱攀登仍在监视陈宜先的妻子姚氏。韩山回至屋中后李杜二人过来问及今日所行,韩山并未提起和叶如诗比剑之事。那匹马在前院时已被子下人牵入马厩之中了。李杜二人未见到,因此对韩山的话并未起疑。
三人闲聊之间,韩山忽向杜爱国道:“你这两日若无事,不妨上街打探一下扬州城外蒲云庵的浣心师太,也就是叶府二小姐叶如诗的师父,看她是什么来路。比方说祖籍何处,师承何门何派,未出家前是做什么的。”
杜爱国道:“怎么,你发现这浣心师太有什么问题吗?”
韩山道:“我只是偶尔听人提起了她,想到她和叶如诗的师徒关系,想了解一下她的身世,看能否对咱们有所帮助。”
杜爱国点头道:“好吧。”
又聊了两句,便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这几日朱攀登监视陈宜先的妻子每日都是天一明便出去深夜方归。韩山等吃罢晚饭也不多等,少叙片刻便都睡觉去了。
次晨起来之后,韩山知道朱攀登回来虽迟,此刻却已又离去,李树生和杜爱国仍在酣睡,韩山也不惊动他们,打水洗漱一番,便牵马出了镖局来。
在街上随便吃了些早点,韩山即纵马出城向蒲云庵驰去。
到庵中后,韩山见到正端了一杯茶水走在檐下,便过去抱拳道:“小师太。”
微一躬身,道:“如诗师姐已经来了,在后院等着,施主去吧。”
韩山道:“是,请代在下向尊师请安。”穿过第二重院子来到了昨日比剑场所。
叶如诗正站在北屋门口,见到韩山,脸上微露喜色,随即便又恢复如常,起步迎至院心。
韩山到近前后停下,道:“二小姐早。”
叶如诗道:“早什么早?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韩山道:“二小姐怪在下来迟了么?”
叶如诗讽刺道:“难道你先我而来,只是现在方现身么?”
韩山道:“在下刚刚到此,不过在下并不认为在下来得迟了。咱们昨日并未约定今早必须在何时到来,现在也不过辰时出头,正是大多数人吃过饭开始工作之时。在这个时候赴约,应该还算恰当。”
叶如诗一恼,道:“这么说,非但不是你来迟,反而要怪我来早了?”
“不敢。”韩山微微一笑,道,“来得稍迟,只要不碍事体,无妨约期,那也无关紧要。若时间允许,或者本人勤勉而来得稍早,当然更好。”
叶如诗拔出剑道:“管什么早迟,我又不是和你说废话来了。看招!”挺剑刺上。
韩山飘身退后数步,同时取剑在手,“叮叮叮”连挡数剑,方敌住叶诗进逼之势,稳住身形。
叶如诗满面凝重之色,只是挥舞长剑攻挡不休。
交手数十招后,韩山渐渐发现,叶如诗的功夫比之昨日似乎略有所进。除了招式精奇,她攻守之间更显收发有度,使她剑法之中的破绽少了许多,虽仍避免不了有破绽出现,却也是一晃即过,十分微小,一般人决难就此做出反击。想到昨日自己指点叶如诗两句,今日叶如诗的剑法便有所增长,韩山不由暗赞叶如诗果有灵性,天资聪慧,是一块练武的好胚子。
很快已斗了一百多招。韩山见叶如诗脸色渐变,越斗下去,越是显出一股惊诧之情来,自己心中不由也微感奇怪,不知叶如诗在拼斗中了现了什么。
另外叶如诗毕竟临敌经验不足,稍一分心,剑法即打了折扣,出手也慢了少许。韩山对此装作丝毫不知,剑势亦为之一缓,随着叶如诗的势法,仍做成两人势均力敌的样子和叶如诗拆了数招。
后来叶如诗终于忍不住,跳后两步叫道:“停手!”
韩山当即凝身站定,道:“二小姐有何事?”
叶如诗上上下下打量了韩山半晌,微微点头道:“一定如此!”
韩山道:“什么一定如此?”
叶如诗盯着韩山,缓缓出了一口气,微露笑颜道:“一定是你昨晚也练了半宿的剑,今日才能仍和我拼个不分上下!”
韩山一下子明白过来,微微一笑,道:“连在下昨晚练了半夜剑法也看得出来,二小姐真乃目慧如炬,料事极准!不错。在下为了能在这一场比试中占得优势,昨晚苦练了半夜,近三更时分方去睡。哪知昨晚所下苦功,今天竟一点作用也没有。看样子二小姐的功夫,确实难破得很。”
叶如诗忍不住嘻嘻一笑,道:“知道你昨晚练了半夜今日却没有一点儿效用是为什么吗?”
韩山故作不知,道:“为什么?”
叶如诗道:“因为昨晚我也苦练了半夜!三更多方去睡,打算的也是在今日的比试中能取得上风。想不到你竟存了和我一模一样的心思,也难怪今日咱们仍拼成了个不分轩轾,难显谁高谁低了。”
韩山刚刚听叶如诗以为自己练了半宿的剑时已料到了定是她这般做了,现下脸上并未表现出任何异色,道:“原来如此。”
叶如诗笑道:“咱们两个的功夫一般的高,现下我练了半夜功,你恰巧也练了半夜功,看样子老天爷有意让咱们永远平手,谁也打不过谁!”
韩山微笑道:“这件事也确实有些巧合之处。”
叶如诗忽摇了摇头,下决心道:“不过我还不能相信咱们不能分出胜负是天意之故。来吧,再拼三百招试试!”
如此二人斗上一二百招,便停手说一会儿话。中午又在此用了膳,下午再接着比试。由于聊谈渐多,叶如诗和韩山之间的隔阂渐少,两人愈发熟悉起来。只是他们的比试仍是平手之态,难分胜负。
又一次停手后,韩山望了望夕阳,道:“是不是今日就先到此为止……”
叶如诗接口道:“咱们明日接着再战?”
韩山点头道:“正是。”
叶如诗满面兴奋之色,道:“我就不认为咱们这一场比试永无法分出胜负,哪怕是任一方稍有失手而败也好。”
韩山见叶如诗初时一心一念要打败自己,现在竟成了不论谁胜谁负只欲求出输赢之别,不由暗暗感觉好笑。
叶如诗忽发现了什么,望着韩山道:“你我一连两日比试都是平手,要分出胜负只怕也不是一日两日之功。不如咱们击掌为誓,约定只要胜负未分,双方就必须来此比拼下去,直到一方落败为止。”
韩山点头应道:“好。”
叶如诗举起手道:“那就击掌吧,要击三掌方算。”
韩山道:“二小姐稍待,若在未分胜负之前一方有要事无法前来怎么办?”
叶如诗又放下手道:“如果真的重要的事,就寻一个人来此通知一声。不过你可不能偷懒不想来此比试而假装每天都有大事要办。”
韩山微笑道:“那是当然。”
两人便各举起手来,“啪、啪、啪”连击三掌。
击过掌后,叶如诗忽发觉自己和韩山一男一女这般手掌相交已属逾礼,况且这击掌之说还是自己提出来的。她脸上不由一红,扭头向外奔去。
韩山望着叶如诗清秀婀娜的背影,亦觉一股异样的情绪缓缓荡漾开来。直到叶如诗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方轻轻吐了一口气,移步到前院向浣虚师太告辞一声,牵马出庵回了扬州城。
第三日早上两人又在此相聚之后,叶如诗想起昨日击掌一事仍微觉害羞,脸上却装作什么事也未发生过似的,指责韩山又比自己迟来了一会儿。韩山一言带过,两人又东拉西扯聊了半晌方开始比剑。拼了不到二百招,便又停下手来就双方的功夫先议几句,慢慢转入其它话题再谈论一番,接着继续比试。有些厌烦了便停手再次说起话来。这其间韩山偶尔问及叶如诗家里情况,叶如诗却也不像前两日那样直言相斥说韩山多嘴,而是一一如实答了。直到后来韩山问一句叶如诗答两句,丝毫不复有认为韩山问得太多之态。叶如诗也会不时问起韩山的一些情况,只要不是无法外传之事,韩山亦都据实说与叶如诗知道。
又过了一日,到第四日辰初时分,韩山准时又来了蒲云庵。来到后院两人比试场所,韩山却并未见到叶如诗。叶如诗已经来了这一点毋庸置疑,韩山拴马时见到叶如诗的马就拴在旁边。眼下此处见不到她,要么她去了浣虚师太房中,要么便是她躲了起来欲突然出手一击给韩山来一次下马威。虽只交往了三四日,韩山对叶如诗的性格却也了解有七八分,断定决不可能是第一种情况,那么只能是叶如诗藏在某处,等着暴起一击了。
“看剑!”伴着一声娇叱,一道锐风已由身后急射而来。韩山微微一笑,迅疾地往右一掠,同时拔出剑来,一边转身一边向后连削三剑,以防对手趁他转身之隙攻击。
果不出所料,突然袭击的确是叶如诗不说,她也正要在韩山转身之际再攻几剑,怎奈韩山已连削三剑出来,叶如诗将这三剑挡开后韩山已和她成面对面之势了。
叶如诗见自己偷袭一着已无法建功,索性停下手来,望着韩山道:“你是怎么搞的,每一次都是最后一个来到?”
韩山微笑道:“如果不是我最后一个来,又怎能衬出二小姐第一个到呢?”
叶如诗道:“有本事你就让我也衬你一次看看。”
韩山道:“且先不论衬不衬托的问题,老实说我并不认为我来得迟。相比起二小姐,我只不过是第二个来而已。就有如老师收学生经常让他们考试般,哪怕人数稍有些少,试想一个人能次次都考到前五名已属难得,我每次都考了个第二名却是真的?”
叶如诗“扑哧”一笑,道:“我俩若真的如你所说,只怕你的手心非给老师打爆了不可!”
听了叶如诗这声“我俩”,韩山由此联想到以前叶如诗口口声声称自己为臭小子,现在竟肯将自己与她并称平放,心中却也禁不住为之欢喜莫名。
叶如诗忽叹了口气,道:“我虽总是想打败你,却总是没有什么好法子,不得已刚刚只好偷袭了一次,哪知根本不起作用。”
韩山道:“偷袭?二小姐那也算偷袭么?”
叶如诗睁大了眼,道:“怎么不算?”
韩山道:“说得不好听偷袭就是一种不正当不光明有些阴险甚至卑鄙的手段,比如施暗镖、放冷箭、下迷香等做这样一种被施者原本不知的攻击欲达到自己的目的。”
叶如诗道:“我不就在你背后突然刺了你一剑吗?”
韩山道:“二小姐的做法之所以不算偷袭,是因为二小姐在发剑刺向我之前曾喊了一声‘看剑’。只这一声‘看剑’,已使二小姐的做法和偷袭有了本质上的不同。偷袭是不欲人知,二小姐却是先声提示,凭此一点,就可断定二小姐这是很平常也很正常的攻击而决不是偷袭。否则的话,世间凡是攻击背后的招式便都成了偷袭了。和二小姐比试的这几日,我注意到二小姐每一次出招攻击之前都要说一声‘看剑’或者‘再接我一剑’之类的话语。一举一动都源自于内心的想法,过招这些细节不仅反映出一个人的武德,也可看出一个人的品质,在下便是由‘看剑’这样的话发现二小姐不论武风还是人品皆含了一种仿似与生俱来的光明正大之气般。说心里话,这两日二小姐对在下耍耍小脾气,有时忽喜忽怒在下都不认为有什么,但这一种坦坦荡荡、襟怀磊落的性格,却是我十分喜欢和赞赏的。”
听了韩山的夸奖,叶如诗心中十分甜蜜,表面上却装作恼怒的样子道:“我什么时候向你耍过小……向你耍脾气了?”她本要以韩山的原话来反问,但说了半截忽感觉到那样说似含了一种亲昵的意味,便临时改了口。
韩山道:“要让我举例子,突然间我还真列不出来,那就算我说错好了。”
叶如诗道:“本就是你说错了,胡乱起罪名给人家安在头上,幸好遇上了我,若是别人,哪里肯与你干休?”
韩山微微一笑,道:“这几日你日日来此,家里人知道么?”
叶如诗道:“你怕我家人担心?”
韩山道:“我倒不是怕你家里人担心你来这里,只是怕他们知道你和一个陌生人天天打架心里不安。”
叶如诗笑道:“如果让他们知道担心肯定是避免不了的,所以我就不让他们知道。”
韩山微笑道:“扯我来这里比试的是你,要求不分出胜负决不能停战的也是你,若你家人知道了真相,他们担心不说肯定还要怪你胡闹。但若不说出真相,至少也有我一半的责任,那我岂非冤枉得很?”
叶如诗道:“我说了没对家里说出咱们比剑的事,你冤枉什么?”
韩山稍一沉默,变换话题道:“因为打探这次劫镖的事,我对贵府也了解一点。虽说令尊早逝,但令堂竟有如此恒心毅力,不惜娇弱之躯劳苦费神操持家业使之发展成为扬州数一数二大户,在下佩服之极。”
叶如诗脸上含了一股骄傲之色,道:“不要说江浙一带,就是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比得上我娘?”
韩山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大明白,不知二小姐可否见告?”
叶如诗道:“什么事?”
韩山道:“这件被劫去的七巧莲花灯本是你叶家的传家之宝,令堂却为何要将它送往兰州尊姨母家中去呢?”
叶如诗稍一犹豫,道:“我也不太清楚。我问过娘几次,娘都没有对我说。”
韩山道:“令堂这一举措虽说有些奇怪,不过想来一定有什么原因,令堂才这样做的。”
叶如诗道:“相信肯定如此。”
韩山又问道:“我看贵府叶律为总管是个饱含心机、虑事周全之人。对贵府的生意,他一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吧?”
叶如诗一笑,道:“自我记事起,叶叔叔就是我家总管了。听娘说叶叔叔自小便伺候我爹,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们和二叔分开家后,我爹见叶叔叔有才有识,便将他由一个小厮升为管事,负责管理我家所有的下人,不久又升为管家。后来爹过世后,在娘的操持下,家中生意越做越大,诚如你所说,因为叶叔叔颇有心计,考虑周到,娘便将生意的事拔出一部分由他打理。再后来他就成了负责我家在各处所开店铺以及纺织工场事务的一府总管。”
韩山道:“叶大总管是否已娶妻生子?”
叶如诗道:“那是自然,叶叔叔的妻子是个很温柔的人,还有他的三个孩子,比我小不了几岁,一个个都挺懂事。”
韩山微笑道:“你没有仗着主子的身份欺负人家吧?”
叶如诗有些生气道:“在你心目中,是不是我只知道欺负别人,是一个蛮不讲理的野丫头?”
韩山一笑,道:“从我说话‘二小姐’不离口这一点,可以首先断定在我心目中决没有将二小姐看成野丫头。至于欺负别人、蛮不讲理什么的,二小姐更不必多虑,认为我会有此想法了。”
叶如诗忽一扬头,道:“那你说说,在你心目中,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韩山微微一笑,道:“在我心目中,二小姐就像一个孩子般。”
叶如诗一呆,道:“孩子?”
韩山道:“天真、率直、执拗、可爱!”
听了韩山所言的最后一点,叶如诗忽觉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再就此说下去,便接着刚才道:“叶叔叔的三个孩子都不曾习武,我若在街上见到他们和别人斗气,帮他们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欺负他们了?”
韩山道:“我只是开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
叶如诗道:“人家只是怕你当真而已。”
听了这句略显亲热的小儿女之言,韩山胸口突地一热,察觉到这不代表着他在叶如诗心中有了一定的份量么?叶如诗亦感觉出了什么,脸上一红,慢慢转过了身去。
韩山轻轻吐一口气,使心情平静下来,缓缓地向叶如诗身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敢问二小姐,叶总管一月的薪俸是多少呢?”他走到叶如诗身前数尺远方停下,只是背对着叶如诗未动。
叶如诗望着韩山的背影,心中羞意稍退,道:“五百两。”
韩山道:“五百两!对一个下人而言,这决不算低了。”
叶如诗道:“叶叔叔对我们家功勋卓著,这些钱,是他应该得的。另外我们也从未将叶叔叔当下人看。甚至在府中,除了我娘外,就数叶叔叔权力大了。有时他连我也管,弄得我见了他常常跟孩子见了大人似的。”
韩山道:“叶总管的家自也在贵府之中了?”
叶如诗道:“是。府中专门有一处院落是供叶叔叔一家住的,还有几名丫环下人负责伺候他们一家。”
“听到这样的条件,”韩山转过身来,道,“连我也忍不住想去你们家当一名总管了,哪怕是下人的身份也罢。”
叶如诗不禁一笑,道:“你有什么本事,敢说这种大话?”
韩山道:“正因为没有这种本事我才只是说上一说,若我真的有治家经营之能,说不定现在叶律为已经因失业而流落街头了,同时你们府中新多了一名韩大总管。”
“韩大总管?”叶如诗情不自禁一下捂住了口,但终于还是忍俊不禁使得笑意溢满了整张脸庞。好一会儿后方松开手边笑边叫了一声:“韩大总管,接我这一剑!”和身一扑,朝韩山刺出一剑。
韩山闪身躲开。叶如诗望着韩山道:“若你能打败我,那我就承认你这个韩大总管。”说着,又刺了一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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