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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修改时间8.1)


骊越摸黑把那泡鸟粪清理干净,闻了闻手指,嫌恶得恨不得把手指齐根斩下。余光瞥见庄无己在笑,起了坏心眼,用方才粘过鸟粪的手去抓他的袖子。

        庄无己转身躲过。于是骊越的手从善如流地落在了他头发上,一把抓住还不算,甚至还飞快捋了一把。

        这回恶心的变成了两个人。

        骊越干了亏心事,招惹了有一粒灰尘落在身上都恨不得换身衣服的庄无己,想笑又不敢吭声;庄无己则是难得戏弄人一次,偏偏戏弄到了骊越这个混不吝身上,吃了哑巴亏又不好发脾气,只能闭上嘴。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休息的事提出来也没了后续,自然也不了了之。二人一直从深夜走到黎明时分,总算是把一切都很诡异的剡州城甩出了几里地。

        好在方才的剡州城只是格外反常,出了剡州城的地界,白日间便清凉了不少,虽然暑气还未散去,但日头已不及在剡州城时毒辣,过了午时,竟还下起了小雨。骊越自是高兴了,庄无己却沉着一张脸寻卖纸伞的店——不久是鸟粪,现在又是雨水,若是再沾上点什么,他这身衣袍是决计不会再留着了。

        没费多大力便找到了纸伞,庄无己拉着骊越付了帐。那家看店的汉子豪爽得很,见二人是外地人,骊越给的银钱又多,拿了两把新做的纸伞出来,又从房里打了满满一壶酒递过来。

        骊越打开酒壶嗅了嗅,眼神又亮了:“好香的桃花酿!”

        那汉子像是对自家的酒极为自豪,听见骊越这么说,更高兴了,冲骊越竖起了大拇指:“公子识货!这正是自酿的上好桃花酿!这一片都因为太过干旱,长不出桃花树,唯独这西河郡雨水丰沛,到了春天桃花便绵延不绝,桃花深处则必有沽酒人家。故而别地的桃花酒只叫做桃花酿,我们西河的桃花酒都称作‘桃花笑’。若是不胜酒力,春日里的桃林也是极好看的。二位公子若是得了空,可带上心爱的姑娘,春日里再来一次西河,那漫天桃花开得连天边都能染上几分红意,还怕姑娘不动心么?”夸完这一通,他又犹犹豫豫望向骊越,“只是这位公子看上去身子骨有些弱,怕是喝不得这”

        骊越就听不得这话,对准了壶嘴便一口气饮了半壶,苍白的脸上即刻泛起了血色,眼底金色的光若隐若现,恰似浮光跃金。他神志是清明的,然而神态却透着醉酒独有的艳色,那张脸虽无一点女气,却也称得上一句绝色,直把那大汉的脸看得比饮了三斤桃花笑还红。

        而庄无己只是皱起眉,嗅嗅骊越周身并无鸟粪气,酒味也不甚浓重,这才舒展开眉目,问那汉子:“这酒这么烈?”

        那汉子还有些没回过神:“是有些烈,不过很快很快酒劲就过了,那个,也不会头疼,应当不碍事。”

        骊越摸了摸滚烫的脸,嗤笑了一声:“瞧不起谁呢?我身子骨可强劲得很,酒量也好,有什么酒是我喝不得的?”口齿清晰,除去那副醉酒般的酡红面色,倒真不像是醉了。

        庄无己于是又看向那汉子。那汉子继续道:“这酒之所以被叫做桃花笑,其实还有一个缘故,就是饮后面色会变得像桃花一般正如这位强壮的公子。”

        庄无己被那句“强壮的公子”逗乐了,竭力压下嘴角,板着脸对骊越说:“既然买好了东西,便上路吧。”

        骊越红着脸笑:“等一下。”转而又对着那大汉道:“大哥,劳烦再帮我打一壶桃花笑。”

        那汉子见自家的酒得了骊越这般一瞧便知身份不凡的公子哥赏识,又打了满满一壶给骊越,说什么都不肯再收钱,推搡着把骊越赶了出去:“我还得做生意呢,公子你堵在这我如何是好,就莫再为难我了。”

        庄无己冷眼旁观片刻,对骊越是否喝醉持怀疑态度,看着他在那和那大汉为了一壶酒拉拉扯扯,实在是忍不下去,对着那大汉道了一句“多谢”,强行拉起骊越的袖子把他拉走了。

        把骊越拉到无人的巷子里靠墙站好,庄无己仔细打量他:“你是不是醉了?”

        骊越还是斜着嘴笑:“真的没有。你方才都听那人说了,酒劲一会儿就过了。”

        庄无己看向他手里的酒壶:“可是你的酒壶里装的不是酒啊。”

        骊越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他提起满满当当的酒壶,开了盖。当他看见酒壶里那一壶血色的腥臭液体时,立马就清醒了,酒气散得一干二净。察觉到不对劲,骊越往左一闪,躲过了庄无己的一掌,原先他站的位置即刻便多出了个清晰的凹痕。

        这回冷笑的变成了庄无己:“酒醒了吗?”

        骊越还有些惊疑不定:“庄兄?”

        庄无己冷冷道:“看来是醒了。若是下回再贪酒,你可记住了,没有法力,我照样能杀了你。”许是庄无己的冰雪面容过于迷惑,而他又是个低调至极的性子,时常会让人产生他很柔弱的错觉,鲜少有人记得,他飞升前是曾经声名显赫的长安侯的幼子,自幼跟着长安侯学习骑射,武艺自是不会稀松平常。这也难怪他不靠民间香火供奉多年,照样能修行百年,甚至还颇有进益了。

        骊越见他这幅模样,讪笑:“若是不喜,和我说便是,何苦至此。”

        庄无己冷笑:“好好跟你说,你哪会记得这般清楚。走吧,回去感谢一下斛斯,这么多年了,他总算是干了件人事。”

        “斛斯?刚才那个黑脸大汉?”骊越震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识。”庄无己道,“换张皮来祸害我,这事他做得多了。动作快点,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跑。”

        这次他俩倒幸运,斛斯山人看上去不像是专门来整人的,脱了那层伪装笑眯眯站在原地等,以一副“早知道我露馅了但我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的模样看着庄无己和蔫嗒嗒的骊越往他的方向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庄无己在他面前站定:“这次又想干什么?”

        斛斯山人道:“哎呀,这不是看你们快到长安了嘛,就赶紧赶上来了,要不可不是来不及了吗?”

        “什么意思?”庄无己问道,“不是要我们查查长安侯当年的事,方便我找回记忆吗?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斛斯山人笑道,当目光触及庄无己不善的面色后又立马改了口,“不过你有这个想法也是好的。我叫你们往长安走,是为了带你回一趟终南山。”

        这终南山,正是斛斯山人常年驻守的山头,因为斛斯山人喜好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把山头弄得整天“仙气缭绕”,又把那些一天到晚聒噪不堪的鸟兽驱赶走,久而久之,人间不少文人墨客竟认为这终南山清净,宜隐居,宜清修,隔一段时间就要来这住上几个月,再出山时就成了隐士,声名大噪。

        这斛斯山人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多他就高兴,碰见真真正正有几分本事的人住进来,偶尔也会现个形陪他们下上几局棋,喝上几杯酒。上回有个李姓诗人下山时在他那喝了一晚,最后酩酊大醉,把他欢喜得,对着庄无己的师父念叨了整整两个月还没完,逼着庄无己作了句诗才住嘴。

        环境倒的确不错,比姑射那座荒山好了不知多少,不然也不会让迷毂和祝馀化了形。只可惜原本纯净得很的两个小妖怪,遇上了斛斯山人这么个不靠谱的师父,带着带着,就从可爱变得可恶了起来,不难想见,若是二妖有幸大成,想必又是两个斛斯山人式的祸害。

        庄无己开始头疼,只是不等他回话,骊越便忘了方才斛斯山人戏弄他的事,迫不及待开口问道:“终南山有山溪吗?有桃花吗?有”

        斛斯山人笑嘻嘻打断道:“有肥鱼,也有美酒,方才那酒就是我带来的,只管来就是了。”

        骊越瞥一眼庄无己,庄无己不欲与他眉来眼去丢人现眼,转过头去。

        于是骊越同样笑嘻嘻地答应道:“那就多有叨扰了。”庄兄曾经说过,若是斛斯想干什么,不管怎么抗拒也没有用,他这也是学聪明了,顺着斛斯山人来,骊越想道。

        方才那酒是真够劲,骊越活了万年,从没喝过那样的酒。若是能再不对,若是能避开身边这位喜静又喜净的姑射山人,和斛斯痛饮三百杯,估计他能直接赖在那不走了。

        庄无己无话可说,看着二人相谈甚欢,更烦躁了。

        他再了解斛斯不过,若是他们俩真的喝起来了,斛斯山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他,让他一个人好好休息的,带着迷毂和祝馀满山疯跑倒还没那么难以接受,虽然脏,但两个孩子都怕他,倒也不至于控制不住——怕就怕又和上次一样,喝得高兴了非得要他作诗舞剑助兴,若是庄无己不理会,便一直在他用膳就寝修行时烦他,逼得他答应为止。

        庄无己看着眉飞色舞的骊越,大有当场和斛斯山人结拜的架势,头疼得快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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