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追现场的后劲就像喝红酒，吞下去的当下没感觉，反应过来时脑袋已经晕乎乎的。从西北回来的第二周，周艺乐还在回味那两天拍的照片和视频。图频的质量自然不能和官方的设备比，连蓝发妹子的相机她都比不过。

        可就是那些质量不佳的片段，周艺乐都忍不住反复咀嚼，她最大的幸运是很喜欢的《大保镖》出现在了那天的节目单上。就连刷朱元宇超话的次数都比之前频繁了。

        当然，周艺乐还有一个目的，可以找到蓝发妹子的微博。

        按照蓝发妹在停车场出口的豪言，应该是个经常追现场的大腿，从发的图能在同好圈流传的程度，搞不好还是个站子。

        “站子嘛，就是一个有组织力、执行力的兴趣小组。”刘大图给周艺乐解释过，“大家因为共同喜欢的人聚在一起，有分工地协作，产出一些可以共享的作品，我们叫产粮。”

        刘大图是追星老手，最早追国外的男团，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也产过粮，画图、写文案、翻译、做应援方案，周艺乐关于“追星女孩”这个群体的理解，90来自刘大图。

        “那你说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她。”

        “超话呀。她要是真是个大腿，不可能一周都没有动静，更何况才追完一场，相机里少说还有好几百张图没修，最近出现的频率肯定高。”刘大图信手拈来，“找不到她你随便找个经常出现在超话的普通粉丝，首页八成也转过她的图。关键是，除了蓝头发，你还能怎么认出她？”

        除了蓝头发……周艺乐还真不知道，没有id，不知道职业身份，可比学校表白墙捞人难多了。

        周艺乐和刘大图都没加入粉丝群，连问的地方也没有，就凭周艺乐微博上那几十个僵尸粉，发个寻人启事阅读量估计也不超过两位数。

        刘大图是早过了在群里咋咋乎乎的热闹劲，周艺乐是压根没这个意识。

        “加群能干啥？拼夕夕砍一刀？”

        你要问周艺乐找蓝发妹子有多迫切么，也不是，所以她也就“顺便顺便”。有那多余功夫，不如再看一遍《大保镖》。

        “七尺为枪，齐眉为棍，大枪一丈零八寸，一寸长一寸强，一寸小一寸巧，大枪为百兵刃之祖，大刀为百兵刃之母……”林欣低头，嘴里念念有词。

        周六早晨的地铁，不如平日早高峰那么拥挤，林欣找到空座，自顾跟着耳机的节目段背起《大保镖》，手上还不自觉地耍起动作。

        早上林妈又提起要送他去赛场，林欣果断拒绝了，又不是小孩子，在这个生活了20年的城市走不丢。

        没有在他乡生活，是林欣成年后最大的遗憾。

        为了可以学相声，填高考志愿时他特意挑了天京的大学，不曾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爸妈早就给他编排好了本地大学的金融专业，瞒着他改志愿这件事早就在计划里。

        学校是好学校，但专业是没有爱的专业。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林欣甚至可以预想，毕业之后爸妈还要继续编排他进证券公司，编排他相亲结婚生孩子。可这股怒火没处爆发，林欣爸妈为了安抚他，提前帮他报了暑期相声学习班，地点就在相声发源地天京。

        林欣没有过上他的理想生活，但他提前实现了梦想，站在相声舞台的梦想。

        林欣至今还记得，初次登台那天，紧张被兴奋压制，他跟着搭档上台，在话筒前站定鞠躬，掌声响起。但他压根没看向台下的观众，他光顾着沉浸在自己的表演里沾沾自喜。

        那是一场学员相声汇报演出，作为当天社区文艺活动的一部分，没有人会对免费的演出太挑剔。但北方观众见识过相声演出远远超过18岁南方男生的认知，大家只是鼓励性地拍拍手……

        不过这些不重要。每周都能看到君缘社的演出，才是2个月里最让林欣快乐的事。这段时光给予了他能量，来面对又一轮被编排好的学习。

        “现在可以开始答题了。”随着监考老师的口令，林欣在草稿纸上刷刷起笔。

        林欣原本以为，上大学以后他可以离“全国数学竞赛”这6个字远远地，可惜命运的羁绊没有放过他。

        初赛的题不算太难，和他夜以继日练习的那些题如出一辙，林欣麻木地套用公式计算着，面无波澜，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答题机器人。

        林妈妈果然来赛场接他了，老远就冲林欣招手。

        “唉——”林欣重重叹气，塌下的肩膀压得更低。

        林妈妈以为是他没发挥好，“诶呀，没事，尽力就行，考不好就下一次嘛。”

        “不是说你不用来嘛。”

        “你说不用送，没说不让接呀。”林妈妈把遮阳伞让到林欣头顶，“你爸今天和李叔吃饭，让我们一块儿去。”

        “哪个李叔？”

        “在香港工作的那个，安迪爸爸。”

        又是生意饭局。林欣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衬衫，难怪早上出门的时候念着让他换件有领子的衣服，原来早被编排了。

        逃课这件事和追现场一样，只有0次和无数次。

        朱元宇路透照片下的定位，明晃晃地闪着周艺乐眼睛疼，地点是坐动车不用1个多小时就能到的重庆。

        “心动。”

        “什么？”室友用手机拍下老师的课件照片，忍不住吐槽：“你说为什么都大学了还要把课调到周末，排课的老师难道没有感情生活吗！”

        “唉——”周艺乐退出微博，用抄笔记来转移注意力，好驱赶掉想逃课的罪恶念头。签字笔在课本上刷刷跳得飞快，周艺乐眼前还是路透图里穿粉色背带裤的朱元宇。

        “啊，心动！”周艺乐难耐地抓紧胸口，惹来室友关注，“你咋了？”

        “你说他都30好几了，怎么还这么可爱。”

        室友眼白翻飞，周艺乐似乎听到咬牙切齿的声响，那颗想野性追星的心又蠢蠢欲动。如果上次老妈没有给她打钱，如果她的报告没有被选中，如果她还在啃着素菜白馒头，是不是这一刻的心动都不会如此迫切。

        周艺乐痛苦地纠结着，纠结着：古人诚不欺我，暖饱思□□。

        和李叔的饭局定在星级酒店，林妈对着电梯门整理鬓边的发丝，还不忘回头检查林欣的着装，顺手想帮他把衣领理好。

        林欣正聚精会神滑动航班表，被她伸手的动作吓得倒退一步，手机一秒黑屏。

        林妈对亲儿子的夸张反应不满：“啧，衣领翻边了。”

        “我自己来。”林欣敷衍地摸摸衣领。

        当妈的撇嘴，心想都20岁了，儿子的叛逆期怎么还没过。

        叮！电梯门打开，服务员微笑问好后为他们领路，脚下的厚实地毯一点都听不到高跟鞋的声响，中央空调的凉风吹出舒适的25°c。

        林欣低头慌张地瞄了一眼手机，在拐角处急刹，“妈，你先进去，我去上个厕所。”

        “这都到门口了，你先进去打个招呼，让长辈等你不像话。”

        “你们别提我就好，我肚子实在太痛，憋不住了。”林欣快步后退，手掌后知后觉地捂住肚子，不等林妈再说，跑得不见踪影。

        扎高马尾的服务员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张张嘴，还是没有叫住人。

        服务员心中盘算：厕所不在那个方向，他要是真着急的话，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搞错。

        林欣当然没有搞错，他就是要逃离这个饭局。担心等电梯被发现，林欣从楼梯跑了两层，还好饭店门口的出租车不需要他再多等。

        “麻烦去机场。”林欣大喘着粗气对司机说。

        直到坐上动车，周艺乐的手指还在发抖，她再次翻出那条罪魁祸首的微博——照片里还是那个穿粉色背带裤的朱元宇。

        不同的是，发微博的人在照片里露出了戴墨镜的半张脸，镜腿缠绕着耳后的蓝色发丝。

        下课后回到宿舍的周艺乐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再点开发博人的首页，上一条是一段视频，配文“这回我就把相机焊身上了，看哪个流氓敢来抢”。

        好家伙，指桑骂桑！周艺乐对朱元宇的心动，立马变成怒火暴动，她抓起身份证就冲往车站。

        待到稍微冷静，周艺乐对蓝发妹“流氓喊捉流氓”的行为渐渐释怀，就算找到蓝发妹又能怎么样呢，在网上对她的行为进行一番上纲上线的批评？还是再抢一次她的相机转身投进嘉陵江？

        都没必要，没必要因为被流氓激怒变成一个真流氓。

        但是吧，既然都上车了，当然就好好去见朱元宇啦。那团爆起的怒火，好像只是周艺乐再次任性上路的借口。

        录制节目和演出不一样，没有官方消息告诉你只需要晚上7点半在剧场坐着，演员就会妆发完整登台亮相。周艺乐只能靠从热心网友的碎片发布里，找到目的地的蛛丝马迹。

        这个过程就像密室逃脱，你知道会有一个出口，但线索在哪里、故事怎么发展你一无所知，只能走一步是一步。所幸这次朱元宇录制的是一个经营类节目，生意一旦开张，几个小时内都不会移动。

        餐车经营位置在一个市民公园，转头就是河岸灯火，天光熄灭后，烟火气就升起了。

        傍晚散步的人注意到这边挂着彩灯的精致餐车，好奇地往这边走，引来一波又一波的围观者。但综艺节目不是纪录片，节目组对顾客也是有挑选的。

        周艺乐在后面努力往人群空隙里钻，竭力想亲眼看看朱元宇到底是什么情况。工作人员在前面招募新一轮顾客，现场的粉丝激动地举手。

        “诶，等一下……周艺乐。”身后有人喊住周艺乐。

        周艺乐立马回头，比起“在这里居然能遇见认识的人”，名字被叫错的条件反射才是她敏感的原因。他叫的是“周艺乐（le）”，不是“周艺乐（yue）”。

        周艺乐没有立马从攒动的人头里找到喊她的人，一个男生冲她晃晃手臂，“是你掉的吧，周艺乐（le）。”

        “你才周艺乐（le），我叫周艺乐（yue）。”她夺过男生手里的东西，发现是自己的身份证。“谢啦。”

        林欣想说“不客气”，手机在这个时候振动，是林妈的来电。林欣盯着屏幕，还没想好要用什么理由解释今晚的外宿。

        选顾客的节目组工作人员剥开人群往外走，粉丝们慌乱地错开脚步，把周艺乐撞进林欣怀里。胳膊肘蹭到林欣的手机，直接把林妈的电话挂掉了。

        林欣的瞳孔剧烈地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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