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养狗第二十四步

“哈，哈呼，哈呼。”辛寒在泥地中不断地奔跑，衣服早被雨水淋湿，黑发紧贴在脸颊。他一抬渐从怀中滑下的泠忆思，倍感吃力。

        他不停地眨眼，试图将遮挡了眼睛的额发甩到一旁。但用来遮掩狼耳的兜帽如顽石压顶，叫他挣扎不得。无奈之下，他只得闭上一只眼睛，凭着感觉奔跑。

        该死的人类，一个两个的全都和见了鬼似的。他倒是不在乎被拒绝，可泠忆思又能撑多久？

        闪电在天边亮起，照亮她惨白的脸庞。冻结伤口的寒冰被染得通红，若非有妖力维持，只怕她早已流干了血液。

        辛寒咬牙，一刻也不曾停歇，走过一座又一座城镇。可是，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无一人肯医治怀中的泠忆思。

        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人类那或恐惧或警惕的视线，一颗心不知是因奔跑，还是因担心而疯狂地跳动。

        如果再无人医治，他便只能将妖气递入她体内。但那时，她或会如野狼精一样化作妖，或会就此暴毙而亡。

        但，谁又愿意救躲在狼妖怀中的人类？

        辛寒紧咬牙关，心脏阵阵揪疼。他发了疯似的赶路，双腿都要麻木。而就在他即将精疲力尽之时，一间药铺对他敞开了大门。

        这是一家坐落在妖界入口处的药铺，毫不起眼。店主甚至已至耄耋，就连最恶的妖都不屑于食用。

        而也正是这样的店主开门迎接了他们。他左右打量了泠忆思一番，并未过多表露情绪，只拍了拍一旁的小床，道：“将人放下吧。”

        他都老成这样了，能救活她吗？

        辛寒的手臂僵硬到开始颤抖，呼出的气息也开始带上丝丝寒意。

        “松手，小狼崽。如果你不松手，我没办法救她。”店主古怪地一瞧辛寒，一连重复了三遍也不得回应。最后，他索性直接探上泠忆思的脉搏。

        而这一探，倒是将店主吓的不轻，腰板都挺了起来。他忙撤回手，朝里面喊道：“大黄，人快不行了，过来帮忙！”

        房间深处传来一声回应，随后一只巨型金毛犬狂奔而来。它与店主简单说了几句话，而后突然化作人形，将泠忆思从辛寒怀中抢下。

        “你先给她处理伤口，我去拿药材。”

        “好！”

        隆隆——

        四溢的寒气在地上凝出一层霜，辛寒呆站在原地，四肢再使不上任何力气。他倚着门框滑坐在地，任雨水浇淋，许久才清醒过来。

        心脏跳的飞快，快到甚至有些异常。胸腔闷的发慌，强烈的不安感将他笼罩。他眉毛紧拧，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他会如此慌乱，这莫名的恐惧又是什么？

        辛寒不安地紧揪着衣襟，忽握拳狠捶了胸膛几下。他痛苦的叹气，却如何也不能止住这令他烦扰的感觉。

        “啊啊”他烦躁的撩起头发，雨珠顺着眉骨向下滑落，“到底是为什么？”

        屋内寂静一片，无人应答，唯有血腥气时时飘出。屋外大雨不停，吵得人心烦意乱，更是将一切声音隔绝，只留无尽的孤独。

        簌簌簌。

        数根冰棱拔地而起，蔓延至屋外，顶着大雨开出了一朵硕大的冰花。

        辛寒紧咬牙关，朝漫天大雨伸出手去。冰花随他不断发散的的妖力愈变愈大，渐有爆开之势。闪着寒光的蓝眸越发狠厉，不安的内心开始躁动。

        吵死了，这雨声真的是吵死了！

        “给我消失——”

        “嘿，嘿！那边的小哥，请不要做出危险的举动好吗？如果你随意使用妖力，那受伤的姑娘可就没得救了。”

        闻言，辛寒一顿，屋外冰花随即消散。他掀起眼皮，看向来者的眼神极其不友善。

        大黄搭在头顶的耳朵竖起又落下，表情有着几分无奈。他友好地伸出手，道：“放心吧，我家老爷子的医术是这方圆几百里最高明的。那姑娘已经没事了，再过片刻就能醒来了，你要去看看她吗？”

        辛寒撇过头去，并未接受大黄的好意。他从湿冷的地上撑起身，越过大黄，径直走向内室。

        “过了门帘左边第二间才是，莫要错了地方，狼族小哥。”大黄好心提醒着，望向辛寒背影的双眼却是一紧。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狼少年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在床榻边站定。他轻轻一呼吸，映入眼帘的是泠忆思苍白如纸的脸。

        毫无血色，没有生机。仿佛是被抽干了灵魂，在世间盲目游荡的傀儡。

        辛寒垂首，高大的身躯缓缓下蹲。他跪在一旁，轻握住她小巧的手。

        “真是奇怪。”辛寒低语，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如此脆弱的身体，是哪里来的勇气去阻止狼妖的。”

        他抿唇，眉眼又几分下压，显得几分凶恶。只是，这模样却隐隐透着一种忧伤。

        一捏即碎的手腕，稍稍用力便会碎裂的身体。人类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明明如此弱小，却为何总是将自己置入危险之境？

        房间内安静无比，却听不到泠忆思的呼吸。辛寒紧握着她的手，只感觉寒气要将他的血液也一并冻结了。

        “你不过是个人类，何必为了妖而如此？”

        “这件事由我来回答可好？”

        忧愁的表情顿时冷若寒冰。辛寒猛地起身，掐住眼前人的脖子，将其狠狠摁在墙上。金色的双眸与他对视，他微一诧异，这才认出了眼前人是谁。

        预言族的族长？

        男子读出辛寒眼中之意，轻笑着推开他的手：“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再次出现。但我既来了，你便静心听一听吧。”

        辛寒不耐烦的一咂嘴，不是想与此人交流。他搬过一旁的木椅，在泠忆思身旁坐下，又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这次与刚刚不同，她死气沉沉的身体竟好转了许多。

        “不必担心，善之力已化作护心之气来保她。”男子伸出手，食指抵在她眉心的印记上，“嗯，恢复的比我想象的要快。既如此，我便说的简短些吧。”

        未等辛寒有什么意见，男子便正襟危坐在他面前，自顾自的开始了：“我名巫才，曾是预言一族的族长。因她将我唤醒，我故而沉眠在她灵魂当中。但因她信念不足，我的力量她容纳了不过十中之一。也正因如此，每当榭川接近时，我沉睡的意识便会被唤醒。”

        辛寒表情一僵，冷声道：“原来是你将野狼精招来的？。”

        “是也不是，当然也正因如此，我才要同你对话。”巫才忽略掉辛寒的不满，一指自己眉心的印记，又点了点泠忆思的额头，“这个印记是她力量的来源，亦是她的灵魂。一旦被侵染，她便会化妖。正如你所言，人类的确是十分脆弱的。”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此事与我——”

        “你想除去榭川，以安妖界，我亦是如此。”

        巫才摁住辛寒的肩，神情变得严肃，说话也更用了几分力：“你既已与她相纠缠，那你便要助她一臂之力。于你于她，这都是件好事。”

        一直安静无息的泠忆思一声嘤咛，不安地踢动双腿。

        “待她伤好那日，会有人前来为你引路。”巫才起身，俊美的脸庞开始衰老。金色的眼眸中意味深长，枯瘦的手指向辛寒，“不过在此之前，小狼崽，你要助她摆脱心中的枷锁，否则必成大祸。”

        心中枷锁？什么东西。

        辛寒盯着泠忆思的脸庞，无法理解巫才的意思。

        “像你这样的人也会有枷锁吗”

        “嗯？”

        才睁开眼的泠忆思睡意朦胧，眼中覆着一层水汽。她看着辛寒，伤口的痛楚并未影响她眉眼间的温柔。

        连脆弱的时都是如此的美丽。

        她是满怀善意之人，是蠢到不要自己性命也要救妖的人，怎可能心有枷锁。

        “怎么了，辛寒。”泠忆思静静地望着他，嘴唇恢复了些许血色。

        辛寒沉默了片刻，随后抬起她的手，乖顺的低下头去。他闭眼，深深一吸气，将她的手放在湿漉漉的发顶：“对不起，我又伤了你。若我不逞口舌之快，也就不会让野狼精趁虚而入。”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叫泠忆思反应莫及。她弯眼笑了笑，心中奇怪道：突然间这是怎么了。如此乖巧，可真的不像他。

        她手指插/入他发间，气色已好转许多，说话却还是有气无力：“不怪你。也是我没有察觉到野狼精的出现，明明我”

        “不，不是你的问题！”辛寒突然抬头，在他发间的手就这样落到了脸颊。他耳根一红，水珠顺着鼻梁滑下，衬得他眼中亮晶晶的，“总之你且养伤吧，妖界那边舅舅他们会处理的。我就在这里陪你。”

        泠忆思惊讶的一挑眉，眼睛弯的好似月牙。她抬指抹去辛寒鼻梁上的水珠，却话锋一转，突然这样问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辛寒，你带我看病，可曾付过钱了？

        “钱？”辛寒一愣，倒真忘了有这回事。

        不过，区区银两，一会补上便是了。

        可泠忆思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在心中过度解读着辛寒的表情，连道不妙。

        他不会是威胁人家医生，说了什么“如果治不好就杀了你”这种话吧。

        这下可怎么办？她孑然一身穿越到此，上哪变银子去啊。

        正当她思考该如何凑齐银两时，一只金毛犬从门缝中挤入。它快乐的摇着尾巴，小跑着来到床边。

        “汪！”

        刚恢复意识没多久的泠忆思险些又晕过去。她雀跃的一吸气，利索的将手撤回，转而摸向大黄的脑袋。

        这，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金毛在这里！

        “宝贝，你是店主养的狗吗？”她轻挠着大黄的下巴，细语呢喃，仿佛在与孩童对话，“你长得好漂亮，你叫什么名字呀？”

        大黄开心的呼扇着耳朵，乐的吐出舌头。它一个劲的往她怀中钻，摆动不停的尾巴不断扫过辛寒的衣摆。

        辛寒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画面，心里忽就不是滋味。他哀怨地盯着泠忆思，不由得心生委屈。

        他到底是多倒霉，才能前有狐狸后有狗，次次都有新对手？

        不过，也罢。辛寒转念一想。她未记恨他就好。

        嗯，未曾恨他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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