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养狗第三十三步

已经是第四天了。

        泠忆思在地上画着“正”字，记录着在此度过的时日。她朝外一瞧，撇了撇嘴，只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便听得一声雷在天空炸开。

        要下雨了，辛寒也该回来了吧。

        想着，她拍拍衣上的土，拿着一块柔软的狼毛毯站在了洞口。

        可她左等右等，却如何也等不到辛寒。

        高山将阴云压到此处，顿时大雨如注。道道闪电下落，亮起惨白的光。

        “糟了”泠忆思攥紧手中的毯子，仿佛捏住了自己的心。她担忧的朝外看去，微微眯眼。

        一敏捷的身影突然从林中冒出，躲避着闪电，在泥泞中奔跑。

        辛寒闭着一只眼睛，幽幽蓝眸似月明亮。他黝黑的发向身后飞扬，宽厚的肩膀裂开了几道伤口。

        见他归来，泠忆思忙不迭的去迎。她展开双臂，将毯子举至身前：“辛寒，快来！”

        话音未落，高大的身形便闯入她的怀，将她扑倒在地。辛寒紧拥着她，在干草堆上滚了几卷。冰冷的雨水甩在她的脸上，将身前的毛毯打湿。

        “出事了，泠忆思。”

        “啊？”

        辛寒稳了稳气息，撑起身子，脱力的躺在地上。他大口地呼吸，肩上的伤口血腥无比：“我们出不去了。”

        泠忆思茫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今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之前我出去为你寻医，的确是能离开的。”辛寒撩起湿透了的发，稍稍一抖，将水汽冻干。他捂住肩膀的伤，眼神有些暗淡，“但许是我触动了什么禁忌，导致此地被围困。我们现在正在人妖两界之间，难以进退。”

        他抬起染血的手，一指寒风阵阵的洞口。风将阴冷的气息带入，还夹杂着几声尖锐的哭喊。这声音近在咫尺，就像是要将人拖下深渊的恶鬼。

        泠忆思脸色唰的一变，坐在原地是动也不敢动：“辛，辛寒。我好像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

        辛寒凭空捏住一道魂魄，稍稍用力，将这哭声消除。他复原了破损的旧衣，一甩掌中的血，道：“这便是我要同你说的第二件事——这里到处都是冤魂。”

        冤魂？难怪辛寒会极力阻止她出去。

        啪。

        宽大的手掌重重落在泠忆思肩头，拍的她微微一痛。她不解地对上那双眼，随后便被紧紧搂入怀中。

        “而且更糟的是，我在森林里瞧见那狐狸了！”辛寒胸腔微微震动，心中不满甚至比见到野狼精时还要多，“他怎么来了？明明此处已被隔绝，为什么那狐狸还能进来？糟糕透顶，我情愿看见野狼精在这。”

        泠忆思轻揪住他背上的衣褶，好不容易才从他怀中钻出。她一顺凌乱的发，道：“怜奚来了？啊，对！他不是可以传送吗？这是好事呀，辛寒！”

        这样的话，他们不就能离开这里了吗？

        想着，她眼中一亮，笑容紧随其后，给予他重重一击。

        对她来说，这的确是好事。但于辛寒来讲，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一瞧凑去洞口的泠忆思，不爽的一咬手指，嘟囔道：“那狐狸比我会说，比我会做，还生着副白嫩的皮囊。若他再受个伤卖弄卖弄，岂非是要勾了你的魂去？”

        而事实证明，的确是会如此。

        伴随着闪电又一次下落，怜奚疲倦的模样映入泠忆思眼中。他摇晃不止，几乎就要摔倒在地。见状，她忙向前一踏，步入雨中，将他稳稳搀扶。

        歪靠在洞中的辛寒警觉的一抬头，眼神凝重了几分。

        “泠姑娘，跑”怜奚的脸庞被雨水不断冲刷着，身后的狐尾像是没了生命，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线。他靠在泠忆思怀中，尽可能地向前迈步。

        “哎！慢一点！”泠忆思拉仿佛烂泥一般的怜奚，小心翼翼地搀住他。她费力的将他拖入洞中，被脚下淤泥绊的一顿。

        咔——轰！

        雷声在空中炸开，震的泠忆思脚底发麻。她望着逐渐从林中冒出的怪物，平稳的心开始一点点凌乱。

        “嗷呜——”

        高昂的狼鸣传来，带着一丝哭腔。庞大的怪物撞倒树木，瞪着血红的眼睛朝她奔来。

        泠忆思一怔，怪物的身影在她眼中一点点放大。她微微仰头，神色复杂到难以形容。

        辛寒利索起身，先是扯过了不省人事的怜奚，将其丢在干草堆中。随后他一个转身，一把揽住泠忆思的腰，将她朝怀中拉扯。他高抬手臂，散出几块碎冰，在洞外凝出几道冰刺。

        泠忆思被揽腰向后退去，视线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泪水模糊。她捉住辛寒的手臂，奋力挣脱。随后伸出手去，朝那只怪物张开怀抱，轻声呼唤道：“小雪？”

        大雨滂沱，砸的绿叶四落。闪电劈落在怪物背上，随即一片焦黑。巨大的爪踩过冰刺，将碎冰与污血糅杂。怪物在洞外停下，发了狂般的吼叫，不断用头撞击屏障。

        “离洞口远点，泠忆思！”辛寒箭步冲上前，单手抱过她，将她转了一圈后揽在怀中，“你仔细瞧瞧它是什么！别再念你的小雪了，这是只妖邪！”

        怪物瞧着泠忆思渐远去，疯了似的想要闯入。它不断嚎叫，啃咬着难以突破的屏障，浑浊的泪从眼角滑下。

        妖邪？

        泠忆思被勒的喘不过气来，开始不停地咳嗽。她眉头紧锁，一边掰扯着辛寒的手，一边向后回过头去。

        样貌丑陋的怪物在洞外哭嚎，引来道道雷电。它目不转睛地望着泠忆思，乖巧地趴下身子，在面前刨挠着土坑。

        她没有认错。

        “放开我，辛寒。”泠忆思用力推着辛寒，从他怀中不停挣扎，“放开我！”

        那是小雪。外面的那只怪物，就是她的小雪。

        “小雪——”她大声呼喊着，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辛寒被震的耳朵一抖，抿唇不语，只换了只手将她扛到了肩上。他将脚边的怜奚费力提起，向更深处走去。寒冰随着他的离去将通道封闭，在洞外化出危险的冰棱。

        趴在洞外的小雪被刺痛，低鸣着向后退去。它在雨中跳了两下，血红的眼中透出一丝渴望。

        “呜——”

        “小雪！！”

        “放开我！你放手！！为什么要拦着我，放我下来！”泠忆思用力捶打辛寒，不断推动他的背，试图从他肩上落下。见挣扎无用，她抬头看向小雪，眼中血丝满布，泪水大颗大颗砸落。

        咔咔咔。

        没有感情的冰石将最后一点缝隙堵上，将嚎叫隔绝在外，断绝了泠忆思最后一点念想。

        嗡——

        泠忆思扶着辛寒的肩，耳边嗡鸣阵阵，泪止不住的流。她望着剔透的冰面，只见其中的自己面目狰狞。

        眉心的印记染上一层血红，与藏匿在体内的黑气纠缠，将圣洁的的光芒遮掩。

        她随着辛寒的肩上下起伏着，神色木然。鲜血从眉间挤出，自鼻梁两侧滑下。她抬起发麻的双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去推辛寒。

        可偏是这次，她成功的挣脱了他的束缚。她盯着脚下大片的水洼，眼前景色忽一颠倒。

        “泠忆思？！”未想到她会如此的辛寒向前一个趔趄，就这样脱了手。他大惊失色，忙冲上前去，却已来不及阻拦。

        泠忆思在地上重重一磕，尖刺扎入脖后。殷红液体顿时染上脖间。她缓缓一眨眼，并未感觉到痛，只觉得脑后涌出了阵阵暖流。

        辛寒跪倒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脖子。他眼瞳骤缩，顿时就憋不住了火：“你这是做什么？！寻死吗！！”

        她呆呆地望着辛寒，眼神难以汇聚光芒：“小雪呢？”

        小雪，小雪，又是小雪！！

        “你脑中便只有那条狗，是吗！？”辛寒恼怒地扯碎衣角，将布块垫到她脑后，“小雪，小雪，小雪！！它若是死了，你也不活了吗！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你若是死了，你叫我怎么办？”

        鲜血汩汩地涌出，染红辛寒的手掌。他指尖微微颤抖，开始不断地撕扯衣服，试图将她这多出的血液吸干。

        泠忆思无力的闭眼，脸色越发苍白。她动了动嘴唇，缓缓露出了笑：“对不起。”

        辛寒大口喘气，一张俊朗的脸涨的通红。他紧咬牙关，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你只会道歉，你只会这样。若是觉得对不起，便不要死。你还没发觉吗，泠忆思，我”

        他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他会觉得难过？这不是他想拥有的感情，这也不是他想表露出的情绪。

        温柔的人安静的沉眠，大片的血红染上她的衣裙。她躺在辛寒的怀中，被一片红色包围，就像是绽放的烈焰花。

        辛寒手足无措，甚至忘记了自己有着源源不绝的妖力。他在血泊中低下头去，轻轻地抱住了泠忆思。

        他该怎么办？将妖力递给她，害她妖化吗？

        他深深一吸气，冰凉的空气从肺腑中走过。

        对，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能帮他。

        寒气顺着干涸的血迹缠上泠忆思的身体，将她紧紧包裹，将伤口处的鲜血全部吸收。幽蓝的眼眸闪着光，独特的妖力就这样不断注入到她的体内。

        苍白的脸庞恢复些许颜色，眉间的印记不断闪着警告的光芒。辛寒抬起手指，在那印记上重重一摁。

        随后，巫才鲜血淋漓的走出，双眼变成了暗沉的黄棕色。

        “我曾告诉过你，要助她破除心中枷锁，狼崽。”

        “我知道，但我根本不知道她心中枷锁是什么。啊，为何要说这些！你先救她行不行？！”

        巫才瞧了他一眼，甩掉衣上鲜血，漠然地摇摇头：“我救不了她，心病还须心药医。”

        怪物的吼叫隐约传来，冰封起的洞口掉下一块碎冰，将外面的景色暴露。暗沉的光从中钻入，洒落辛寒肩头。

        辛寒抬头又低头，泪水一点点隐回到眼眶中。他将视线定格在那只怪物身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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