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已经这么严重了？

一个月后。

通过艰难谈判，新划定的东南次大陆及大明国界线。

朱棣为首，燕华军中高层，亲自送行前来谈判的胡惟庸等人，以及提前释放的一百多名，京营中低级将领。

胡惟庸看着身后层峦起伏的山地地形。

心有不甘。

虽说，此战虽然失败，却也得到了许多疆土。

可这些疆土，经济价值极低。

军事方面的价值倒是很显著。

这种山地地形。

只要在极少数的关卡，布置堡垒军营，即便燕华得到东南次大陆大部分疆域。

也很难威胁到朝廷柔软的大西南腹部。

可这是朱四郎白送的。

是为了让朝廷安心。

怎么想，都让人心中憋屈难受。

原本谈判中，他是想拿回，过去汉唐时期的交趾故地。

也就是红河平原。

这才是南朝最为精华的疆土之一。

可当他把包含这条的谈判协议，交给朱四郎时。

朱四郎只扫了一眼，就将协议，野蛮粗鲁的扔在地上，冷笑着说了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战胜国，如果是这样的条件，那我就在这里，继续等大明朝廷派兵！

当时他别提多尴尬了。

初次接触，就这么结束。

第二天，他为首的谈判代表团，就受邀参观了一场审讯行刑大会。

审讯的是占城、南朝王室。

数千人，在一群围观百姓的愤怒、叫好呼喊声中，人头落地。

其实，离开前，皇帝交代，是想把这些人保下，带回朝廷的。

为将来时机合适时，再次干涉、插手东南次大陆，留一个尾巴。

估计，朱四郎就是看到，朝廷提出的谈判条件中，有这一条，所以，第二天便毫不犹豫的，把朝廷想要的这些人全都杀了。

非但如此。

就在谈判期间。

燕华三镇正规军，除了一个协放在身边，保护朱四郎。

其他兵马，全都撒出去。

配合占城、南朝残存的义军，开始了大范围的清剿。

清剿对象、清剿范围十分广。

贵族精英、背叛义军的寒门！

短短一个月时间，别的地方他不清楚。

但南朝王城周边，几乎所有掌握知识和文化的，全都被清剿，然后当着受害百姓的面，公审判决。

此地这些愚民，还拍手叫好。

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

在他们的拍手叫好中。

他们敌视这些精英的同时，也是敌视过去的族群文化，同时断绝了过去的族群文化!

一群只知地里刨食得愚民，是无法担负起，一个族群文化以及凝聚力传承的。

就如中原。

中原能有如今悠久的历史文化文明。

就是靠他们这些读书人、精英，在浩瀚的时间长河中，通过文字、引领的潮流，进行传承的。

若论手段之狠辣狡诈。

他算是看明白了，新皇还真差面前这个人，很远！

新皇的狠，给人一种张牙舞爪的感觉。

而面前这个朱家子。

其之狠辣。

那是隐藏在春风拂面之下！

就如此番，朱四郎给次大陆这些土著，送来了让他们高兴、激动，甚至喜极而泣的春风。

可这背后，是这些土著百姓，彻底与过去传承的断绝！

……

胡惟庸收敛思绪，抱拳道：“燕王不必送了，希望这份协议签订后，燕王能信守承诺，释放曹国公等人，以及京营不愿去燕华的将士。”

他本想去俘虏营看望一下。

可却被毫不留情拒绝了。

不知为何。

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又无法确定，这种不好预感的来源。

朱棣含笑点头，“只要朝廷信守承诺，本王自会履约，你们见过，哪一个胜利者，会把自己的疆土，割让一部分给战败者，或许，只有我了。”

胡惟庸唇角抽抽。

这种施舍，令人难受憋屈。

可难道拒绝吗？

拒绝更难受！

哼！

胡惟庸微哼，转身往一辆新式马车走去。

来的时候匆忙。

一路骑马。

差点要了半条命。

如今谈判完成，只需要带回朝中，让陛下盖玉玺确认即可。

倒无需拼命了。

相信，这份协议，陛下应该会满意。

胡惟庸、齐泰等人上车后。

徐辉祖、丘福、朱能、瞿能等人走来：“姐夫（燕王）告辞了。”

……

雍鸣看着大舅徐辉祖，冲他笑笑，拍了拍他肩膀，翻身上马，策马离开，不由怅然，“阿爹，为什么让大舅他们这么快就回去。”

“他们本来就只是观摩团，算不得战俘。”朱棣盯着徐辉祖背影，“其次，你说，你大伯这次，为什么，让一群支持革新的将领，组成一个观摩团来这里？”

雍鸣见朱棣没有说出答案。

明白，父亲这是想要他自己想明白这个问题。

随即，默默思考。

片刻后，抬头，“阿爹，大伯想让支持革新的将领，对咱们燕华产生负面情绪？”

朱棣扭头看了眼，笑着点头，“论帝王心术，说实话，当今天下，鲜有人能和你大伯相比。”

也是。

瞧瞧老大从小到大的先生都是些什么人。

李善长。

刘伯温。

……

这些人，哪个不是如诸葛亮一般的人物。

而老大可不是扶不上墙的阿斗。

有这些老师教导。

自然把他们传授的全都学会了。

所以，老大身上表现出的性格十分复杂。

有如宋濂一般，爱惜名声，爱惜羽毛的一面。

也有如刘伯温一般，实干的精神。

更有李善长的心术手段！

“试想一下，他们身为大明将领，看到大明军人，被咱们燕华打败，战死，他们心中是什么感受？”

“即便战败了，即便死伤惨重，只要能在这些支持革新的将领心中，扎进一颗，对咱们燕华，抵触、不满的钉子，其实你大伯都没有完全失败。”

“而朝中的革新派，却是一股掣肘你大伯，完全无所顾忌，针对咱们燕华的力量，对于这股力量，我们不能忽视，要尽可能在意他们的情感，拉拢他们，安抚他们。”

“同时，一旦这股力量，和我们燕华产生隔阂，对你大哥的影响也不好，恐怕，这群人做观摩团背后，你大伯也是受某些人影响，做出的决定。”

他不相信，老大真的已经厌恶雄英到，不想让雄英做储君。

辉祖为首革新将领，组成观摩团。

这背后，恐怕有一股，想要针对雄英的势力，借助老大对革新将领的不放心心思，在推波助澜。

既然如此。

他怎么可能让对方成功。

“对了，这段时间，你忙的不可开交，说服多少人留在咱们燕华？”朱棣笑问。

他这段时间，事情千头万绪。

还真没工夫关心此事。

雍鸣顿时得意笑了，伸出两根手指，“阿爹，将近两万人！”

朱棣眼睛顿时一亮，“行啊臭小子，两万人，按照每人每家五口计算，就是十万人，恐怕你大伯知道，又要生气了。”

雍鸣笑笑，小声提醒，“阿爹，应该不止十万，谈判中，我坚持增加了一条，夫妻双方，若是女方母族家眷，也想跟随迁徙，朝廷也不得阻拦，我调查了，愿意留下来的两万人中，至少有一半，已经成婚，我估摸着，应该会有将近十五万人。”

“而且，其实很多人都愿意迁徙咱们燕华，可现在，还有各种各样的顾虑，等第一批迁徙开始，让这些还犹豫的将士看一看，应该能坚定他们的决心！”

他有信心。

一举挖空三镇京营！

现在很多将士，主要还有各种顾虑。

等第一批迁民开始后，打消顾虑，肯定会有更多人愿意的。

朱棣含笑瞪了眼，“这就够了，你个臭小子收手吧，十五万人口，向龙洲方向垦殖，每个大岛安置一万人，咱们都能把前往龙洲这条海上通道打通了！”

燕华早在几年前，就提出，开发龙洲。

可进展十分缓慢。

主要还是人口问题。

龙洲和吕宋之间距离还是太远。

即便蒸汽动力船。

来回都要四五个月。

这就需要，中途有很多补给点。

如此，无论是迁民，还是往来，都会更加便捷、安全。

途中虽有很多，大型岛屿，土壤肥沃、自然条件很不错。

但没人口！

可有了这十五万人。

再结合此番次大陆分散迁出部分的人口。

足以把沿途这些大型岛屿开发出来了。

往后，在沿途的岛屿，修建海港、补给点。

舰队、商队往来，就更容易了。

……

半月后。

金陵城。

皇宫。

御书房。

朱标看着摆放在面前的条约，脸色很不好看。

哪怕是第一条。

燕华把部分次大陆疆土，割让给大明，都让人瞧着难受。

这是一种施舍！

可拒绝吗？

糊涂昏君才会拒绝！

虽然是施舍，可毕竟，掌握这部分地形之利。

朝廷就不怕，燕华时时刻刻，威胁朝廷大西南薄弱之地。

西南的地形，很让人头疼。

交通不便。

开发程度不高。

这些地方，很难养活起一支庞大的大军。

而且太山高皇帝远。

在这种边陲之地，布置太重的兵力。

山高皇帝远，外重内轻，对中枢权威也形成了挑战。

所以，这部分，施舍给朝廷的优势地形，他即便感到难受，也绝不能拒绝。

……

朱标抬头，看着胡惟庸、齐泰，询问：“景隆他没事吧？”

胡惟庸抱拳：“禀陛下，臣离开前，曹国公已经苏醒了，不过……”

朱标皱眉，“不过什么？”

“弹丸伤及脑骨，留下一些后遗症，曹国公平日里，会无法控制，流出一些口水……”

就像个二傻子！

当然，人没傻。

只是据，从燕京赶来的那个刘民丰亲自诊断说，弹丸伤及了李景隆什么脑部表皮经脉，这部分经脉，控制吞咽口水等功能……

反正，他也搞不清楚。

那个刘民丰神神叨叨就是这么说的。

朱标眉头皱紧了几分，“能治好吗？老四他为何不把景隆放了！景隆也是他的晚辈！”

胡惟庸沉默。

这是老朱家内部事情。

他不方便插口。

“陛下，臣纪纲，有要事禀报！”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纪纲的声音。

朱标收敛情绪，“进！”

纪纲满脸喜色，急匆匆入内，大声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朱标微微握拳。

下意识觉，纪纲这是给他伤口上撒盐。

“陛下，蒙汉示范区传来消息，西蒙古可汗，率领西蒙古高层，带着大批朝贡，欲拜见陛下，与我朝建立藩属关系，向陛下称臣纳贡！”

朱标愣怔。

片刻后回神：“当真？”

“千真万确，此刻，西蒙古可汗率领的朝贡团，恐怕已经在乘坐列车，来朝的途中了。”

……

嗒嗒嗒……

一列火车，喷涌白色雾气，疾驰在华北平原之上。

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三人坐在车窗边的对座上。

透过车窗。

看着外面，疾驰向后的沃野农田。

太平惊讶道：“北元时期，我也来过河北，当时的农田可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这般？”

以前的农田。

水利设施没有这么完善齐全。

而且，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

并且很多农田的分界线，也是歪歪扭扭。

可此刻，他看到了什么？

阡陌纵横！

对，就是中原古代书籍中，描绘的那种阡陌纵横。

没有了小块小块的农田。

所有的农田，都是很大一块，很大一块，近乎四四方方。

边界线也近乎笔直。

而且，现在的边界线，也不是他以前见过的田垄了。

而是一条条波光粼粼的水渠。

哪怕，现在已经是北方的秋天，秋收结束。

万物渐渐枯黄。

可眼前的一幕，依旧让他感到震惊。

“这就是朱四郎留给中原王朝，最大的财富之一。”马哈木收回视线，感慨道。

太平、把秃孛罗，齐齐看向马哈木。

“乡土村社建成后，百姓家的田地，不再是以家庭划分，而是以村为单位划分，这样一来，原来那些小块土地，就挖掉田垄整合在一起了。”

……

“大明王朝的农田水利，也就是你们看到的，根本不算什么，这些农田水利，都是乡土村社，自己出资，自行建设的。”

“你们是没见过，燕京附近的农田水利，那是燕华，以国家财政推动，为农民免费建设的，规划的更加合理，并且利用蒸汽水泵、水车等引水工具，覆盖面积更加广泛。”

“我回来后，听说燕华继燕京周边后，在整个疆域内，推动了为期十年的农田水利建设……”

……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燕王朱棣提出的乡土村社，没有这个基础，这些建设根本不可能做成。”

如果是一家一户。

修建村道、水渠占谁家的地，这一条，都让任何一个王朝抓狂。

可当一个村为一个整体时。

这些可能发生的矛盾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太平、把秃孛罗沉默。

许久。

把秃孛罗才感慨道：“幸亏此王离开了中原，要不然，咱们这些人，谁配为其对手？”

嗒嗒嗒……

有节奏的轰鸣声，传入陷入安静的车厢内。

……

半月后。

金陵城。

一队马车，在禁军浩浩荡荡的护卫中，从皇宫内出来。

百姓看着，纷纷好奇议论。

“皇帝这是做什么，这么大的排场？”

“可不嘛，刚刚打了败仗，皇帝出行，还搞得这么排场？”

“这都不知道？听说，今天咱们皇帝，亲自带西蒙古可汗，参观咱们金陵工业区呢！”

“俺说呢。”

“可不嘛，皇帝刚在南边丢了面子，现在西蒙古可汗主动来朝拜，称臣纳贡，给皇帝张脸，皇帝能不高兴嘛！”

……

在百姓议论中。

御驾一路驶出金陵城。

刚出武定门。

马车内。

与朱标同坐的马哈木，就被远处传来的喜庆喇叭唢呐声吸引。

“可汗对我们中原婚俗感兴趣？”朱标注意到马哈木向远处，走来的一队迎亲队伍观看，笑着询问同时，敲了敲车窗，让车夫停下马车。

马哈木笑着，态度谦卑道：“陛下，臣知道中原的婚俗，只是，陛下请看，这婚俗……怎么坐在马背上的新郎，举着一副盔甲？”

北元尚未亡国前。

他也在中原。

岂能不了解中原婚俗。

朱标这才注意到。

也不由有些好奇。

拉开车窗，吩咐已经来到车外的纪纲，“去问问，怎么举着一副盔甲。”

“臣遵旨。”

纪纲离开不久后，匆匆折返。

朱标瞧着纪纲欲言又止的模样，微微皱眉：“怎么了？”

“陛下……”纪纲吞吞吐吐道：“臣打听到，娶亲这家，是咱们被俘的京营将士，当时谈判约定，女方母族如果愿意，也可以跟随迁民……”

“这是为了迁民，赶着成婚，男方还在南朝的战俘营，所以，就……就……”

朱标脸不由发黑。

为了迁民，赶着成婚！

纪纲看着朱标脸色，暗暗苦笑。

其实，他还隐瞒了一些。

女方家还不是普通百姓，虽说也不是高门大户。

可据说，也小有家资。

可就为了能顺势迁民。

借着此番这个漏洞。

竟然把家中，读过书，知书达理的闺女，嫁给一个普通百姓出身，军中底层丘八！

这要是告诉皇帝。

恐怕，皇帝的心情更不好。

马哈木忙低下头。

片刻后，朱标回神，吩咐：“你去查一查，这种情况多不多。”

老四已经挖了两万京营将士！

这也是协议签订后。

他才从老四通知中得知的。

“遵命！”

朱标带着马哈木，继续前往金陵工业区。

纪纲则快马加鞭赶回镇抚司衙门。

回到镇抚司衙门后。

纪纲就找来心腹，询问：“关于一些百姓，为了迁民机会，抓住漏洞，突击和京营战俘中，愿意迁民燕华的丘八成婚，这情况多吗？”

心腹站在纪纲面前，支支吾吾……

啪！

纪纲恼羞成怒，猛地拍案：“说！”

心腹这才忙说道：“指挥使，这件事，其实咱们锦衣卫早掌握了，这段时间，西蒙古来朝拜，咱们看着陛下，就不想坏了陛下的好心情，其实，这种情况……还……还特别多。”

“一些没有成婚的叛徒，最受欢迎，我朝很多小有家资的商贾，不惜把自己女儿嫁给这些叛徒。”

“如果没有适龄的女儿，就认个女儿，然后悄悄给那些叛徒一笔钱。”

……

“这是那些小有家资的，还有一些普通百姓，甚至愿意让自家女儿给那些已经成婚的叛徒做妾，都想得到一个迁民名额。”

纪纲唇角抽抽。

这要是汇报给陛下。

他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那些小有家资之家，为什么要迁民燕华，调查过吗？”

“调……调查过。”心腹支支吾吾道：“这些年，咱们直隶境内，看似各种工商业发展迅猛，可能参与到其中的，只有三类。”

“一类，就是朝廷的官办工厂。”

“一类，就是太孙妃、太孙以及福建商人，支持的那一批雇工身股制工厂。”

“一类，也就是最大一类，就是朝廷权贵在背后支持，扶持起来，类似顾学文这些白手套，主要是这类，对商业环境的破坏太大了，这些人，不断贪婪的挤压，小商业主的生存空间。”

“那些想要迁民燕华的小富之家，大多是小商业主，现在朝廷这边，他们的生存环境，营商状况越来越差，而他们也无法接触到权贵，做不了白手套，如果不想最终被那些白手套，挤压的家破人亡，最好的办法，就是迁民燕华。”

“其实，在先帝在世时，直隶地区，这类小富之家，就有人，偷偷举家偷渡燕华了，先帝驾崩，那些白手套就变得越发贪婪了……”

纪纲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自言自语道：“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此刻。

他不知该如何向陛下汇报。

也不知，陛下知晓后，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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