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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何曾吹落北风中


“无碍的,纯嫔娘娘。”弘昼大方朗笑,与方才的阴戾疯狂相较简直判若两人。“臣弟从皇上的南书房请了恩旨过来,预备与皇嫂商量个大吉的好日子,接额娘回王府同住。”

“原来如此。”苏婉蓉喜上眉梢,诚然道:“裕太妃娘娘能随同王爷回府,颐养天年,可谓一桩好事。嫔妾恭喜王爷了。”

兰昕知道苏婉蓉定然发觉了什么不妥,她不当面拆穿,一来是没有证据,二来也实在无必要与自己撕破脸,但想必这不过是时机的问题。心里暗含着一怨气,怪这弘昼简直就是疯子。“日子就交给内务府拟定吧,本宫亦会安排好裕太妃出宫迁居的各项事宜,请五爷宽心便是。”

这话显然是下了逐客令,兰昕不愿意再看弘昼一眼。好端端的,忽然跳出来吓人一跳不说,指不定凭空能惹出多少乱子来。她心里是在意他,可这种在意,不是对弘历的那种爱慕。仅仅是一种愧疚,因为辜负而挥之不去的那份内疚罢了。

“臣弟告退。”弘昼识趣儿,亦不想在这个时候多添是非。不错他心里的确恨兰昕,怪她太过薄情寡恩,怪她攀附权势,可更多的还是怪自己没有出息。先帝在生时,就不得器重,连自己嫡亲的额娘也不看好自己争帝位。处处不如弘历,处处对他卑躬屈膝,以至于连心爱的女子都得拱手让他……

这一份恨,若不是真的压制不住,他不会这样毛毛躁躁的闯进长春宫。神色掩饰的很好,跨出侧殿门槛儿的那一瞬间,弘昼的脸上只有如常的平静。尽管恨,他却不希望兰昕因此而受到牵连。

“纯嫔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么?”打发了弘昼离开,兰昕没哟明显的送一口气。比起不时长入宫的和亲王,反倒是这些日日陪在身边儿的宫嫔更得谨慎提防。

明媚的笑容真心看不出一点猜忌,苏婉蓉如常的柔婉,恭敬又不失亲切:“皇后娘娘,嫔妾方才离去,复又想起母家让人送进宫来好些碎布片,看似不起眼,却是于百户人家搜集而来的布头布碎,俗称‘百家布’。

嫔妾的老人说,百家布有聚百家福泽的好意头,给幼子盖是最好不过的了。不知皇后娘娘是否喜欢,嫔妾这里有多得,不若也给二阿哥做上一床吧。”

兰昕宽善颔首,如阳光一般温暖的笑意渐渐绽放于脸颊:“纯嫔果然是当了额娘的人,最知晓本宫的心意。宫里的头的孩子难养,有这样的福泽庇护,是最好不过的了。不过永琏也就罢了,纯嫔若有功夫,给永璜做一床最好。”

目光里多了几许不忍,兰昕沉声道:“没娘的孩子,始终可怜,本宫每回见他,都觉着他承载了太多那个年纪不需的沉重。本宫这个嫡母,总是不知当如何疼惜他才算对他好。”

苏婉蓉微微一笑,心里忽然就有了主意:“皇后娘娘放心便是,嫔妾一定给大阿哥做一床又轻又暖的百家被,保管睡着舒坦又不压身。”

“有心了。”兰昕示意锦澜送纯嫔出去:“本宫乏了,就不陪妹妹多说话了。”

“嫔妾告退了。”苏婉蓉依旧不显露神色:“皇后娘娘好生将息。”

索澜待纯嫔离去,才走进了正殿,随着锦澜一左一右的扶着皇后走出了侧殿。“娘娘,不是奴婢多心,寓意猜忌纯嫔,只是……”她看了锦澜一眼,不知这话当不当说。毕竟她一直都在浣衣局干些粗活,来长春宫伺候也根本没有几日。

锦澜回了她个小心说话的眼色,又沉下头去。

“你说吧,本宫既然让你和锦澜、朵澜一并伺候在身边儿,就是信得过你们。”兰昕的步子很慢,从侧殿走出来便停在了院里的梧桐树下纳凉。

“奴婢方才看见金贵人急匆匆的拉住纯嫔娘娘,有什么话问似的。可是纯嫔娘娘不愿多说什么,只是一个人走得很快。”索澜清了清嗓子,更加小心的压低了声音:“奴婢并非存心偷听,而是金贵人有些激动,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说‘仪嫔’什么的。

后来,纯嫔娘娘就走得更快了,金贵人看她爱答不理的,于是掉头也走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奴婢预备去内务府取入冬的衣料,想着别耽搁了旁的的活计,就加急脚步出宫去。远远看见纯嫔掉头回来,且像是躲避什么人一样,刻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藏着。

奴婢心一慌,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就当即往耳房去藏了起来,暗中观察这就竟是怎么回事儿。谁知没过一会儿,和亲王就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照你这么说,纯嫔决计去而复返,是因为远远瞧见了和亲王来给皇后娘娘请安?”锦澜心里发恨,眉头便拧在了一起。“这就奇怪了,看见和亲王来,好端端的纯嫔为何要躲着?既然是躲着不见了,又怎么会刻意复返的撞上皇后娘娘与王爷叙话?”

索澜没有回答锦澜的话,那是因为她知道皇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再看一眼皇后此时的神色,朵澜有些愧疚:“奴婢多嘴,惹得娘娘不高兴了。奴婢认罚。”
“不。”兰昕停下脚步,与索澜四目相对:“你没有做错,非但没有错,反而还做得很对。”握住索澜的手,兰昕才发觉,那是一双粗糙而硬邦邦的手。不似锦澜、朵澜她们,成日里不用做粗活的手,那样柔软细腻。

“本宫只有一双眼,一双手,能看能做的实在太少了。今日若非你多留了个心眼,提醒了本宫,想来也猜不到纯嫔竟然会是这么有心思的。”从前,兰昕唯是觉得,纯嫔心思缜密,又善解人意,这才能拴住皇上的心。

如今再看,她必然懂得隐忍,深藏而不露,根本不如外表所看见的那样简单。

“仪嫔怎么会从冷宫里逃出来?怎么就遇上了娴妃和金贵人?”兰昕扬起头,梧桐树枝繁叶茂,心也被这一抹葳蕤的绿色填满:“以仪嫔的性子,必然是不会在临死前还受人唆使,甘心成为棋子。且说,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根本与娴妃无关。

倒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了,要引起娴妃的注意。是谁,最容不得娴妃复宠呢?”兰昕有些怀疑高凌曦,可转念一想,她正是恩宠无限的时候,不用在这样的小事上用心。且说,方才金沛姿不是缠着纯嫔了么?

难道又是苏婉蓉的计策之一?

“娘娘,不如暗中让薛公公去打探一二吧。仪嫔的嘴再硬,或许也能问出点什么。”锦澜总觉得这件事儿没有这么简单。“金贵人算不得急躁的性子,却还未走出长春宫就心急火燎的问,必然也关系到了她切身利益。奴婢猜想,会不会有人想要挑拨她与娴妃娘娘……”

话说透了,兰昕随即便明白过来。“与其说是挑拨娴妃与金贵人,倒不如说是令本宫不安宁。谁都看得出来,金贵人向来以本宫马首是瞻,而娴妃自始至终都受本宫的照拂,远远胜过慧贵妃。本宫身边最亲近的人不和睦,那会是怎样一种混乱的局面呢?”

索澜与锦澜飞快的对视一眼,均露出凄凄之色。

薛贵宁就侯在不远处,兰昕示意他过来。“本宫想知道,今儿一早,有哪些人外人、不当去之人,偷偷去过冷宫。你速速去查清楚,再来禀告。”

薛贵宁不禁打了个寒颤,愣着神儿忘了答应。

“怎么了?”兰昕不解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奴才该死。”薛贵宁哈着腰,压抑着惶恐道:“奴才今儿早晨刚去过冷宫一回。”

“什么?”锦澜有些难以置信:“薛公公你去那里做什么?”

抬眼看了皇后一眼,薛贵宁如实道:“奴才贪玩,跟冷宫伺候的小刘子打赌。结果奴才输了,今儿一早过去给他送银子……皇后娘娘恕罪啊,奴才并不知道这其中有猫腻,奴才该死。”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可薛贵宁猜到,必然是自己中了圈套。

否则何以皇后要吩咐自己去查,偏偏就赶得这么凑巧。心里内疚,脸上的颜色就不那么好看了。薛贵宁懊恼不已,没曾想连自己也让人设计了。

“你呀,这回可给娘娘捅娄子了。”锦澜气的兰指一点,正戳在薛贵宁的太阳穴上。“怕只怕再有人挑唆,还当是娘娘故意放了仪嫔出来呢。”

兰昕看了一眼满面愧疚的薛贵宁,澹澹而笑:“下回当心着些就是了。人家既然存心给你下套,防不胜防也是有的。”

“皇后娘娘,不若去捉那小刘子回来,问清楚到底是何人唆使的?”索澜偏不信这样的安排能做得不留一点痕迹。

“能设计薛贵宁,就能设计小刘子,何况仪嫔到底没有把娴妃怎么样。她已经是必死之人了,有没有这逃出冷宫的罪名,也是一样得死。”兰昕没有那么悲观,她甚至庆幸自己这么快就察觉到不妥了。“走着看吧,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的。且本宫自觉,这一天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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